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山上的城墙已经又长高了一尺的时候,当秦御已经在海边站了整整一天的时候,人们星星点点地,都聚到了秦御身边来。他们看着秦御,研究着他,剖析着他,但他们慢慢又把眼光投向了广阔的大海。
大海还是那样平静,泛着血腥味,偶尔从海底冒出一两个泡沫。但是,人们感受到了风——风就像这个悲惨世界里的欢笑声一样,隐隐地出现了一下,但是又很快地去了。
然而,人们毕竟感受到了。风是自由的象征,哪怕只有一点点,人们也从心里升起了一丝慰藉。
但是,今天的造物很慷慨。在给了人们一丝欣喜之后,它又把关怀绵绵不断地送了来。一阵又一阵的微风拂在了人们的脸上,人们深情地闭上了眼睛。虽然这风里夹杂着血腥味,虽然这个世界并不因为这些风而改变,但是,人们已经满足了。风是大自然的气象,风可以把人们带到自己那个世界的遥远的回忆中。不能幻想生存与希望,但能回忆一下过往的美好,也是一件相当美丽的事情了。
于是人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呈一条线的站在了海边。他们统一地闭着眼睛,统一地感受着这难得了清凉,直到他们感觉到这风已经有些变了脾气,吹疼了他们的脸庞为止。
这时,他们睁开了眼来。然而,眼前的一些,已经不再那么可爱了。
海底里,有无数的泡沫升了起来,就像一锅被慢慢烧开了的水一样。泡沫在海面上翻腾,冒着烟,吐着更加浓烈的血腥味。有声音,开始从海底里唤起,就像是呻吟,又像是叹息。然而,当海里蒸发起来的红色气体,已经如雾一样地飘在海面上时,海底的声音,就变成奸笑,就怒号,变成咆哮了。这已经不再是仅仅的一个声音,而是许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这些声音,就像隆隆的战车驶在远古疆场,就像炼狱的鬼魂在烈火中燃烧,就像死神的盛宴里魔鬼在呼嚎。
海面已经不仅仅安于沸腾了。波浪一浪又一浪地掀了起来,渐渐由一米变成了两米,两米,变成了三丈。人们都惊恐地向岛上撤着,只有秦御一个人,站在海边,任凭海浪扑打。海浪冲击在他的身上,撕裂了他的衣服,染红了他的身体。但秦御仍然没有动。他是胜利者,他屹立不动如同高山,而海浪则都变成了一片片红色的细末。
海浪越升越高,到最后,已经达到了十八丈。这时,一个个黑点,从海里面出现了。这些黑点越冒越高,越长越大,到最后,都成了一座座的山,一座座的岛屿。一切,都那样的不可思议,海水围绕着它们,在旋转,在翻腾,而它们,则越变越大,到最后,简直成了直立——不!他们不是山,不是岛屿,而是一个个的人——一个个比山更大,比岛更阔的巨人……
这些巨人们,都生着奇特的面孔。他们有人的身躯,但人的身躯上,却长着十八只手,十八条腿。他们有人的五官,但那五官个个千奇百怪,组合在一起后,又更是恐怖离奇。他们成群地在海中出现,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们把这座岛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像是随时都可以一口吞食掉这座岛,以及这岛上可怜的人们一样……
这些怪物们站起来了,比这座可怜的杀人岛都更高。但是,这些怪物们又都跪下了。他们一半的身体陷进了海里,两手向上,高高地膜拜着天空。
这时,天空的云,也变幻了起来。在经过了多次地分散与组合之后,一幅巨大的人头像,覆盖了整个天空。这个人像,有着长长的黑发,有着火红的胡子,有着脸上的深深的条纹——不用说,他就是蚩尤。
蚩尤浮在天上,像是睡着了一般。许久,他才睁开了眼睛来,看着了这些人们和海怪。
“怎么了……这么早就叫醒我……”蚩尤无精打采地说道:“人都到齐了吗?那么,就开始吧。我说过,十万人里,只有一个活得下来。那么,开始表演吧……我在看着,在等着……”说罢,他的脸庞就淡淡地在天空中散去了……
人们都低下了头来,迷惘着,恐惧着,沉思着……
海怪们,也更深地低下了头,向天上拜了四拜,然后,站起身,看着这座岛,慢慢地向海里陷下了身子。
海,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人们,却似乎有些怅然若失。他们都默默地转过了身去,麻木而缓慢地向山坡上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们身后的平静的大海里,突然溅起了一朵朵巨大的浪花。在这些浪花的中心,一股股海水从凭空里,向天上突了出。
这些海水在海面上扭曲着,延伸着,渐渐变成了一条条柱,一根根藤,一只只龙,一双双手——然后,向岸边伸了过来。
一只手,忽然抓住一个人的腰,向深海里缩了去。那人在空中绞绕着划出几个圈,便没在了海水之中。没有声音,没有挣扎,没有死状,只有一团泡沫,从海水里泛起,然后消失……
忽然,又一只手向岸边伸了去。它抓住一个人的脑袋,将那人抛向了空中。那人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没入了深深的海洋。惨叫声一半还在空中回荡,一半已经没入了大海……
惨叫声唤醒了人们,人们回过了头来。
然而,刚一回过头来,就有无数只手从海里伸向了岸边。这些手长而又长,就像勾命鬼手里的铁钩一般,把人们卷进了海水里。一片惊恐的惨叫起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人们像雨点一样地坠入了海中。
无数个声音,在海里狂戾地呼了起来,震得大海和岛屿都发起了抖。“这里是我们的!滚远点!凡人!”这个声音在天地间回响,经久不息。而伴随着这些回音的,就是又一批海边的人们,被抓进了水中。
人们都惊叫着逃散了,一个个发出恐慌的哀嚎。他们奔向了陆地,跑到了山的最高处,然后,藏在错乱的岩石之间,从那缝隙里,用惊恐的眼窥视着海洋……
海边,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秦御,还有那时站着。人们都很惊奇,他为什么没有被海怪拖下水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一只手,从海里突起,并抓住了秦御的脚,把他倒提着,扔到了海洋之中。
大海平静了。落水的人们都不再出现,甚至连一个气泡也不曾冒上来。许久之后,人们才从这恐怖之中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这里,大海不再是寄托希望的地方……在这里,大海就是死亡。
人们都默默地清醒过来了。然后,他们又开始默默地做事。他们能做的事情,无非就是两件——杀人,或者预防被人杀。但无疑,经过了此次事件之后,他们更加卖力于自己的事业了……
在这个杀人岛的尾巴上,人们又开始麻木而疲倦地劳动了起来。死亡就在面前,而他们现在还活着。再过几天,就有人会来攻打他们了,如果他们在此之前还没有做好准备的话,他们就只有等人宰杀了。
人们已经忘了秦御,已经忘了那些被抓进海里的人,已经忘了那些因为筑城墙而累死的兄弟。回忆是没有用的,回忆只能凭添痛苦。而活下去,一步一步地做出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才是最关键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红色的身影,从这些人的头上飞过,然后,落在了他们的城墙之上。
人们都放下工具,向那边望了去。一个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被抛到了这里来。他重重地落在了石头上,浑身淌着血水。
人们慢慢地围住那个人,成了一圈。然而细看之后,他们认出了这个人来。
是的,他就是秦御。
他从石头上,慢慢地爬了起来。这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身上的血水,不过是海水而已,但他确实也受了伤。可以断定,他的一只脚,已经骨折了。
但他从石头上慢慢地爬了下来,任凭海水在他身上淌着,任凭人们惊异地看着。他只是向前走,慢慢地一步一步,就像当初,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海边一样。
他的衣服已经被撕得只剩下一半挂在肩上了,他的鞋子也无凭无故地只剩下了一只。他的身上,正躺着许多雕刻一样的伤痕。而在这些曾经的伤痕之上,又有几条新伤,在浅浅地流着血。
他一步一顿地向山的最高处走了去。他的手中,正握着一只钢笔。那是一只很漂亮的钢笔,笔帽已经摘下,闪亮的笔尖上,正挂着一些绿色的像体液的东西。
人们都自动地围着他。然而,见他走来,人们又都自动的退让着,在道路的两边,排成安静的两排。
秦御在中间道路上孤独地走着,受伤的脚,在地上划出了一条鲜红的一字来。
他慢慢地走上了山巅,然后,站在山巅,看着了茫茫的大海。
这一看,又是整整一天……
……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秦御将走向哪里?……大家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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