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天下间,独有一处,白里越是亮堂便越是沉寂,唯有到了掌灯时分,才会灯笼高挂,异彩华放。
这不,绕了两个街角儿,一座朱红楼宇便显出了头脸来。古旧的门扉紧掩,狮口细雕的门环带了锈渍安于一侧,朝上看去,一块不甚清晰的额匾上纹绘了几个烫了边儿的行楷红字儿:
满庭芳。
说起这满庭芳,整座嘉城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若朝那东街角儿的位置竖起根指头晃晃,来人则会带着揶揄的语气捅捅你的手肘子:嘿嘿,妙,妙不可言呐!不过若是换个做派端正的便行不通了,原因不二,因为那满庭芳便是一家勾栏院,一家独一无二的勾栏院。
何以为独一无二?本来这世上的男子便如无不偷腥的猫一般,哪里来的不喜勾栏之道?嘿嘿,这便要看那满庭芳名字的由来了。
满庭芳满庭芳,自是后莛花开自芳香的意思,不错,这满庭芳取的不是女子的娇臀玉臂,而是各色兰芝玉树的绝色小倌儿!不论娇俏可人,温柔似水,还是泼辣刁蛮,阳刚健美,凡是你想的到的便没有你找不到的。
这不,迎面走来了一个腰似游蛇步掐莲花的。
“望舒——在么?”
美人儿轻轻推开门,朝这满庭芳后院靠右手的小破屋里伸进半个脑袋,轻轻唤道。
“是小秋么?”
一道好听的声音从满案凌乱的钉线账本里传出,美人儿赶紧将门合上,随手抄来把一晃‘嘎吱’响的破椅子一屁股坐下,喜滋滋道:
“望舒!”
那摞成小山高的账本耸了耸,随后‘哗’的一声被推落在地,一张少年脸孔露了出来。
粉圆脸儿,弯弯眉,一双灵动的大眼咕噜噜直转悠:
“小秋,要是你对着客人也能叫的这般肉麻,不出半个月,这满庭芳抗旗子的美差舍你其谁?”
小秋美目一挑,娇嗔道:“好你个死冤家,尽会挖苦我么?要你办的事儿可办妥了?”
少年扬唇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
“咱们秋大美人儿吩咐的事儿哪有不办的理?好啦好啦!”
说罢伸手往书案下摸去,捣鼓了半天从里摸出个金丝匝口的锦囊来。
小秋一把抓过塞进怀里,又听那少年得意道:
“这可是宝春斋的最新得意作,‘铁树也开花’!管你金枪银枪耍花枪,保准立用立见效,整晚提枪上马,‘捣’龙潭‘伸’虎穴,无眠到天亮!”
小秋眼中精光一现,满意道:
“嗯,还是望舒你办事儿机灵,说罢,这‘铁树也开花’要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才五两银子!”少年双手十合做谑诚状。
“哼,便宜了你小子的小金库了!接着——”说罢,一锭闪亮亮的东西隔空划过,不过才眨眼功夫便已消失不见。
却看那少年将手往书案下塞了塞,讪笑道:
“哪儿能呐,赚谁的钱也不能赚你秋大美人儿的不是?罪过、罪过啊……”
小秋‘噗嗤’一笑,起身道:“好了,我不与你说了,再说会儿可得连我的‘老婆’本儿也给骗去了,昨儿个夜里折腾了好久,骨头都快散架了,我回房歇着去了。”
少年目送美人儿出了房,赶紧美滋滋的将书案下的小暗格抽出,将那锭银子在手中掂了掂,接着用牙咬了咬,这才跟个宝贝似的贴在脸上直蹭蹭。
这满庭芳的小倌儿个个都是有钱的主儿,客人赏的银子宝器阁主从来不多过问,只是这手头富裕归富裕,但再多的银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出去花不是,为什么?出来卖的哪里还有什么颜面装阔绰?当街找骂!
尤其是那些瓶瓶罐罐,为了保住恩客的垂幸,不得不耍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可那种玩意儿本就不是多光彩,自个儿去买吧,完全就是自毁前程,叫乡妇儒士看去了还好,顶多受了白眼两遭,可万一给客人看去了如何是好?这满庭芳的小倌儿原来净是用的这种下三滥手段!恩客不说,阁主也不得把他们给劈了!
于是,有一种行当便在这夹缝中萌生了——中间人。
拿人钱财与人办事,你的东西有了我的银子也有了,大家何乐而不为?
那些小倌儿心知肚明,却也不去计较,一来这事儿由不得自己,横竖是露脸不得的,便宜了谁不是便宜?二来这账房里的小哥儿聪明伶俐,你说一句,他便能领悟出来十句,于是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各办各事儿。
不错,那少年便是当年被满庭芳阁主给捡去的俞望舒。
此刻,望舒手捏银锭,心中飞速算计着,何时才能凑足了银子为自己赎了当年不得已而为之的卖身契。
正于聚精会神间,一人猛地破门而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