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窗外的大雨,赵悦心中难免内疚起来,因为今天正好清明节。
原本赵悦与刘春早已商量好的,清明节她们还跟以往一样关门,抱着小晶晶上山去看莫伟。
那边也在下雨吗?赵悦知道刘春的个性,只要不下刀子,否则纵使再难她也会上山……唉,大姐,我对不住你了!
赵悦庆幸“掉包计”一事自己当初并没因激动告诉刘春,甚至至今仍旧密不透风地瞒着,否则不但会加重刘春的不安与惊骇,同时也会给其带来深深的伤害,至少会在特殊姐妹情中埋下重重的阴影,这是赵悦不愿意的。
每每想到“掉包计”与早前莫伟的“开天行动”一样成功时,赵悦便会止不住在心里欢呼,与此同时,实施“掉包计”的一系列情景又浮现在她眼前——
去年四月的一天下午,从大山里欢天喜地而回的刘春,刚一回小店便情不自禁把莫伟的赞助一事对赵悦说开了……
赵悦克制着激动,从刘春手中接过几个白皮信封,并从其中一个没写地址姓名,也没封口的信封里取出三张现金支票。
看着眼前三张平生未曾见过的巨额支票,赵悦直感到血管在扩张,全身都在随心跳而颤,一时间竟不知该与刘春说啥了。
眼前的支票就是赵悦在心底深处日思夜盼了不知好久的东西,而当这个东西忽然出现在毫无思想准备的赵悦面前时,她竟然激动得发不出声来。
刘春碰了碰赵悦,“咋啦四妹,一看就傻啦?”
“会是真的吗?”赵悦实际在问自己。
“尽管我也从没见过这么大金额的现金支票,但我不想去证实它的真实性,我相信。四妹,我们要尽快办好这件事情,否则时间一长就失效了。”
赵悦答非所问道:“他的字写得并不好嘛,还不如我。”
刘春急着辩解道:“我知道他是变着写的。人家是跟大书法家妈妈学出来的,肯定没错,总有一天我们看得见他写的字。”
“那这几封信他为啥要封口?都这时候了还怕我们看?”
“总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大姐,他会不会在出卖自己的同时把我们也出卖了?”
“你这叫啥话,啥叫出卖自己又出卖别人?胡说。”
“我总觉得以后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不信咱们走着瞧。”
“事情不可能一次就化解,该走着瞧的就得走着瞧。要不是他还能想到光明绝不会这么做。”
“大姐,我们和莫伟期盼的光明不同。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手背肉不同;虽说都饿过肚子,但对饿肚子的感受也绝对不同。看见的光明不算光明,得到的光明才是真正的光明。”
刘春听后不说话了,赵悦把手中装有支票的信封放在桌子上,但内心却被眼前这沉得像铁块巨石一样的款额重压着。
实际上,早在第一次听莫伟说他要将手中巨款投放出来时,赵悦就产生了不尽想法,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就产生了妄想。赵悦并不知道莫伟将会在什么时间,用何种方式投出巨款,万一莫伟坚持要亲自投出自己又该怎么办……为此,赵悦曾好多次想说服刘春,到时代莫伟投出巨款但却又不敢,这所谓不敢不是赵悦怕刘春,而是担心不会说谎的刘春,会在无意中向莫伟说出“代投”是自己的主意而令莫伟生疑。所以,赵悦只能在不甘的急躁中死死等待着,克制着内心因急躁与狂妄带来的折磨,顺着莫伟曾经表述过的思路,自以为是地捕捉目标。
目标之一:乡小学校长陈大华。
陈大华年过半百,有近三十年乡教学史,家有不错的私人养鸡场和规模较大的鱼塘。长时间来,陈大华把相当一部份富裕钱款投给了读书难的学生,因而使他成了在当地小有口碑的“陈善人”。原本在本职工作上也算有些成绩的陈大华,曾多次婉拒上级调他去区中心校任校长而继续留任在乡小学。
赵悦过去也曾听说过有关“陈善人”的一些故事,但那时多半不太相信,因为自己就从没得到过谁的善顾,特别当她出外经历过一番苦难回来后,就更不相信了,甚至认为善的背后多半藏恶,要不然就不会有“假善人”、“假仁义”说法了。但后来在经过赵悦与陈大华很长一段时间接触与观察,并把所有听到的和见到的作了认真对比之后,最终,她相信了,相信陈大华是个一心一意把自己留在基层教育事业上干实事的好人。故而,赵悦认为陈大华最终不该是她的“夺款”目标。
目标之二:乡敬老院院长刘中忠。
人到中年的刘中忠自小是孤儿,在藠头乡乡民口中具有一定的传奇色彩。
十六岁那年,刘中忠外出某生,十年后,腰缠万贯的刘中忠忽然回来了,不久后便在乡里办起从所未有的孤寡老人敬老院,对此,乡区县三级政府给了刘中忠极大关注与支持。
于是,有关刘中忠的神秘传闻便传开了——
“刘中忠了不得,忠厚老实,十年大苦,十年大发,全靠事前得来个好名字,存留有中,忠心必发,从此苦尽甘来。”
“可不是的,刘中忠外出遇贵人了,贵人跟他说‘要想过得好,终身须护老’,刘中忠从小无父母,现在他有钱养老爹老妈了。”
……
在藠头乡乡街上,唯一与刘中忠接触最多的人是 “夫子曰”,然而“夫子曰”却绝口不向任何人提及有关刘中忠的点滴事情。
于是,有人又说了——
“刘中忠所以能有今天全是老夫子的原因,因为刘中忠回乡最初一个月就住在‘夫子曰’客栈,是老夫子劝他多行善事,善有善报。”
……
由于谁都无法知道刘中忠“发财”的真实原因,和他开办敬老院的真正目的,但在人们杜撰的所有说法里,却在宣扬这样一个因果道理,那就是:只有有善施善,才能施善得善。
赵悦也曾带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心理,到与乡卫生院仅一墙之隔的敬老院看过。敬老院虽简陋但却整洁,特别当赵悦看见刘中忠护理身边那群孤寡老人就像孝敬自己父母一样时,她心里就像刘春当初对莫伟一样,对刘中忠堆起一大堆问号:他真的是因为事前得了个好名字就注定会苦尽甘来吗?真有贵人对他说“要想过得好,终身须护老”的话?他过去会不会也跟莫伟一样作过恶呀?“夫子曰”真劝他要多行善事吗?然而,这一切对赵悦来说全都得不出结论。尽管如此,赵悦觉得如果真有一天她要面对一个早起晚睡,伺候着一大群老爹老妈的刘中忠,并夺他“口中食”自己将会不忍的。
目标三:乡卫生院副院长熊华封。
熊华封五十有三,世代家传乡下土医生,妻早丧未再娶,女儿出嫁后少有归来,平日一人鳏居。熊华封确有些医治儿童的小手段,和几手医治妇科常见病的土绝活,在藠头乡算得上是个“名医”。然而,此人最为不耻的便是色胆大过色心,故人送骚号“熊发疯”。
熊华封常向患者强索财物,并多次因上述事由被传被审被拘,但终苦于大王法难到小山乡,又因熊华封除了有“土绝活”以外,还擅走上层,故而事后仅由院长降为副院长。由于乡政府将院长一职长期人为空缺,于是熊华封的所谓副院长便“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了。
赵悦根本不相信“熊发疯”这种毫无人品可言的人,在得到匿名捐款后会投在治病救人上,凡贪财色者绝非正派人,她坚信,如果与熊华封交往过密肯定会给自己带来相当伤害,所以这又使其心生害怕与不敢。
如果说赵悦早先是想以成熟女人的可人肉体为诱饵,施媚术与陈、刘、熊套亲近,用其“不怀好意”的“感情投入”为日后“夺款”制造条件的话,那眼前的一切已经使她感到对“夺款计划” 没主意了,绝望了,甚至焦急中仿佛看见巨款同时飞向自己预见中的三个目标……
实际赵悦内心并不像当时她在哭述中对刘春莫伟所说那样“我感到自己根本走不进你们那种善”,而事实上赵悦在如果真要面对陈大华时心中的“不该”,又如果面对刘中忠时心中的“不忍”,再如果面对熊华封时心中过早产生出的害怕与不敢,人性中一个本能而又鲜活的“善”字就已经装满了她的五脏六腹,只是自己不明白罢了。然而也正因为这些,所以才造成了日后赵悦能在极短时间的所谓“闯道”中“恶始”而善终。
就当时而言,有关以上三人的情况,刘春知道并不多,而赵悦则又担心刘春知道太多后,转传莫伟而使莫伟改变捐款目标,甚至打消捐款念头悄然离去。赵悦除了心怀的两种担心以外,另就是她还不太相信莫伟会真走死路。怀着种种矛盾心理的赵悦,由于本身对莫伟有着无比的恨,于是便总以小店为借口,而把进山的事情推给刘春,好在刘春又一门心思总在莫伟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但赵悦始终坚信一点,那就是,只要莫伟能将巨款交给刘春,自己就有百分之百把握将巨款弄到手。
只因为赵悦始终吃不准莫伟到底会用哪种方式将巨款投出,所以她内心深处倍受着比当初莫伟在“黑吃黑”时都还要复杂的心理煎熬,最终只能听天由命,在一刻不停的烦躁折磨及痛苦等待中渴盼着。
然而,正当赵悦貌似平静,内心却为“夺款”绞尽脑汁也无计可施时,想不到刘春却为她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那就是,莫伟的捐款实施了,并希望刘春与自己将巨款代为投出。
特别当赵悦从信封中抽出现金支票的那一刻,本就激动不已的心更是激动得快跳出来了,因为她不但看清支票上的金额和齐备的印章,更庆幸的是莫伟在支票收款人一栏中写的均是提款单位全称。
赵悦知道,要是莫伟在收款人一栏中写的不是单位而是私人,那她现在同样只能“望钱兴叹”,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搞到三张支票收款人的身份证,而现在,可以肯定地说,只要这三张支票在限期内落到谁的手中谁就是得主。另外,赵悦更明白支票用途一栏中“捐赠”的含意,这将意味着受捐者可按政策不缴纳一分钱所得税。
一时间,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赵悦,顿时抛开在前为实现“夺款计划”所心有的不该与不忍,害怕与不敢,强按着剧烈跳动的心,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腹,再一次貌似平静地想着自己下一步如何把“夺款计划”变成“掉包计”行动……
“四妹,你看我们啥时候动身?”
赵悦一心走在自己的心路上,直到刘春问了好几次她才从心路中走出来。
“我得想想才行,这次出行太不一般了。大姐,明天肯定不能动身,明天我还要去跟批发商结上一次的销售款,出门得宽备窄用,力争后天动身。”
“暂不要忙着进货。”
“当然了。”
赵悦刘春为巨款的事情谈了很久,刘春一厢情愿地说她仿佛看见巨款投放后,藠头乡出现的变化,赵悦不忍破坏刘春的兴致,只是傻瓜般附和着不掺任何意见。
这一晚,刘春因兴奋久久难以入眠,赵悦则因激动如躺针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