安安心心的睡了一天,起床后吃完早饭,让亲兵找来杨国栋。
等杨国栋进来之后,我扔掉手中的书,指着床前的椅子说:“来哒!坐!”
大家都是熟人了,杨国栋也没有觉得无礼,也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问我:“智亭兄,不知找我来有何事?”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终于想通了。”
“哦,想通什么了?”一个亲兵给杨国栋端来茶水,杨国栋接过之后一边打开盖子吹着热气,一边问。
“我要回湖南去!”
杨国栋一愣,把茶杯放到桌子上问:“为什么?告诉我理由!”
“你想过没有,我们为什么攻不下九江?”
“长毛兵精粮足,九江城高池厚,长毛再次经营数年,当然准备充足!”
“这只是其一,根本原因你知道吗?”
“什么?”
“粮饷不足啊!”
“为何?”
“你知不知道,现在不但连江西的粮饷难筹,从湖南那边转运过来的粮饷也越来越少了。”
杨国栋点点头,说:“涤帅为这些事没有少发火!”他呆在曾国藩身边,而且又是曾国藩的门生,曾国藩这些事情也不会瞒着下面的人,他还要靠这个来团结湘勇,同仇敌忾的抵抗江西官场了。
“对啊,就因为我们粮饷难以筹集,所以整个湘勇上下现在过的紧巴巴的,远远没有在湖南、湖北的时候那样气派了!受粮饷的影响,勇丁们士气也有影响,虽然勇丁们的饷银都是足实的发下去,可是体恤银子不是有些拖着没有给吗?”
杨国栋一愣,问:“有这事?”
“是啊,以前不是每死一个人,由营官开证明,有假回家的人把证明和遗物一起带回去,然后让保人和死者的亲属去衡州大营的捐局拿体恤银子。现在,回来销假的人反应,衡州大营发不出银子了,说是要等上一段时间,留守的衡州大营捐局的欧阳秉铨是涤帅的内兄,虽然才能不大,但是也是一个能信得过的人。他不大可能贪墨银子,最有可能的是捐银子的人少了,捐局收到的银子也少了!”
我端起桌上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小口凉白开说:“我估计是湘勇已经出省作战,不像在湖南的时候,那时候可都是在家门口打仗,那些乡绅地主自然关心,再加上长毛的所作所为,他们当然希望我们快点把长毛赶出去,所以卷银子争先恐后。可是现在,湘勇从湖南打到湖北,再从湖北打到江西,离湖南是越来越远了,乡绅地主的捐款的心思也就淡了。捐银子又有什么用,不像长沙、湘潭时是为了保命、保家、请功、封赏!”
“是啊,前几个月衡州那边的捐银我也看过了,涤帅的内兄欧阳兆熊捐款二十万两,湘潭商会捐款十万两,而其他地方的捐款零零碎碎也不足两万两。我大军在江西人吃马嚼的,每月都不止十万两,还不算水师、陆营新败,各种船只、火炮需要补充、修缮……怎么够花啊!”
说起湘潭商会,我又像起了原来那个湘潭知县刘建德,原本他的身家就只有二十多万两银子,要我帮忙活动活动,这活动活动还是需要经费的啊,所以他就想凑成三十万两整数给我,可是后来他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说动湘潭商会的众多商人,答应湘潭商会每个月给湘勇捐款十万两银子,成为到现在湘勇最稳定的收入。当然,礼尚往来,他原本答应的三十万两银子我也没有拿那么多,只拿了二十万两,后来,听说刘建德战后不但没有受到处罚,而且去湖北当知州,升官了!
“智亭!智亭!”
正想着了,杨国栋出声叫我。
“不好意思啊,走神了!”
“没事,反正智亭你也不会对那些开支单感兴趣的!”
“什么开支单?”
“水师被困在鄱阳湖中,涤帅就新建了两个厂:一是火药厂,委托我负责,制造火药、军械,并设法再向广东购买洋炮。一是修船厂,委托邓翼升负责,修复舢板,制造长龙快蟹,重新装备内湖水师。一切都好安排。这买器材、买材料、买洋炮、招募工匠都是要银子的,这些都得理出开支单,我那里的开支单都该堆满一屋子了!”
“呵呵!”我难堪的笑笑说:“难为你啊!”
“这算什么,还是智亭你这里更难,我好歹也能抽出空来来你这里,可你恐怕绝对抽不出空去南康的!”
“算了,别说苦了,还是说银子吧!”眼看话题要被撇开了,要赶紧回到正轨。
“湖南的那只骆驼把持着湖南藩库,原本还答应,全力支持湘勇。在湖北时还好,现在我们在江西答不下九江城,他也就漠不关心了,就连留在湖南剿匪的王鑫也比我们拿得多……”说到王姓,不由得为他默哀一下。
“智亭,你说的耶是,王鑫在湖南剿匪,就想湘勇当初在长沙、湘潭一样,是保家,他们当然更看重点。”
“所以我们这里缺银子啊!湘勇上下陆营才十来个,人数才五千冒点头。缺了银子,衡州那边招不到人;缺了银子,体恤银子发布下去,人们有了后顾之忧,也不敢来;缺了银子,前方的勇丁也不敢用死力。勇丁是伤一个少半个,死一个少一个,前瞻后顾的,没有办法,打下九江。像长毛那样,抄了老百姓的家,把老百姓拉上战场,老百姓一穷二白的,想得到什么,只能在战场上抢!又没有后顾之忧的,当然疯狂。所以长毛能用人命把挡路的城池给埋了!”
“缺了银子,我们无法扩充勇丁;勇丁太少了,各营都不敢冒太大的损失攻打九江城,毕竟是死一个少一个;不肯用力攻城,自然是攻不下九江城;攻不下九江城,长毛视我们湘勇如无物,四出出击,甚至窜到湖北去了。当初涤帅为了一鼓作气的冲向江宁,不顾湖北大战之后元气未复,抽调多隆阿、桂明的绿营兵马在江北牵制长毛,虽然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可惜长毛主力一出,还是拦不住啊。现在江西、湖北两省的官员都在埋怨湘勇,说湘勇打仗不怎么样,要银子的本事可是一流的,不肯为湘勇为筹集饷银。”
“也是,江西的那些官,需要湘勇救援的时候,装得个孙子似地,说的好话,许的诺言装好几箩筐。真要帮了他们,他们又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了。”杨国栋咬牙切齿的说,估计在建厂的时候,江西官员没有少给他添乱。
在不好的回忆中沉默了一会儿,杨国栋问我:“智亭,银子是小事,前线战事不利,这可离不开你啊!”
“我重病缠身,能起到什么作用?再说了,让我天天躺在大营里面,听着外面的攻城,我可受不了!另外,我回湖南之后,不是还有罗山吗?”
“你和罗泽南是涤帅的左膀右臂,罗泽南游动出击,你坐镇九江城下,涤帅坐镇南康府,正好成犄角之势,长毛打哪边都不好,想下手也吃不下整个湘勇。可是,你这一走,犄角缺了一角,怎么办啊?”
“再提拔一人不就行了吗?很简单啊!”
“简单?何人可代替你?”
“如果论资格,周凤山可;论才能,李元度、李续宾都可!”
杨国栋露出一脸晦气的样子:“我只是说说,你还真当真了啊!”
“难道你当我只是在说笑?”
“智亭,你到底要干什么?说实话!”
“跟你扯了那么久的银子,你还不清楚?当然回去想办法找银子啊!不然你以为我想干嘛?”
“你真当真啊!”
“真的!”
“不是煮的吧!”
“这下我想叫你不要开玩笑了!”
“你意已决?”
“我意已决!”
“不改了?”
“不改了!”
“那好吧,我去南康府和涤帅说一下,放不放是他的事,别怪我满意提醒你,涤帅对你……”杨国栋站起身来,摇摇头,最后决定性的说了一句:“你死都要死就大营里!”
说完,就走出我的帐篷,招呼带来的亲兵,回南康府去了。
看着杨国栋走出帐篷,我心里想着:如果现在不放下兵权回湖南去,恐怕我真要死在大营里了!曾国藩再赏识我,和我亲近,我这副身躯也是满人的!虽然满汉亲如一家吹嘘的一百多年,但是,实际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满汉不能通婚的祖训挂在那里,虽然每个有点钱的满族人都会娶上个汉族的小妾,但是依然上不得台面,还要想方设法的把她弄进汉八旗里面,弄个汉军旗人的身份。各地总督、巡抚大员,还不是满人或者汉军旗人占了多数,就算当官的满人是个蠢才,还不是让他站着茅坑?掌管军事的武职官员,从武举上来的汉人最多也就能升到总兵,而提督一职,向来用汉军旗人或者满人担任,而八大驻防将军,连汉军旗人都信不过了,都是满人担任的。
满人在防着汉人,汉人何尝不是在防着满人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