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笑没顾忌太多,听穆晟开口问他了,就理所当然地回了话,“我们班里就我没户口,老师说没户口办身份证,就要找家长。”
穆晟听到最后二字,眼眸微眯,已显不悦,却又拾起刀叉继续用餐。小笑不知其然,想了想继续说道,“老师之前找过我好几回,因为没听他的,一直拖到现在,这次老师说要请家长,他们也都知道了,而且他们都笑我……我想了很久才来找先生你的。”
叉子上的食物还没送进口,却又停了下来,在碟沿上一撇,食物就这样落在了桌上。小笑声线也算清爽,穆晟听来却是一阵恬噪,食欲顿失。
“笑你什么?”抓住刀叉的两手,手指骨泛白,语调平淡无奇。
小笑垂下眼睑,呐喃道,“他们说我是黑户。”
“那你称呼我什么?”
“先生。”
意喻很明确,既然是先生,他与此事便毫无相干。
小笑傻,也听不出其中道理,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是不想麻烦你到学校去,也不愿意老师上这里来找你,他们好像都不知道是你。”
听在穆晟耳里,这先入为主之意了然,想来是揭了伤疤忘了疼,他曾说过的话是被忘的一干二净,还是根本就是充耳不闻……
穆晟艴然不悦,两手一甩,刀叉碰撞到瓷碟,碗碟砰碎,力道之猛可想而知,惊得小笑脸色顿时煞白,呆若木鸡,不明所以然来。
始做佣者此时眼神犀利,面容冷若冰霜,小笑此刻才如梦初醒般,眼前的才是真正的穆晟,暴戾姿雎,冷酷无情。
小时候被关的那段经历清晰地再次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额角冷汗涔涔,不能言语,不知所措地把目光投向了傅伯,急着胡乱地想抓住根救命稻草。
傅伯眼里的恫吓之意很深,冷硬的面庞阴沉了不少,那条从眼角直接延伸到下巴下的刀疤,此时变得更加深刻狰狞,小笑看了吓的差点哭出来。
一切尽收眼底,眼里的鄙夷已一目了然,“管家对你说过的话看来你是没记住……”
“不是!”话是喊出口的,意识到时连自己都震惊,隐藏的不满显得格外的突兀。
“哦?既然故意的,就不用我说后果怎么样了。傅叔。”
“是。”恭敬地应道后,管家傅伯已上前来,小笑连退了两步后,哇地哭出了声,其中委屈不言而喻。
穆晟皱了皱眉,不为所动,依旧冷眼旁观。傅伯抓住了小笑的胳膊,拖着小笑就要往外走,小笑想挣脱傅伯的嵌制,用力扭拗了几下,分毫没起作用,年纪已有六十花甲,力道大的竟让人出乎意料。
小笑哭得眼泪止不住地直往下掉,傅伯是没半毫的动容。
这里没有爸爸,只有先生;这里哪都不好去,只能待在小屋里;这里不能走前门,只准走后门;这里不是你的家,只是收留了你……
这些牵扯着他十年的规矩,此时零碎到拼凑不全,这种束缚一旦没了,倔脾气一上来也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哭嚷着:“你不能再把我关起来了,如果你还要把我关起来,那我户口就不办了,我学也不上了,我要离开这里……”
“等等。”
小笑一直被拖着到门口,穆晟才开了口。
傅伯松了手,小笑腿一软差点摊坐到地上去。
眼泪糊了一脸,眼眶中泪水莹莹,一双大眼此时清澈无比,干净到不含一点世俗杂质。长睫毛上因为沾着泪水的缘故,更是显得黑泽光亮,别有一番情致,凭心而论,这抚媚搀半,何止动人,叫穆晟看来也只不过是个狐媚子,意如他的母亲。
一副好相貌错生在男儿身上,男生女相,非祸即福。有人看来也只是枚上等的棋子,黎笑笑一日没找到,就不会让他走。找不到她还怕等不到她吗?
黎笑笑可谓用心良苦,弃子一走了之,以为他能好好待他,谁知错得没谱。
“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几天我不在,你把东龙那头的事去解决了,浦游殿现在是骑虎难下,他现在是想尽办法要把东龙和夏骋撮合了,东龙是摇摇欲坠,这次投入的资金却不少,现在东龙根本没有任何资金可以周转的,一个空壳根本撑不起夏骋,他们肯定想趁早把资金回笼,现在是最佳时机,抽了东龙的主心骨,立马收并东龙。”
听到这小笑的抽咽声也没了,穆晟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继续道:“这是你接的最后一单……势在必得,完成后如果你想回美国就回去吧,如想留在这也就随你。”
小笑听的很不明白,六十多的傅伯除了做管家还会帮他家少爷做生意?东龙不是跨国企业吗,那么大的一个企业要倒了?傅伯要回美国?想到这小笑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傅伯,怪不得一直觉得傅伯长得很不一样,蓝眼珠子,大鼻子,黄头发,皮肤又比平常人白,身高也有一米八,身板硬挺,他以前一直把傅伯以熊比喻,如果是外国人,以此类推也都合乎情理,他一直都没想到这,那完全是被傅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给误导的,而且傅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不是他的蓝眼睛,是他脸上丑陋的刀疤。
傅伯脸上闪过的一丝为难,小笑眼尖看了个明白,当然也逃不过穆晟的眼睛,穆晟离开了餐桌走到傅伯跟前,傅伯恭谨地低下了头,说了声:“是,先生。”
语气是一贯的严谨,没有半分牵强。小笑心里觉得怪,可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站在一旁不敢吱声。
穆晟满意地点点头,打算离开,经过小笑身边时,又看了眼小笑,脸上泪渍未干,看穆晟看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向了别处,嘴巴微翘,没有一点做作之意。
看来他是不怕自己了,穆晟不怒反笑,虽是一闪即逝的笑容,也足已让人惊讶。小笑怄气当然不会注意到,可一旁的傅伯却看的清楚。
“把他的户口登记到付家,明天带他把身份证去办了。”最后对傅伯吩咐了一句,径直离开了餐厅。
邢妈见小笑从里边出来,想是又给闯祸,刚才的哭闹声她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声音是从先生用餐的餐厅传来的,没得到吩咐也不敢进去探个究竟。心想这孩子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见傅伯出来邢妈上前就问:“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傅伯没有回答邢妈的话,而是直接叫她去了餐厅收拾。转而对着小笑的时候,不由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叫他回去。
小笑杵在原地,没离开的意思,手头还有些事物要做,傅伯不打算理他,转过身就走,却被人扯住了衣摆。
小笑扯着不放手,这样的行为在傅伯眼里看来很是失礼,本想斥责的话却因为看到小笑伤心的眼神时,变成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做的吗?”
小笑摇头,眼眶里的泪水又开始在打转了,“先生说,给我办户口了。”傅伯耐心地等着下面的话。
“登记到付家,傅伯,我连付家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要上他家的户口。”小笑说的很慢,傅伯听的真切,这孩子的心受伤了。
“这不重要。”或许这话有点残忍,但确实是如此,孩子的心思他明白,他也就想得到穆晟的认同,可不管过多久,这都是种奢望,穆晟是不会把小笑当成自己的孩子的。
“可对我很重要。”眼泪再也藏不住,滑下了脸庞,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板上,就像从心口淌出来的血,带着刺眼的伤痛。
“他没有承认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他看着他,眼里带着忿恨,他是在怪自己说出他不愿意承认的话吗。
“你还是住在这,只是你的名字暂时寄放在付家,一切都没有变。”
“我在学校是‘穆小笑’,我总喜欢听他们连名带姓地喊我,这样我更觉得我还拥有点什么,下次我就该叫‘付小笑’了,他可以随便地说一个人,如果他当时想到的是赵,那我不就是‘赵小笑’了吗,因为他这样一句话,我便一无所有了。
他不喜欢我,讨厌我,不愿意看到我,可我还是想光明正大用这个名字,用和他一样的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乎一个姓,或许想证明我不是一个人吧。
我的母亲,我喊她妈妈,可她走了,我的父亲,我喊他先生,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可我见不着他……”
说到这他早已泣不成声,胸口怀揣的心被什么碾碎了,疼得有点不真实。
“我叫傅伯克尔.金吉姆.波普。”他说话很温和,让人很容易就忘了他就是那位凶神恶煞管家,此时更像是讲故事哄孩子的老爷爷。
小笑抬头,惊讶地看着他,眼里的泪水顺势从眼角淌落。
眼神静淡如水,小笑看他,他便笑了,牵动了肌肉,一直固定不动疤痕,好像故意向后躲开了这个笑容,让他变得慈祥而可爱。
“这才是我的名字,我都记不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姓傅了,先生喊我傅叔,从他很小的时候就这么喊了,后来也有人喊我老傅,傅老,傅伯,傅管家……如果要问谁真正喊过我名字,想来也只有先生的父亲莫松了。中国的传统观念很重,所以才会那么在乎自己的姓氏吧,可如果你知道先生是谁了,你也就理解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