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盘膝坐在虎纹软榻上,半阖着眼睛,右手的无名指动了动。再睁开眼就瞧见了一直站在一边的绿歌。展颜笑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来坐啊。”
绿歌的肚子一天大起一天了,听到太后在唤便走到软榻旁边,垂了手行礼。
太后扶起她,笑道:“怎么愁眉不展的,所为何事?”
绿歌只是站着,也不坐,却是轻声道:“太后才是愁眉不展。可是为了文公主的事情?”
太后长叹,“谁说不是。”银色护甲抖了抖,道:“去准备两尺白绫。”
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是这将军府怕是连香都留不住了。
宫文儿咳了半天,亓还不闻不问,只手里捏了那张蝇头小楷,眉头紧皱。
宫文儿擦擦嘴角,笑道:“这样看能看出什么来?”
亓还头也不回,“他是尔国人。”
宫文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半,挑挑眉角问道:“你如何得知?”
“纸是上好的尔国白萱,墨是贵族的龙须墨。这些东西只有尔国皇室才有。他不但是尔国人,还是个贵族。”顿了顿,“说不定就是太子。”
宫文儿的笑容终于僵了另一半。今日得知,亓还并不是不拘小节,而是不屑于小节。这样的将军,定是要独孤求败了。
伸手抚上了亓还的鬓角,恋恋道:“亓还……”唤了个名字,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尔国,那已经是一个久远的词语了。当下就是等着那个黑衣人再次来找他们。
只是,太后的耐性却没有宫文儿和亓还那般。第二日,两尺白绫浸了油光一样送到了将军府门前。
太后懿旨,杀!
亓还去了沙场尚未归,宫文儿瞧着捧着白绫的士倌,睫毛垂下来。眼底的神情谁都看不到。接过士倌手中的白绫道:“去回太后,文公主自有定夺,不必她老人家多操心了。”
跪在宫文儿面前的士倌却不起身,低着头道:“奴才的事未办完,不敢回去见太后。”
宫文儿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倒是个忠心的奴才,只是,这件事情如何算是能回去交差呢。”
三品士倌头也不抬,声音中也不见半点惧怕,仍是铿锵:“奴才要见到尸首才能回去见太后。”
宫文儿咬咬牙,转眼看向了如意。如意呵斥道:“大胆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在公主面前放肆。”
士倌冷冷道:“奴才只是照太后懿旨做事,公主若是生气自可杀了奴才。”
如意还想说什么却被宫文儿伸手打断了,宫文儿揉揉额头低下头看着三品士倌的帽子,缓缓道:“你起来……”话刚说了个开始,却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如意赶紧上前去扶,士倌愣了愣想上前去,想了想又退回去,垂着手低着头。如意扶着宫文儿坐下,转身道:“公主身子虚弱,禁不起折腾,你如实回去禀告太后,太后不会难为你。”说着接过小丫头送过来的参茶给宫文儿。
宫文儿一脸纸色,摆摆手道:“扶我回房。”
三品士倌抬起眼来瞄了瞄宫文儿,咬咬牙跪下道:“奴才遵命。”起身带着一行人出了将军府。
宫文儿瞧着他们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手心里一片湿冷,一盏茶杯握得手背上青筋尽出。
千新和柳无涯,杀不得,至少现在杀不得。
头越发疼起来。
亓还眼前一张牛皮纸看了一天。起身的时候头也疼得厉害。天色太暗,已经看不清纸上的字迹,身后有一个人掌了灯递过来。亓还回头一看,正是骁墨。
骁墨眼角弯了弯,“这么晚了还在军营里,不怕让你的夫人独守空房寂寞难耐?”
亓还隔着影影绰绰的灯光看向骁墨,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回了将军府,刚进门却看到了如意。
如意瞧见亓还,迎上前去,急急道:“驸马爷可是回来了,公主上午的时候吐了好大一口血,刘太医来瞧了半日……”之后如意的话就不再听得进去,亓还奔到内室的第一眼就看到宫文儿苍白如纸的脸。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心里抽痛起来,顾不得房间里下人站了一地,揽过宫文儿的肩膀入怀。宫文儿反而是红了脸,推开他道:“这是做什么……”
刘庆天站在一边冷冷看了一眼亓还,道:“公主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等不到微臣找到方子来解毒了。”
亓还诧异转头问宫文儿:“出了什么事?”
宫文儿摇头道:“被一个下人顶撞了,没想到母后身边竟然还留着这么厉害的角色。”
亓还看出来宫文儿是不想再多说,遂不再问下去。只是谢了刘庆天,派人送了他回去。
柳无涯做了燕窝送过来,瞧了一眼宫文儿,叹道:“一个下人也值得姐姐如此,何必与此人一般见识。”宫文儿但笑不语,送来的燕窝却是半滴不剩喝了下去。柳无涯微笑着看着宫文儿喝完,请了安退下了。
自那黑衣人留了尔国的白萱之后便没了音讯,一连三天,宫文儿在床上躺着,面色渐暗。刘庆天每日来查看,却总是沉着脸色回去。
第三日,艳阳高照,夏时的天气越来越热了。
宫文儿起身坐在床沿,看向窗外的金光,伸手捋了捋头发。如意端了茶来,宫文儿不接,眼睛盯着窗外道:“如意,祁都商街闻名遐迩,幕国使者每每来时都要赞叹一番。我自小生在宫中却是无缘一见。”
如意感觉手中的茶盏重了一倍,抖了抖手,道:“等公主好了,如意陪公主去瞧瞧。”
宫文儿却弯了嘴角,“现在有何不可?”
换下了凤凰刺绣滚边的锦丝长裙,一身粗布麻衣,头发随意用青玉簪绾起一个发髻。褪了铅华的贵气,却是带了青草黄花般的香气。宫文儿莞尔一笑,如意便紧了紧手中的乌木香梳,暗自叹了一口气。
夜明珠的光华是遮盖不住的。
只是这华丽耀眼的光还能留多久?
恰亓还从军营回来,看到宫文儿的打扮,愣了一愣,却转眼笑了。回身去马厩牵了马来。
祁都商街不愧是名扬千里。放眼望去,人头攒动,果真是热闹非凡。
宫文儿笑笑,道:“你知道我最想去哪里吗?”
亓还一手揽紧宫文儿,一手握着缰绳,想了想道:“不知。”
宫文儿狡猾道:“豆蔻苑。”
亓还手上力道不变,镇静道:“为何?”
“听说那里的美女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对于男人更是了若指掌……”
未等说完,亓还打断道:“你如何得知?”
“这你无须知道……”宫文儿转首,眼中目光凌厉,“你带我去。”
“你是要去见那里的女子?”
“不是。”
“那是……”
“我要见那里的男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