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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钟记水饺”店大约五十米处,赵悦摇晃着手中墨镜走进一家名叫“美邻居”的客栈。

    服务台内,一对衣着白色行业服务装的中年男女正在吃晚饭,模样漂亮的女人直起身来,问话的语调甜中带着柔。

    “请问姑娘住店吧,我们客栈清洁卫生绝对没问题,你可以先看看身后墙上的规矩。”

    赵悦转身看着墙上的“规矩”……

    赵悦:“我要单人房间。”

    漂亮女人:“对不起,就剩三楼跟六楼各一套双人间了。不过也没啥,你要真愿意住我们不另进人,但要收两人的住宿费。”

    赵悦一边听着对方说话,一边无意看着那位只是憨憨笑着对自己点头的中年男人,并见他不时将好菜赶往漂亮女人饭碗里。

    中年男人:“我说你还是先看看房间再定吧。”

    赵悦:“那也好。”

    漂亮女人望着中年男人不高兴了,“总把好的给我,你也要吃呀。”

    中年男人依旧憨憨笑道:“都一样。”

    “那你吃吧,我先带客人看房间。”漂亮女人说着起身离座走出服务

    台,对赵悦道:“我带你去。”

    赵悦跟着漂亮女人来到六楼的602号房。

    呈现在赵悦眼前的是一间约十三平方,窗帘跟墙漆色调相合;二张席梦思小床床单与被套颜色谐调,坐上去感觉很好;窗前写字台上摆着一台二十一寸彩电,两个沙发中间小柜上放着电话机,整个房间干净整洁,窗口朝向对着楼下后院,院中有两栋两层楼房。

    此时虽说已是傍晚时分,但天上仍有一队庞大鸽群在暮色里带着哨响翱翔,时而及远,时而及近,然后纷纷下落在后院二楼房顶上。

    赵悦:“三楼不是还有一间房吗?”

    漂亮女人:“楼下308,窗口临街,房间光线特好,能观望窗外热闹,内部布局跟这间一样,只是308隔壁是卫生间,其实一直都有客人使用。”

    “算啦,我就要这间吧,窗口不当街反倒少些吵闹,再说卫生间总让人感到有些不是味儿。”

    赵悦原本天性喜闹,所以一反往常是因为她既敏感又仇恨“308”这个号码,因为这个号码很容易使她回想起在邪恶小楼住过的房号,于是便选择了眼下这间602。

    “姑娘可以不下楼,只把身份证给我就行,我把发票开上来你再付款。”

    “你们是夫妻店?”

    漂亮女人愣住了,“你咋知道?”

    赵悦:“你跟楼下那位看上去很相配。”

    漂亮女人 笑了笑,“是吗,你还真猜对了,他是我老公王大山,我也姓王,叫王娟。”

    赵悦掏出身份证和钱,“我住一周,你看清楚钱上的号码,我记了号的。”

    王娟牵了牵自己的服务装,“放心好啦,窗开灯亮衣服白,绝对不是黑店。”

    王娟转身下楼去了,只一小会儿功夫便将发票拿了上来,“你跟我那兰姐一样,兰姐也喜欢602。”

    赵悦敏感对方“兰姐”的称呼,“兰姐是你啥人?姓兰?”

    王娟很有些得意道: “是我表姐,复姓东方名雅兰,名字够漂亮吧。”

    赵悦有些不屑道: “光名字漂亮有啥用。”

    “你咋说话的?我兰姐绝不只是名字漂亮,人更漂亮。”

    “我家也有兰姐,王兰,兰花之王。”

    “姓王的兰花未见得就是花王,我兰姐除了名字漂亮人漂亮,而且还是作家,我们客栈的名字就是她取的。”

    没想到两个原本才刚相识的甲乙双方,却因彼此的“兰姐”发生这种滑稽的“斗嘴”,而赵悦的满心不服又输在对方的“作家”头衔上,但她心想:只有那个合二为一的“兰姐”,才是真正既留得美丽又慈心不改的至尊“圣女”。

    入住客栈的赵悦,除了漫无目标外出游走以外,回房后便怀着甚至荒唐的心理“完成”她的两大“功课”——

    其一,细心收看电视新闻联播,企图从中寻找那些熟悉的混蛋身影,以此锁定他们的所在地,而使自己的报复做到有的放矢。

    赵悦这种心理源于《人生》文稿中记录过那番“……大千世界玄秘世界,天下事情往往不可思不可想,甚至荒唐,不可行与不可信,信服与不信服往往尽在难测中。”的话。

    如果说赵悦在厚厚一大本《人生》文稿中也有走不进的话,那就是早前莫伟把“邪恶邵老板交办的,哪怕重复过千次的事情都永远当成第一次完成,惟有这样才能确保事情不闪失。”的另类心境。

    其二,别有用心阅读被其称之为“闯道百科全书”的《人生》文稿,自以为是的消化着,然后便反复听着手中小录音机传出的“人在旅途”歌曲……

    数天时间过去了,腿乏眼累的赵悦,既没在游走中得到真正的乐趣,也没从荧屏里得到丝毫信息,最终她不得不再把心思用在《人生》文稿上……

    然而,《人生》文稿中的许多内容对赵悦来说仍旧难思难舍,同样陷入莫伟当初在分析麻达明数次言及与邵小龙“半面之缘”时,那种既猜不透吃不准又不愿吐出,情同曹操说“鸡肋”那样,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故而深深影响着她的情绪。然而,本就冲着复仇才出走大山的赵悦,发誓要从所谓“百科全书”中嚼出名堂来,否则她将无法完成走前给刘春信中写到“以恶制恶”的死心承诺。

    又回说仍守在“勤一点”小店的刘春。

    面对赵悦的一去不返,直到第三天,刘春才下意识回想起莫伟生前曾经分析过的,赵悦的另一个可怕“形象”……如此一来,刘春本就没平息的惆怅,更是被眼下的不安重重压迫着。

    如果说刘春过去还有莫伟晓以分析的话,那现在她仅能靠着对赵悦前一阵子所谓不正常现象的表现加主观意断分析,完全陷入不得要领的胡乱猜测中。早在先前,莫伟以为王兰只能“悟中有悟”,而刘春则能“悟中有得”,结果不然,现实中的刘春,虽然也能“悟中有得”,但只因其心地太善,最终不能在“另类”警觉中“悟中有得”和有防。于是,刘春那张美丽秀脸很快愁成了“病西施”。

    实不得已的刘春,只好紧闭店门,抱着小晶晶前去县城。

    来到县中学,刘春在校门外犹豫着,最终,她没好去找赵悦的妹妹赵蓉。

    刘春在城里找遍了自己知道的所有进货点,然后又凭记忆逐一找寻赵悦几个过去要好的同学,结果整整一天也无消息,最终不得不折返小店。

    四天时间过去了,刘春仍旧心急如焚,特别是面对偶尔走来店里小坐的,赵悦的“酒鬼爸爸”,既不敢打探又不便多说,只能暗自心急地东支西吾全然无措。刘春不明白赵悦为啥既不告诉家人,也不对自己明说的忽然出走,她到底想干啥?明天清明又该是上山的日子,看来到时只能自己独自上山了。

    这天下午约三点钟,从来闲不手脚的刘春,趁着此时店中清闲,怀揣心事为商品做清洁,可就在她刚从货架上取下奶粉来时,一个白皮信封随着拖动掉落在地上。刘春好奇地捡起既没封口,也没写字,但却显然装有内容的信封,心中一阵茫然……

    刘春拿着信封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货架,好一阵后才皱着秀眉,取出信笺。

    信笺展开后,首先跃入刘春眼睑的便是赵悦那虽不受看,但却娟秀的字迹。

    信中这样写到——

    大姐你好:

    先请你原谅我不辞而别,同时也希望你别对任何人说,家中我自有安排……

    才看了开头,刘春“砰砰”乱跳的心就收紧了,她不敢再往下看,收回目光将头抬了起来,心想:四妹要干啥?为啥事前不愿对我说?为啥还不准我告诉她家里……

    自在胡乱思想刘春,就这么傻傻的拿着信,直到在茫然中发楞了好一阵后,才忍不住继续看起信来——

    大姐,我为啥要这样做?其实,只是不想让你为我担心,再就归咎于自己心中那个总按不住的死心承诺:以恶制恶!以法压法!

    我不会忘记冰城那家叫“悦”的酒楼,是它把我们六姐妹送进了滨海的魔鬼小楼,小楼经历是我们终生惨痛的记忆。在小楼里,我们曾经幻想过的美丽人生被肮脏日子化为灰烬,我发誓,我要用冤冤相报的古训复仇!我绝不会让暴虐过我们的魔鬼有好下场!一个真正改过的大恶走了,但这并不等于从此就没有了邪恶,如果大姐能成为一个改过恶人心中的“圣女”,那我为啥又不能成为那些自称“体面人”心中的“圣女”?! 每当我想起三姐和幺妹不做“人杰”愿为“鬼雄”的悲壮时,说实话,我佩服那种敢用原本有无限价值的生命,与扭曲自己的魔鬼的抗争行为,试想,这需要多大的勇气?!然而,我却不称道这种勇气,更不要这种悲在不该,壮在不时,用一生美丽赌瞬间悲壮的快意复仇,不值!反正我已经历了人世间最肮脏的一幕,也算死过一次的人了,能活下来本无奢望,大不了再“肮脏”一次。我才不管啥叫法律,法律制不了魔鬼。

    大姐,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看过那部叫“愤怒玫瑰”的录像吗?我钦佩那些不忘昔日**,至死也要复仇的姐妹。谁叫老天赐我娇俏容颜?!我也要做个名符其实的“愤怒玫瑰”!以前,只因为我们防范心太差,遭遇魔鬼又软如羔羊,所以才有三年多的小楼之苦。如果现在我们还一味躲避,那我们仍有可能再蹈小楼覆辙。我从没承诺要远离魔鬼,因为我一直幻想有一天能用自己的方式跟魔鬼决斗。我们为啥会有如此不公正的人生? 莫非真是命里注定? 如果说“苦难”真能成为人生最大的“本钱”,那我们的本钱够了,而且更厚更重,我的善良绝不向任何魔鬼让道!在整个《人生》文稿中,我只读出“道义”与“人伦”四个字。我没有你们说的那么深刻,啥灵魂呀,精神呀,我只感觉心碎了,像大石磨碾米一样碾得粉碎!

    大姐,我知道你是一个坚强的人,但你坚强背后有太多的脆弱,我总不明白你的善良到底是对还是错,过去的赵悦早已不复存在,以后的赵悦将是个有着另一种灵魂的人。我不惧怕任何魔鬼,敢近魔鬼是勇士!敢斗魔鬼是英雄!复仇是我的动力源

    ……

    信尾没日期没署名。

    全然不知道赵悦此时在哪里,又在干啥的刘春,在震颤中读完信后潸然泪下,只觉得那种剜心掏肺般的痛楚与惊恐忽又重上心头……

    第二天,天上下着时有时无的小雨,刘春将小晶晶留给前来替她看店的母亲,然后踏着几近溜滑的山道,怀着千万分难解的心绪,义无反顾登上了“蛤蟆山”……

    简易坟前,刘春回想着当时因那本《老子全译》与赵悦闹过的别扭——

    “四妹,你不该把书抛进树洞里,总该留个念想吧。”

    “我看你真是着魔了,那我给大姐重买一本就是。”

    “意义不同了呀,傻妹子!”

    “这有啥嘛,你也说过午夜零时是好时辰,莫伟盼的就是死生新旧的变换。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生于本善,还于本善,也算最后功德了,现在还有《道德经》陪着,你放心,他能获新生的。”

    “是的,他毕竟是个能以身心以灵魂告别邪恶,回归本善的迷途知返者,我觉得应该得到大家认可。要不是莫伟走上邪恶,他也是个重情重义,大情大义的人。他原本有个多好的家啊!”

    “从今以后,莫伟这个名字在世界上消失了。‘盖棺定论’以后,从此了断人世间一切不管是他给别人的恩怨,还是别人给他的情仇。但大姐,我还是要再说你一句,你太脆弱太善良了,善良得让人难以理解又不忍伤害,善良得叫人不放心。”

    ……

    回忆加重了刘春满腹心事与凄苦,她望对着孤坟,眼含泪水,焚烧了赵悦的信。

    此时,山风更大了,吹乱了刘春的秀丽长发;雨点更密了,湿透了刘春的衣衫,美丽的秀脸上,雨水与泪水混在了一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