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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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月余,梧桐花开了。

    玲珑台院里也有棵高大的梧桐树,淡紫色花云朵一般铺洒了整个枝头,高贵不失典雅的色泽,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树下池塘边,簇拥着一群男女。

    说是簇拥,一点也不过分,时下女风开放,但也很少见这样男男女女,或倚或躺,不顾忌姿态仪容,不忌男女设防的嬉戏打闹,饮酒作乐。

    但是这里是玲珑台,玲珑台是妓院,所以尽管奇怪,倒也不至于惊世骇俗。

    妩春穿着一身雪白的华裳,斜立的半敞衣领,若隐若现出精致的锁骨,腰间淡紫的束腰上照常穿了一小金铃铛,紫带翻飞,金铃轻颤。肩上斜搭一紫色的小坎肩,淡紫色的流苏坠儿行走间像花瓣一样飘洒,应时应景,煞是好看。现下正半倚着身后的梧桐树,率性的席地而坐,一手逗弄着怀里精致粉嫩的小娃娃,一手拿着一小巧玲珑的玉酒壶儿。

    “可惜了金凿儿和岁钗已经出嫁了,一朗又和小嫂子游玩去了,不然应该更热闹的。”一身淡绿衣着的小丫头说道。娃娃脸儿吹弹可破,单单只看一张脸儿,竟似几个月大的婴孩。人也小巧玲珑,但好在凹凸有致的身材可以显示,这,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姑娘了。正是玲珑台小花魁,苏娃娃。

    “娃娃想他们了啊?”一身火红的小妖回到,她的五官并不出色,平凡的眉平凡的眼,可是加上总是斜挑的唇角,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又瞥了她一眼“是不是想一朗?当心你的大醋桶又吃醋啊!”

    “臭小妖!”娃娃啐了声,下意识里看向和众男儿待在一起的万里,芙蓉面上飘起淡淡的粉红“万里才不会乱吃醋。”

    “姐.......”牙牙学语的小娃娃蹒跚的走过来,扯弄着娃娃的裙襬。娃娃甜甜的笑,弯腰抱起小娃娃“叫姨姨,不是姐姐哦!不要听你娘娘的。”

    抱起的小娃娃,两个娃娃没有了身高的差别,看起来居然是娃娃还要稚嫩几分。

    妩春在心里偷笑,没有回嘴,笑眯眯的岬了口酒儿,舒服的眯起了眼。倒是小妖取笑她“八宝喊妩春娘,你不也应该喊妩春娘吗?那就是要喊你姐姐啊!充什么大!不过只瞅这小脸蛋儿还真不知道你和这个小鬼谁大啊.......”

    “臭小妖!你总笑我!说起辈分你不也一样!”娃娃瞪了小妖一眼,转身夺走妩春手里的酒壶儿“酒鬼!不要喝了!是宇文乃凤的新品吧?也不给我们尝尝!这些就归我们了!”......多多少少有迁怒的嫌疑哎......

    “你不会自己去要啊!”无辜的痛失美酒,妩春忙起来抢夺,被娃娃闪了开去。小八宝以为在玩游戏,在娃娃的怀抱里咯咯的笑。

    “把我的酒和闺女还来!”妩春张手讨要,这果子酒真好喝!宇文乃凤的手艺真不赖!这小八宝今天用了娃娃的熏香,甜甜的味道真好闻!从来不知道单从气味就可以让人感觉到舒服的甜意。

    此话一出,周遭陡的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看着妩春,表情怪异。

    “怎么了?”妩春看着着一群‘小字辈’的“你们都傻了啊!”

    “哈哈哈......”小妖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妩春狂笑,笑的捧腹倒在地上。

    “老天爷!”万里喃喃自语般“这个女人......”

    宇文乃凤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脸上有着隐忍的笑意,从还在怔楞的娃娃手里接过八宝,扔进妩春怀里“你自己看!还好意思说呢,他是男的!”

    这下换成妩春发呆“男的?怎么可能啊,长了一张女人脸!”

    “娘娘娘娘......”小娃娃会简单的发音了,抗议似的在她怀里跳来跳去。

    “你一直喊他小子,我们以为你知道他是男的,忘记了你不曾给他换过尿布呢!可都三个月了,他还是你捡回来的呢,你居然一直以为她是女的?”回过神来的娃娃不敢置信的问。

    她的话自然又引起一阵大笑。

    “的确是因为他长的太精致了嘛!”尴尬的微微红了脸,妩春兀自狡辩“会搞错也很正常啊!被丢弃,自然先会想到是女娃的啊,许多没天良的爹娘都嫌女儿家是陪钱的主儿,生来就遭到舍弃的命运。不过丢男娃也很没有天良。”

    “他不是被丢弃的孩子。”

    “不是丢的怎么会被我捡到,难道是我偷的不成?”翻了翻白眼。

    但是。

    刚才是谁发问的......

    ......不对,是个陌生的声音......

    抬眼望向发声处,宇文乃凤,小妖,万里,非安早已经警觉的将妩春等不会武的女眷护在了中央,其他护院以及小妖的男宠闻声也迅速的聚拢了过来。

    在梧桐树的枝桠间,居然盘坐着一名男子,阴柔俊美,精雕细琢般的容貌,一袭墨蓝长衫更是衬托出嫡仙下凡般的飘逸。若不是五官之中隐隐透着一股不同凡响的威严感,很容易让人怀疑是哪家闺秀女扮男妆。他盘腿坐在一细小若拇指粗的树枝上,清风徐徐,树枝飒飒迎风,但他竟然是文风不动,若非突然出声,众人竟然都不曾发觉他的存在。

    尽管出了意料外的情况,众人倒也不见惊慌。做好了抵御的防范后,都很正常的转头看向妩春。

    你是一‘家’之主,自然应该你出面解决。

    几不可见的撇嘴,妩春认命的稍稍向前。

    “公子怎么可以坐在那里?方才奴家就在树下,公子坐在奴家头顶之上,不觉得失礼吗?”令人心醉神迷的妖娆声音响起,蚀骨柔媚,更是成功的让树上的男人目瞪口呆。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的翻白眼给她。

    回瞪回去,妩春的声音更娇更媚“公子坐的位置真的很不妥当,现在要我等这样‘仰视’着您是不是更不妥当?”

    “啊?......噫......哦!”树上的男人忙不迭的翻身而下,衣袂飘飘,潇洒的站在众人眼前,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啊......除了他涨红的脸“......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活了二十几年,几乎是头一遭向这等人道歉,没有想到小小玲珑台内,居然有这样独特的女人,眼见的膘见她衣摆飘动间的那一抹灿黄,眼神微闪。平常人不是应该先惊慌失措的尖叫“你是谁!”吗?可她居然先和他讨论他所坐的位置!不过让她一说,他坐的地方,咳,是不怎么雅观,刚才就在她的脑袋上面啊......还有......

    “你的声音......”不是他错听,刚才树下女人的声音娇嫩柔软,让人如沐春风,尴尬恼怒时,娇憨可爱。怎么一眨眼,居然变的低沉诱惑,让人觉得撩拨一般,挑逗的紧?

    “既然公子下来了,那么言归正传。公子是谁?到我玲珑台有何贵干?”没有理睬他的问题,妩春继续发问“是因为八宝吗?”

    这个男子,有着和八宝相似的眉眼,再加上他刚才反驳她的话,她并非驽钝,心思浮动间,已经拉着八宝的手儿逗弄“八宝儿,你的家人寻来了!”

    “他不叫八宝......”额上下划黑线,八宝啊!这样的名字,居然用这样的名字......

    “哦?那他叫什么?还有,公子不先介绍一下自己吗?”

    “呃?哦!在下李旭轮,你手中的孩子,乃是在下三子,名唤隆基。”

    果然是。

    “三子啊,公子年纪轻轻,三子已经这样大了,又被丢弃过,不如,就送我好了。”这样可爱的娃娃,就是摆着也赏心悦目啊,既然他不要,就送给她好了。收拢紧手臂,妩春语气认真的问。

    “妩春开玩笑的。”不等这个李公子开口,宇文乃凤就接下了她的话“既然八宝,不,既然隆基是您的孩子,自然是应该和您回去的,妩春和隆基相处颇久,难免有些感情,言语间诸多冒犯,还望李公子海涵。”

    妩春瞪了一眼宇文乃凤,但看着因为见到家人开心的蹦蹦跳跳的小娃娃,抿了抿唇,奇异的没有反驳。宇文乃凤微笑,抱起妩春臂弯里的小娃娃,递向李旭轮。

    这个李公子一身华贵,虽然是弱质文人的装束,但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定不是出身寻常人家。

    “这个自是不会,收养小儿这些时日,是我们李家给你们添麻烦了。”李旭轮接过小娃娃,小娃娃亲昵的攀着他的肩头,咿咿喔喔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的稚语。看得妩春咬牙切齿,没良心的小白眼儿狼,也不想想谁照顾看护了你这么久,到底不是真正的亲人啊。好吧好吧,她承认有把他当成一可爱的小玩具,可归根结底,日久相处,还是应该有感情的吧?可不用一回到自己老爹怀里就开心的和个什么似的吧?

    李旭轮好笑的看着妩春偷偷的对着自己的儿子呲牙裂嘴扮鬼脸。

    这个女人真的很有趣,和以前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贤淑有礼的大家闺秀,娇嫩羞涩的小家碧玉,豪放洒脱的江湖儿女,热情狐媚的青楼女子他都见的多了。可是这个女人身上却集中了所有类型的特点,明明是娇弱的女子,偶尔还有点脱线,但毫无疑问的,如果她想,她可以贤淑有礼,也会娇嫩羞涩,她的作风大胆果断,尽管有点不着边际,可自有一身领袖气质,让人,心安。对,让人心安的感觉。那是可以刺激惊险悬疑苦难,但心里,满满的都是满足。在她的身边,仿佛天大的事情都可以风清云淡,会觉得人生短短数十载,自然要尽情尽性,是忠是恶是奸是邪留给后人评说好了,这一刻,我满意就好。

    而这样的生活,无论是对现在自己还是对以后的隆基,都是奢望不得的啊。

    很久前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但多半是不屑的态度的。眼神下移,看向她身上在风中跳跃轻唱的小金铃铛。

    或许是打量的目光太过于专注,宇文乃凤和万里对看一眼,小妖伸手将已经不自觉的向前了众人数步的妩春拉回来,其他人侧身挡在她旁边。

    看着众人捍卫的姿态,李旭轮淡淡一笑。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解释一下,我没有遗弃自己的孩子,是有人想拿他要挟在下,但被在下护卫追赶,所以放置河畔石侧,欲摆脱后再返回,但不想被你们所搭救。时至今日,方才寻来。他,对李家很重要。”话虽然是面向众人所说,但眼睛直直的看向妩春娘。

    也就一个意思,他不能留给你呗!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妩春扁扁嘴唇,好吧好吧,还给你。

    何况......那小子应该是欢喜的。

    “也好,跟在自己父母身边总是比较好。自己的孩子要照顾好的......”有一瞬间,妩春仿佛失了心神般的寞落,但恢复的极快,再开口依旧是花娘惯有的娇媚,桃花眼儿精光闪烁“看样子公子家世也不错,我们照顾了您儿子这样久,您多少也应该有点表示吧?”毫不掩饰的贪婪,她摆出一副市侩的嘴脸,破坏了几分美感。

    李旭轮哈哈大笑“这个自然,但在下并没有带银两出门,可否改日再登门拜谢?”

    原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悄俏将孩子抱走的,他的身份实在不应该和他们有牵扯,隆基的失踪也一直压着,没有走漏风声。

    所以他潜伏在树上,寻找时机。

    但在树上时,看到他们相处的那种和乐的氛围,让他舍不得转眼。

    好羡慕。

    是的,好羡慕。可以敞开心扉,可以互不设防的相处。

    被发现后,这个独特的女人,又留住了他的视线。

    这样的奇特,这样的迷人。是的,迷人。相貌比她漂亮的不是没有,可他从来不觉得她们很迷人。

    唯独她。

    让他不想这样快离开,不想这样快结束。是的,不想结束。不想一但离开,就再无交集。

    他的怀里有银票。

    “我会带他回来看你们的。”发现对方眼睛里隐藏的不舍,他出口保证。甚至心里有点感动,这样单纯的感情,他一生绝缘,至少隆基拥有过呵。

    妩春无所谓的点头,视线若有似无的瞄着他怀里的小娃娃。

    李旭轮歉意的笑笑“在下真的得走了,诸位,后会有期。还有......我希望,有一天,你也会用另一种声音和我说话。”最后,是对妩春说的。

    不待妩春回答,几个起落,消失在院墙之外。

    “他为什么不走门?”看出众人的失落,小妖开口调节气氛“还有,他发现妩春的秘密了哦,备不住又是一个看上她的傻瓜。”

    “谁知道!还有,那个不是秘密,只是早知道应该要点东西抵押的,大人物的债不好要啊!啧,就让他这样走了。”妩春附和着她,回头看时,却向后退了一大步。

    “那个......”颤抖的手指指向小妖身后。

    小妖警觉的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娃娃已经抱住了她,哭的淅沥哗啦,鼻涕眼泪一塌糊涂。

    “呜呜呜......八宝走了......呜呜呜......我会好想他的......呜呜呜......”

    不一会,传出小妖的怒吼:“死万里,快过来拉开你老婆!”

    众人大笑,多少冲淡了些许离愁的气氛。

    还不待万里开口,一前楼丫鬟匆匆的走了过来,走向今天负责宾客的万里,福了福身子,递上拜帖。

    “谁现在来啊,现在还不到饷午呢。上妓院也要送拜帖吗?今天不速之客蛮多呀!”非安好奇的凑过去,嘴里喃喃出声“这个人是......幽州刘府.....刘儒弈!那个经营木材起家的商人!他的名声......啧啧啧......如雷灌耳啊......他现在来做什么?”

    没有注意到已经石化的妩春,宇文乃凤抢过帖子看了一遍,举步就向前庭奔去。

    很好,真好,来这种地方还能干什么?向已经被自己休离的女人炫耀吗?

    “奇怪,他好象很生气啊!”非安摸了摸下巴“他在生什么气?和这个刘儒弈有过节吗?”、

    “呀!”反应过来的妩春连忙追赶,不忘回头大喊:“你们快来帮我阻止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