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村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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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继续向西流浪,认为方丈告诉他向西去寻找母亲总不会错,却不明白方丈所指的‘西’方很有禅机,这其中还包含着另一层的意思:他的母亲有可能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死了。几天以来,天赐没有讨到一点点的东西,那怕是一文钱,一小块的碎馒头,无论是大人或者是小孩,只要一见到他站在自家的门口,就会对他喝叱道:“去去去,到别处去讨,这里没有。”有的人甚至见他向自家门口走来,赶紧把门关闭起来。他到处碰壁,累得再也漫不开脚步,但他还是执拗地向前走。

    他身上的那件仅有破袄被恶童撕得粉碎,像彩旗一样飘扬,寒风在光秃秃的枝头上呼啸,乌云在天空中飞舞,毛毛的细雨加重了他的寒意,他挨家挨户乞求:“行行好,好心的人啊,请你们给我一文铜钱,或者给碗洗锅水喝吧,要不给我一件破衣也行啊。”“去去去,小乞丐,你没看见我们家正忙着呢,那有时间管你的闲事!”这施舍也得看时间,地点和心情的好坏,天赐他只得走开了。

    寒冷的清晨,旷野沉寂,村舍落寞,枯草在寒风中发抖,大地又阴又晦。寡妇村外的臭水沟里直挺挺地躺着一个晕死过去的小孩,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一条野狗在他的“尸体”旁不停地打转,还不时的嗅他“尸体”,接着把那小孩拖上岸,正当它想美食大餐时,被一个过路的农夫发现,挥动锄头把野狗赶走。粗心的农夫把他当成死人,就在臭水沟边挖出一个浅坑把他草草地埋葬了,一边埋葬一边唠叨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咦,可怜的小乞丐。”等他走后,那条挟着尾巴的野狗幽灵般地从草丛中钻出来,把那小孩从泥土中翻出,恰好又被二个过路的妇人看见。

    其中一个二十六七岁的艳丽少妇上前把野狗赶走,对她的同伴道:“这野狗啃人尸骨太凄惨了,非但死者不得安宁,过往的行人也会惊恐的,我们还是把他埋了,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而另一名丑妇则是不然,她捂住自己的口鼻,屏气敛息地匆匆跑了过去,唯恐被死人的臭气熏到,使她变得更加丑陋,一口气跑得老远,站在道路中指责她的同伴道:“碰到这种倒霉之事,避之唯恐不及,你还有心要去管它,就是男人也不想去管它,况且你我是女流之辈。这衰事我可不管,你要行善,那是你的事,我要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个美妇见同伴不肯帮忙,不觉有点踌躇,但她很快就发现,这个被野狗从泥土里翻出来的死小孩根本就没死,一息尚存。有了这发现,她的胆子就大了点,雇来两个佣工,把小孩抬到自己家里去,用热水把他全身洗净,再把他抱上床用温暖的棉被给他保暖,又喂他一碗热鱼汤。善良的妇人见他睁开眼睛,高兴地笑道:“谢天谢地,孩子,你终于醒来了!……哦,躺着别动,你现在元气还没回复呢!”

    那孩子想爬起床,向这位慈母般的妇人叩头谢恩,却虚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他眼角含泪,无限感激地向她点点头。那美妇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那里人,为何会流落到这里?”那孩子怯弱地答道:“我叫天赐……”正说着,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粗暴的吆喝声:“开门,开门……”那美妇不知是谁这么无礼,快步上前去打开门闩,“呯”的一声,门扇被一股刚猛的大力撞开,把她碰得倒跌在地,七八个豪健剽悍的捕快一齐冲进屋里来,大声喝斥道:“屋里有没有窝藏反贼?”

    那美妇被他们撞倒在地,摔得不轻,不觉心中有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怒骂道:“你们这帮混蛋,这朗朗乾坤,那来反贼,你们跑到我家来撒什么野?”其中一个捕头模样的家伙骂道:“大胆刁妇,胆敢顶撞大爷,说!你家是不是窝藏了反贼林俊夫妇了,还有一个刚满月的女婴?”那美妇一听是捉拿林俊夫妇,脸色大变,惊慌道:“没有啊,军爷,民妇是安分的良民,岂敢窝藏匪类,那是杀头的大罪啊,官爷要是不信,屋里搜一搜便知。”

    “搜!”那个獐头鼠目的捕头对他的手下喝道。七八个捕快砰砰乓乓地翻箱倒柜,把整座房子搜翻了天,也不见一处可疑的地方,只发现竹床上有个乞丐模样的孩子,便问道:“这孩子是你的什么人?”那美妇道:“回军爷,这是妾身从路边救来的小乞丐,当时他已‘死去’,被人埋在路边的水沟里,一只野狗把他从泥土中拉了出来,妾身正好路过,不忍心看他尸骨让恶狗吞噬,就捡起石头赶跑恶狗,本想将他重新埋葬,不料发现他还未死,只是昏过去而已,就将他带回家,喂他汤水,这不,他才刚刚醒来,隔壁的来琴嫂可以替我作证。

    天赐这才知道,自己差点死在狗嘴里,尸骨无存,忍不住泪水刷刷地掉下来。那个捕头色迷迷地瞅着美妇道:“你叫啥名字。家里还有什么其他人吗?”那美妇答道:“回军爷,妾身叫花起珍,夫家姓贾,一个人孀居在家?”

    那捕头见她是个寡妇,更是色胆包天,伸手去摸花起珍的那粉嫩的脸蛋,口中啧啧怪叫道:“娇艳艳的美人儿,皮肤白腻腻,柳眉细丝丝,眼珠子又明又亮,嘴唇儿又红又润,一双酒窝儿逗人喜欢,这么年轻就守寡了,真叫人心疼的,咦,你心肠这么好,连一个半死不活的肮脏的小乞丐都疼他,惜他,可怜他,弄得大爷我都吃醋起来了。”那些捕快立即哄堂大笑起来,花起珍大怒,粉面如霜,将那个庄捕头的手掌扫开,怒叱道:“滚出去!你们这帮无赖!”其中一个捕快道:“庄捕头,你有空常来倍这位嫂子,省得她寂寞无人倍伴,弄个小乞丐到家里来。”他语带轻薄,神色甚是淫秽,庄游击哈哈大笑道:“是啊,美人,我来倍你如何?”

    花起珍怒不可揭,她抢前半步,把庄捕头挂在腰间的朴刀抽了出来,瞳孔中喷出灼灼的怒火,骂道:“你们这群狗杂种,搜也搜过了,查也查遍了,不敢去追捕反贼,却在这里欺辱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寡妇,你们不得好死!”她双手举刀,发疯一般乱挥狂砍,那些捕快被她杀个措手不及,哗哗啦啦地逃窜出门。

    花起珍追到门外,将朴刀向庄捕头甩去,那朴刀在空中‘呼呼’的翻滚,直取庄游击的脑袋,骇得庄捕头连蹦带跳,总算他避得快,朴刀插在他脚前一尺之地,兀自不停地摇晃。花起珍像个骂街的泼妇一般破口大骂:“死半路的阿兵哥,回家摸你老娘的骚穴去……”庄捕头吓出一身的冷汗,伸手拔出扑刀骂道:“臭婆娘,你找死!……”花起珍‘呯’的一声把门闭上,站在门后呜咽地哭泣起来。此时围来了不少的乡亲,男女老少指指点点的骂了起来,庄捕头见犯了众怒,也不敢再逞凶,骂骂咧咧地走了。

    天赐怯生生地起床下来,走到花起珍的跟前跪了下去,说道:“阿姨,都是我不好,让您受人欺负。”花起珍一边拭泪,一边把天赐扶起,说道:“孩子,不关你的事。”她回头从门缝里瞧出去,见那群清兵都已走了,才放下心,对天赐苦笑道:“刚才我是不是很凶啊,像不像母夜丫?”天赐点点头,她格格地娇笑起来,泪痕未干,梨花带雨,笑得腰肢乱颤道:“这叫做阿兵哥碰上母夜丫,有他们好看的。”她顿了一顿,伸手抚摸天赐的头发,神情悲壮道:“记住孩子,别人欺负我们,我们不能欺负自己,你我一样命苦,我们都要善待自己,向那些恶魔说不。”天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把花起珍的话当成金言玉语记在心中。

    天黑之后,天赐吃了些晚饭后还是躺在竹床上养伤,忽然发觉有个男人的影子闪入屋里来,一眨眼就不见了,他怀疑有小偷进屋来,于是起床向花起珍秉明此事。花起珍甚是惊慌,她冲出屋去叫来不少的邻居帮她抓贼。大家搜查得比那帮清兵还仔细,结果一无所获,连个贼人的影子都没找到,众人皆说是天赐小孩子看错了,虚惊一场,大家都散回家去了,花起珍也放心地在油灯下纳鞋。

    唯独天赐无法入眠:“我明明看见一个人进来了,怎么一闪就不见了呢?”到了半夜,他突然听见厨房里有人掀开水缸盖的声音。他立即起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口窥视,只见一人水淋淋地从水缸里站了起来,头上盖着一个水勺——怪不得原来查看水缸的时候没发现他,原来这厮是用水勺盖在他的头顶上,身体浸没在水中,在昏暗的灯火下没仔细看是不易发觉的。

    那贼子爬出水缸,轻轻地推开花起珍的卧房门,熟练地点燃了床前的油灯,花起珍立即被灯光惊醒,蓦然发现这个水淋淋的家伙,惊叫道:“二叔,你……你想干什么……”只因害怕过度,她全身发颤,再也叫不出声来,只是一味的发抖。那个被她称为“二叔”的猥琐汉子手中持着一把匕首,嘿嘿的淫笑道:“嫂子,你太孤独寂寞了,我来陪你,我……我好想你,水缸里的水太冰凉,我都冻坏了,你抱抱我。”

    天赐见屋里当真有贼,先是吓得牙齿打抖,不敢出声,此时见花起珍危难,不由又是大急,他无力上前去救人,急中生智,偷偷地将大门打开,冲出大门外大声呼喊:“抓贼啊!抓贼啊!……”那汉子不知屋里尚有一个孩子,忽闻他大喊大叫,吓得落荒而逃。

    第二赐洒泪向花起珍拜别,花起珍感他昨夜相救之德,赠他一套棉袄厚裤,送他上路。出了村口,天赐走在一条偏避的山沟上,突然从大石后跃出一个汉子来,正是昨天夜里那个想侮辱他嫂嫂的贾彪,一把揪住天赐的头发,右手拳头雨点般地落在天赐头上,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小免宰子,死乞丐,你胆敢坏了大爷的好事,臭你妈的,去死吧,你!……”

    昨天夜里一块到嘴边的香肉让天赐给喊跑了,他岂有不怒之理,恨不能剥天赐的皮,吃天赐的肉。天赐急忙伸手招架,贾彪左手虚晃,引他来格,右手“呯”的拳击在天赐鼻梁上,天赐“啊”的一声痛呼,五味俱陈,酸,甜,苦,辢,咸,泪水和鼻血朴籁籁地流下来。一阵眩晕之后他马上清醒过来,心想不能一味的被挨揍,双手突然抓住贾彪的胸口,全力把自己挂在他的身上,同时双脚收曲,猛向贾彪的小腹踢出,把贾彪踢得连蹬数步才跌倒,双手抱着腹部在地上打滚,脸面蜡黄之极。

    天赐转身就跑,贾彪破口大骂道:“小杂种,你还想逃,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把你逮到。”他莫明其妙地中了天赐的双腿,这口怨气如何受得了,忍痛爬了起来,疾追天赐,追了四五里路之后,天赐脚底踩到一块碎石,踉跄几步,跌到在地,贾彪和身扑下,天赐就地一滚,贾彪扑个空,怒不可歇,他跃了起来,一个箭步向天赐心窝踩下,天赐连滚带爬地躲开贾彪的攻势,见这厮如此凶恶,叫他如何不惊,要是被这厮逮到,准是没命的。

    当下他右手撑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连环蹬踢,这一记怪招,正是他梦中玉兔蹬苍鹰时的绝招,双脚凌空,左右交接,霎时间连跺七八腿,诡快异常,将贾彪踢得手忙脚乱。但他毫无武功根基,单凭梦中的记忆临时用来对敌非常有限,糊乱使来,立见吃亏。贾彪寻准时机左手疾探,五指如勾地抓住他的左脚腂,一拉一扭,天赐脚骨剧痛,身子跟着扭转过来,双手撑地,右脚飞速地向肖庆泉手踠蹬去,总算及时脱困,趁机跃起。

    贾彪大怒,呼的一掌当胸劈来,天赐如何敢挡,毕竟是大人打小孩,何况这厮还有点武功根基,正当危急关头,大道上一辆高蓬的马车如飞而至,那个高座在车辕上挥鞭提缰的车把式是个削瘦文弱书生,生得及为俊美,白嫩的面庞,薄薄的嘴唇,浓浓的眉毛,闪亮的眼睛,年约三十左右。那道路虽然崎岖不平,但在他的驾驭下,马车毫无颠簸之感,这绝非一个普通的车把式所能做到的,没有深厚的武功甭想平稳的驾驭马车。

    天赐见有人路过,如溺水之人抓到岸边的水草一般,全力挂住,高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那车把式正全速赶路,本无暇多管闲事,但当他听到天赐那急促的呼救声,还是“吁……”的一声,拉直马缰,停下车来。车里一个清秀俏丽的美妇掀开车帘子探出半个身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问道:“汉文,出什么事了?”原来这人正是朴永柱的叔叔林俊,字汉文,车中的美妇是他的妻子秋红,怀中抱着的女婴是他们刚出世不久的女儿。

    林俊柔声地对妻子道:“没什么大事,一个无赖欺负一个小孩子,你看好咱们的宝贝女儿,别让她惊吓着,我去去就来。”秋红螓首轻点道:“那你快点,别耽搁得太久,我们还得赶路呢!”林俊应声:“知道了。”大踏步地向天赐他们走来,一边喊道:“住手!……听见没有?!”贾彪理也不理林俊,双掌犹如疾风暴雨般地袭击天赐。

    林俊大怒,快速地踏前一步,右掌向贾彪劈去,贾彪见林俊向他发难,急忙举手抵挡,哪知林俊手臂犹似没骨头一般,顺势转弯,拍得一声,拍在他的嘴巴上,他被林俊的掌力拍动,身子滴溜溜地打旋起来,像驼螺一般转动,贾彪惊心万状,顺着旋转之势向前冲,却不能立稳,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

    他狼狈不堪地从地面上爬起来,发狂地向林俊发掌,林俊斜步让开,还他一拳,贾彪不敢招架,侧身闪避,林俊一声朗笑,“逢”的一声,又在他劲上拍了一掌。贾彪惊怒交迸,嘴里低叱,双掌一合,以童子拜佛之势直向林俊心窝撞去。林俊冷哼一声,手臂如软鞭一般拍出,“拍”的一声脆响,贾彪左颊又中掌,被林俊打得晕头转向。他接连挨打,登时心中慌乱,捋起袖子,抡起拳头,装腔作势道:“小子,你也不问问大爷我是何人,竟也动手打我,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林俊笑问道:“你是何人?”贾彪不无得意地说道:“说出来让你吓得半死,大爷我就是德化县太爷府里的总管家!”

    林俊听了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原来是奴才的奴才!”贾彪奇怪道:“什么奴才的奴才,你嘴巴放干净点。”林俊讥讽道:“你们县太爷对皇帝老儿自称奴才,是不是?而你呢,却是县太爷身边的一个狗奴才,对不对?这样一来,你不就是一个奴才的奴才吗?哈哈哈……”贾彪本以为抬出县太爷来能把林俊吓住,岂知反招来一顿子的羞辱,他气急败坏道:“大胆狂徒,你竟敢对县太爷不敬,你当真是想死不成?堂堂七品县令,你竟敢说他是奴才,你狗胆包天,想造反不成?”

    林俊满脸不肖地说道:“造反又如何!在下平生最恨像你这样仗势欺人的狗奴才,欺行霸市,敲诈勒索,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专打像你这样奴才的奴才!”贾彪胆怯地指着林俊道:“你……你敢!”林俊哈哈大笑道:“有何不敢呢!”他踏步进前,快若闪电般地捏住贾彪的手腕,轻轻用点力,贾彪的手腕立即脱节,痛得他哇哇大叫,林俊喝斥道:“你是不是奴才的奴才?”贾彪求饶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是奴才,我是奴才,不……不,县太爷是奴才,我是奴才的奴才。”林俊又一次纵声大笑,像抓小鸡一般提起贾彪的衣领向空中抛去,训斥道:“滚!这次辜且饶你一命,以后再犯在我的手里,定杀不赦!”贾彪在空中翻了数个筋斗才坠倒在地,跌个狗吃屎,啃得满嘴都是泥沙,抱头鼠窜地跑回去。

    林俊哈哈大笑,末了对天赐道:“走吧,孩子,别再让这厮撞到,那时我可救不了你了。”说吧扬长而去,天赐目送林俊夫妇绝尘而去,他还来不及当面谢恩,询问恩人的尊姓大名,含泪地跪倒在地,向林俊离开的方向叩头谢恩。(据载,林俊,学名万青,福建永春人,咸丰三年五月领导“红钱会”在永春起义,先后攻克十八个府县,取得一系列的胜利,太平天国曾封他为烈王,加三千岁。率军北上时在光泽遭到袭击,负伤牺牲,他痛惩县太爷的管家贾彪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____奴才脱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