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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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方成刚刚尴尬的退出,身后就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转身回眸,病弱中的男人已经半坐着,憔悴的面庞上让人不忍忽视的期待“为什么来?”

    落座,注视着男人墨黑的衫子下,有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精致的柳眉蹙起。

    真的,有这般在乎她吗?

    不觉得是负担,但总感到怪异,像是莫名的得到赠与,但得到的东西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大用途,又不能说不喜欢。

    “为什么?那为什么非我不可?刘爷若想,不会缺女人。”微偏着螓首,别有一份慵懒的意味,樱唇微启,妩媚略哑的声音似是伴侣午夜的呢喃,荡人心神。“为什么刘爷,会要我?”

    午后的风,还略显薄凉,吹动粉红的帐曼,飘荡起伏,摆动的边缘勾勒出春至的舞步。妩春起身关窗。

    “因为,非你不可,唯你而已。”床上男人的眼庚须不离窗前佳人的影子“我,爱你。”

    关窗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妩春的脸略侧,飞快的掠过床上虚弱的病人,犹豫良久,沉思良久,还是带上了窗子。

    “我爱你。”他重复,坦荡的心迹不再遮掩。

    关了窗,纤手拉开帘儿,春日金阳,似溃堤的潮水,迤逦一室灿烂。

    金光镀了窗前的人儿一身辉煌,她转身,错眼间,以为是敦隍飞天下凡尘,美伦美奂,天下无双。

    那份高贵,烧灼了男人的双眼。

    那份出尘,震撼了男人的双眼。

    那份清灵,激荡了男人的双眼。

    眼前的人儿,分明依旧是那个他念念不忘的花蔻,可又似乎,不是花蔻。

    花蔻不是这样的。

    花蔻那般的妩媚。

    花寇那般的娇媚。

    花蔻那般的撩人。

    “刘爷。”

    这声音......这声音!这声音!

    没有刻意般的令人血脉贲张的沙哑妩媚,是轻快的,活泼的,娇艳的,明媚的,似出谷黄莺,珠落玉盘。似深涧之中蜿蜒迤逦的清泉,跳跃奔腾间的激荡,轻灵飘渺。

    这声音......心里倏地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念头,只是让他来不及掌握......到底,他忽略了什么?

    “刘爷。”温声软语,唤回失神的男人。

    “嗯?”男人失神的想要触摸她的面庞,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修长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火速撤了回来,却不期然,冰凉的指间被包裹进一双软糯的小手里。妩春感觉到他的颤抖,心里的怜惜更甚。

    轻柔的开口“刘爷。花蔻,不懂您的感情。当时年纪,不懂情爱,哪怕现在,依旧是不懂。或者是因为看惯了风花雪月,逢场作戏。我对您,确实没有您说的那种感情。”感觉到掌中的僵硬,她的指腹抚摩过他的手背,温润滑腻的手指在他略显干涩的指间纠缠。“更甚着,终其一生,我也不会明白这样的感情。”

    这样疯狂的执着,她不能理解。为了他,那冰凉的幽州河水,曾经蔓延流淌过他文弱的身子。生死相许吗?生死......相许吗?她总是不理解。

    微微一顿,她左手抚摩上他颤动的嘴唇,指腹轻柔的摩挲苍白的唇瓣,安抚他的恐慌。

    “可是,若是刘爷愿意,花蔻愿意陪伴刘爷。花蔻少时就失却了双亲的庀护,辗转流落于这烟花之地。得刘家所赎身,方有今日妩春。若刘爷不嫌弃,妩春愿和刘爷以家人之情相待。这,已是妩春所能理解的至亲至爱了。刘爷可会应允?”

    她说,愿以家人相待。

    但,无关情爱。

    努力咽下喉头的苦涩,这样的结局,已经是他所能奢求的极至了,不是吗?

    她愿意,以家人待他。

    是要他,作她的兄长吗?

    苦笑。只怕是为她的兄长,也亵渎了她现下的这份高贵。

    但他不愿意放弃。只要,可以守在她身边,可以常常看到她。心满意足,再多怕是奢求了。

    好字尚未出喉,却又听她说道“花蔻不懂姻缘琐事,但娃娃的相公说过,世间女子,得休书方为姻缘结束。花蔻走前,也曾听您和老夫人提起过。方成说,刘府甚至供着我的长生牌位,上书刘氏。可见刘爷并未写下休书。那么依俗,我依旧是您的妻子。咱们,依旧以夫妻相处便可。”

    取回手指,她倾身上前,吻上男子的唇角,他的唇上,依旧残留着果子酒的味道。桃花眼注视着身下明显怔住的男子,她的嗓音诱惑沙哑,仿佛,那个总令人心旌神荡的花蔻又回来了“您喊我妩春吧,我本是风尘女子,礼教束缚本也不懂,就直称您的名讳了。”

    起身重新落座于床畔木椅,她收回双手。

    “现在,儒弈,你该用午膳了,薏米粥已经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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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银箭金壶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东方渐高奈乐何!

    ----李白《乌栖曲》

    许多年以后,旧地重游的刘儒弈站在秦淮河畔,恒古流淌的秦淮水倒映着对岸依旧美伦美奂的玲珑台,久久的凝视,眷恋的眸光回味着当年里面那个叱咤风云,传奇一时的女子。

    晚风吹拂他满头华发,波光粼粼是水面,是迅速苍老的容颜。

    李白,这个当令的诗人,也会是一个传奇。

    直到最后他依旧不明白,当年的玲珑台里,到底蕴藏着多少传奇?

    恍惚中那常常行踪成迷的小妖就站在面前。

    “李太白吗?......是妩春的八宝啊!”

    “他是李旭轮之子吗?”

    “自然不是。”

    “那你为何......”

    “我的意思是,当年八宝若由妩春教养,现下,当是如李太白这样的人物了。”

    “我看不出他们的关联。”

    “那么......”小妖的面庞在一瞬间诡异无比“同年薨,如何?”

    可他,不想理这些世事,他所在乎的,所关注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个奇特的女人。

    上天入地,唯她而已。

    “若是刘爷愿意,花蔻愿意陪伴刘爷。花蔻少时就失却了双亲的庀护,辗转流落于这烟花之地。得刘家所赎身,方有今日妩春。若刘爷不嫌弃,妩春愿和刘爷以家人之情相待。这,已是妩春所能理解的至亲至爱了。刘爷可会应允?”

    赤足踏过阳春三月的秦淮水,可以忽略脚下的冰寒,却掩盖不了心底的疼痛。

    如果,知道自己会继续让她受尽苦楚,当年,他会怎样回答?

    那般爱她珍重她,是不是,当年,应该放手?

    河水渐渐漫过脚踝,漫过腰腹,漫过心口。

    不会。

    绝不会放手。

    “当真这般残忍吗?这样,就是你的爱吗?不惜毁灭?”身后,小妖的声音幽魅如魂。

    是的,决不放手,不惜毁灭。

    我给过你选择放弃我的机会了,可你说,你愿意作我至亲至爱之人,愿意同我再做夫妻。

    就像扑火的飞蛾,接触的瞬间,愿我炽热的胸膛中的血液亦将你熄灭。

    生死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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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合你的胃口吗?”看这碗中还剩下大半的粥品,妩春问到“那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下去。”

    “我只是吃不下。”男人半靠在床杨,微微笑着。到现在依旧沁浸巨大的喜悦之中,冷硬许久的唇角愉快的上扬。“我已经吃饱了。”

    这些年,折磨自己一般,已经将自己逼到极至,身心都已达疯狂的边缘。经常几天几夜不食不喝也不会觉得饿,只是几乎垮掉了这副身子。可没有想到,能再见到她,忍不住又弯起了唇,是老天爷终于怜惜他,又派她来救赎他吗?

    “吃饱了?这样少吗?是因为生病吃不下吗?”玉手探向他的额头,温度很正常。

    “我没生病。”握住她的手儿,满足的叹息“只是很累。”

    “累了吗?那就睡一会吧。”放下粥品,帮他掖好被角,包在棉被中男人的脸更显得消瘦憔悴。

    蓦地他的手牢牢的握住她的,力道之大,几乎钳痛了她。似是生怕这一放手,就会如同纸鸢一般,放飞了她。

    她挑眉,无言的询问。

    “......要走了吗?”他像是喃喃自语般“要走了吗?”

    心中怜悯,知他仍惟恐这只是幻境。

    浅紫色的缎面绣鞋被踢下,她没有挣脱他的手,反而顺着他的力道爬上了床杨,然后将他揽进怀里。

    “你......”他惊愕的瞠大了眼睛。

    “你什么?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她眯着眼儿娇笑,似是偷到腥的猫儿,欣赏他的无措。那神情,认谁也不会想到平日里娇媚撩人的玲珑台妩春娘。她现在,明明做着暧昧的举动,可脸上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声音,都似娇俏天真的少女!

    脑中灵光一闪,他记起六年前喜房初见时她惊讶困惑时都会表现出的天真可爱。她那时的声音低沉暗哑,似是故意的,不对,就是故意的,是故意压低了嗓子装扮出的诱惑!只是那时她还小,少了几分韵味,人又生涩的很。这样说话就显的东施效颦,非但没有那种撩人的妩媚,反而难听的紧。不若现在,她一开口就能让人浮想联翩,心痒难耐。只是她的神情和肢体动作拿捏的精准的很,小小年纪已经将那种花娘久经风月的表现刻画的入木三分,所以才让有心人诽谤她一身的风尘味儿。

    但这些,应该不是她的真性情,而是老鸨子从小的调教。

    那么,眼前这个天真娇美的丽人儿就应该是未加修饰的她了吧?

    “在想什么?”妩春见他陷入沉思,开口问讯。什么嘛,被美女搂在怀里不说是飞来艳福,应该感激零涕,至少不应该走神吧?

    “在想,那个是真正的你?”他挣脱开她的怀抱,反手将她抱进怀里。

    “是因为我截然不同的性情吗?”见他默认,开口解释到“都是真正的我。”

    微笑,又是妩媚艳丽的风情。

    “儿时嬷嬷调教,让我学习怎样挑逗客人,声音表情都要尝试着诱惑寻芳客。当年还能记得分辨哪一个自己是装出来的,哪一个是真正的自己。但现在,已经都是我了。天长日久,已经没有什么是假装的了,只不过本应该是真正的性情反而已经不常表现出来。”她耸肩“之前有一闯进玲珑台的客人不小心听到了我用两种声音说话,小妖说我的秘密被发现了。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在外人面前多半是那个故做风情的我,而只有在家人面前,另一个自己才会比较容易出现。只有至亲至爱的人,才能看到这样混合的我哦!”

    她说,只有至亲至爱的人,才能看到这样的她,

    情不自禁了揽紧臂膀,心仿佛塌实了许多,终于确定,她是又回到自己的怀抱中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