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辉马上就要第一次论文答辩了,忙碌得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钟。
每天白天吕妈妈在医院照顾吕小曼,晚上由谢辉来陪床。几天下来,谢辉就瘦了一圈。吕妈妈让谢辉晚上别来了,自己回家睡觉,可他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守着吕小曼他才能睡得塌实。
吕小曼每天打些营养针,渐渐精神也恢复了一些。偶尔想到想吃什么了,吕妈妈就马上给吕小曼的六舅母打电话,让她做些送来。说起吕小曼的六舅母,这里要提一下。别人都是舅舅贴心,舅母不亲。吕小曼的六舅母对吕小曼和吕小微像是自己的孩子似的,比舅舅更加贴心贴肺。
这天吕小曼突然想到要吃青西红柿炒辣椒,这年头,红西红柿好买,青西红柿还真是个稀罕物。六舅母跑了好几个菜场,只买到两个半红不青的,她给卖菜的小商贩再三地叮嘱,再去菜园子拿菜的时候,务必给带些青西红柿,价钱高点也没有关系。后来六舅母家的冰箱里一直贮备着青青的西红柿。
尽管六舅母每次送来的饭菜,吕小曼都是吃上两口又吐出来,可是六舅母每天还是不厌其烦地送饭来,她说,有吃的念头总是好的,况且吃下去的东西说不定还有一粒米残留在吕小曼的胃里呢,这一粒米,便是她劳动是价值。
吴经理和同事们都来看望吕小曼了,大家吃的喝的补的用的买了一大堆的东西。现在正是抓销量的时候,工作上的事,吕小曼有太多太多的抱歉,可是“抱歉”二字她还没说出口,吴经理就把她打断了,他说:“小曼啊,工作的事情你先不要想了,这个,有我们大家在,你放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你当务之急就是好好调养身体。”离开的时候,吴经理走在最后,他往吕妈妈手里塞了五百块钱说:“阿姨,我是粗人,也不知道小曼现在需要吃点啥,你就看着买点儿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安安也常常来,她像搬家似的,把她的零食小说都搬了来。没班的时候,一赖就是一整天,赶也赶不走。吕小曼嘴里时时刻刻泛着酸水,隔几分钟就吐一次,安安这个在办公室每天洗几十遍手的“洁癖”小患者,这下也不嫌脏了,争着抢着去倒。吕小曼心里还是很感动的,这几年方稀和孙阳都不在武汉,只有她和安安,在很多时候甚至有相依为命的感觉。这个城市很大,可以说说知心话的人却只有安安。安安有时候会说:“小曼,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是不是?你一辈子也不要抛弃我啊。”每到这个时候,吕小曼的心总会柔软得一塌糊涂,是啊,她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一辈子都是。
吕小曼住院一周以后,病房里又来了一个小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来做引产手术。小姑娘清清秀秀的,除了肚子突兀得像是生生吞了一个篮球以外,其他的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孕妇。她的主治医生和吕小曼的同一个,入院当天,医生来病房递给她一盒药,说:“一天三遍,一遍一颗,吃完了孩子就死了,我们才可以给你手术。你早干嘛来着,孩子都七个月了,引产的时候比你生个孩子还吃力,你就等着吧。”
吕小曼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七个月的孩子,生下来已经可以存活了。可是这样谋杀一个鲜活的生命却是合法的,谁让他还没出生呢。吕小曼想象着这个即将死去的孩子的模样,他一定是粉嫩的,可爱的,柔软的,该是像玫瑰花瓣上的露珠,可是却要被他的妈妈亲手杀死了。吕小曼开始厌恶和敌视这个女的。
这个女的饭量很大,一顿饭吃一碗热干面,再吃上几个包子,狼吞虎咽的,像是饿了很久。她的男朋友并不是时刻守在身边,从他们的对话中,吕小曼得知这个男的不在医院的时候都是在网吧打游戏。他每到饭点的时候才会来,给这个女孩带来简单的食物。不管带来的是什么,女孩都会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女孩吃饭的时候,吕妈妈就把脸迈到旁边抹眼泪,她说:“人家怎么就那么能吃呢,我女儿哪怕只是吃上几口,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
谢辉的第一次答辩过得很顺利,可是谢辉带来好消息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留校的事情不太顺利。吕小曼并不愿意去忧虑这个事情,在她心里,她一直认为谢辉就是在某某军事学院工作的,她想即使遇到一点麻烦,谢辉也是可以把它摆平的,这样是事情不值得她费心伤神。
吕小曼一头长长的卷发已经结了饼,谢辉闲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洗头发。吕小曼躺在床上,把头悬空一点点,谢辉就仔细地给她洗。洗完了又给她按摩头皮,这一按就是两个小时,谢辉也没嫌累。旁边床上的女孩一人躺在床上,孤单单的,吕小曼又开始同情她,想她也是个苦命的女子,这种时候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这么一比较,吕小曼就由衷地觉得幸福了。谢辉把她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放在心间,宝贝似的疼爱着,这一生,觅得这样的良人,自然也是该知足的。
隔壁病房的一个大妈告诉吕妈妈一个止吐的土方子:老鸭汤。从没听说过鸭汤能止吐,但是吕妈妈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煨了一罐子。吕小曼特别争气地喝了半碗,并且真的没吐。吕妈妈激动得眼睛都湿了,她又把鸭胗捞上来,递到吕小曼的嘴边,温言细语地说:“小曼啊,都说吃什么补什么,这可是鸭的胃啊,你吃一口,哪怕只咬一口。”不忍拂了妈妈的深情厚意,吕小曼小小地啃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吕妈妈又把鸭腿送到吕小曼的跟前:“小曼,吃口鸭肉吧,好歹补充一点儿营养。”
吕小曼实在吃不下去了,授意吕妈妈给隔壁床的女孩盛了一碗。女孩刚吃完,医生就进来了,看吕小曼的气色好多了,站在床边和谢辉闲聊了几句。随后又转想旁边的女孩,问她大致的情况,女孩说药已经吃完了,胎动还和原来一样。医生皱了皱眉头,说作孽哦,这孩子的生命力这么强,再给你拿一盒药吃吧,这次药量加倍。走到门口,医生又返回来,说:“你倒是让你男朋友去交点钱啊,进来的时候看你们可怜,只让你们交了300块,现在早就没有了,你这个手术还很麻烦,搞不好还要大出血,这么危险,你不交钱的话,谁给你做手术啊?”
晚上方稀来了。方稀还很臃肿,生完孩子刚刚一个月,身材还没有恢复过来。方稀坐在床边,拉着吕小曼的手,凝重地说:“小曼,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这孩子八成已经不健康了,这么久的营养不良,你就狠狠心,要下一个吧。”
被方稀这么一说,吕小曼也忧虑起来了。这本来就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惧,万一这个孩子不健康的话,后果吕小曼不敢去想。谢辉去咨询了医生,医生说这个时候宝宝还是个小胚芽,用不了太多的营养,所以吕小曼的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导致胎儿畸形。医生还跟谢辉说:“马上就‘五一’了,把你老婆带回去吧。即便是营养针,打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在医院躺着不如回家躺着,家里还能舒服点,想吃点什么做起来也方便。”
于是吕小曼就出院了。娘家和小家里总是预备着各种各样的吃食和水果,新上市的水果总会在第一时间被买回来。
谢辉和吕爸爸统一了口径:只要小曼肯吃,再贵的也值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