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感到震撼的是,那个小男孩却先将背上的小女孩轻轻放了下来,撕下一块面饼,细细的嚼烂,掰开小女孩的嘴,和着饮水,一点一点的喂了下去。看到小女孩的咽喉处的一丝微微的颤动,他竟高兴地叫道:“哟哈达(西羌语,妹妹)!哟哈达!”
尤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俯下身下,摸了摸那小女孩的额头,烫得惊人!而且,那小女孩分明已经陷入了惊厥和休克之中,生命危在旦夕。
不知为什么,他竟十分喜欢那羌族小男孩,不忍心见到他伤心难过,悄悄往小女孩体内输入一道柔和的真气,替她稳住了病情。又抄手将他二人抱起,对着众人道:“我们回去吧。”
大夫用药之后,小女孩宁玛脱离了生命危险稳定了下来。而小男孩戈比能也终于抵挡不住多日积累的疲劳,倒在舒适的硬板大床上呼呼睡着了。尤铭微微一笑,将他抱到床上躺好,给他们掖好被子,走出了刺史府内的那间厢房。
尤铭招来几名侍女,严辞吩咐道:“小心伺候他们,有什么要求一概满足。倘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本王砍了你们脑袋喂狗!”
她们哪敢说什么,低眉顺首的应道:“诺!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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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民重情等若军情,刻不容缓。尤铭不顾自己风尘仆仆、车马劳顿,略作休息后,便立即擂鼓聚将,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安置难民事宜。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必然会有不少人反对收容西羌难民,甚至主张出兵驱散。因此,落座之后,丝毫不说废话,直接开宗明义:“本王今日升帐议事,并非议出兵之事,而是议难民之事。而且并非议是否该收容难民,而是议该如何安置难民方才妥当。诸位尽可放心大胆,畅所欲言。本王博采众长,定出一个方案来。”
都这么说了,看来殿下是已经打谱要收容难民,那已是乾纲独断了。就算自己想要反对,那也没有用了。除了顺着他说的,理出一个妥善安置难民的规程来,已经没别的可说的了。
季军雅显得极为积极,刚要发言,却被尤铭摁了下去:“军雅,你先坐下。这帐中都是你的前辈,哪轮得到你先说?先听听他们怎么说。”他顿了顿,不看季军雅尴尬难堪的脸色,又道:“谢金吾,你是西州刺史,对难民灾情最是熟悉不过,你先说。”
“诺!”谢金吾起身道:“自赵昕入羌后,杀戮甚重,大军所到之处白骨如山,河水皆赤。羌地百姓为保性命,纷纷举家逃亡,尤以黑沙城以东最为动荡……”
就在尤铭等人逐渐议出章程来的时候,门禁报道:“殿下,西羌国遣使求见。是他们国内的大宗赞(相当于大明朝的尚书令兼宗正寺宗正宗人令,位高权重,非同一般。其副官为宗赞,相当于大明朝的尚书左右仆射兼宗正寺左右宗人,亦是宰辅一流)宗巴恪。”
自己亲率百官大军赶往西州之事,并未进行任何遮拦,西羌王必然会知道自己已经赶来。此刻遣使而来,定是来求见自己的。尤铭微微一笑,道:“宗巴恪在西羌威望极高,他此时来求见本王,必是为了难民之事。亦或者是要邀约本王一同出兵,剿杀赵昕。呵,请他进来。”
宗巴恪身穿粗布棉袍,头戴皮帽,缓步走入大帐,身为西羌的大宗赞,他衣着的确有些寒酸了。他朝着尤铭跪下磕头道:“外臣宗巴恪参见大明宋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尤铭微微一笑,抬手道:“大宗赞免礼,赐座。”待宗巴恪谢礼落座后,尤铭问道:“大宗赞来见本王有什么事情么?”
宗巴恪道:“外臣此来,有一件事情想和宋王殿下商议。”
尤铭颔首道:“大宗赞但说无妨。”
宗巴恪道:“赵昕攻羌,大兴杀戮,近日我西羌境内大量百姓试图冲入大明境内,我西羌虽然进行了阻拦,可是收效却不大。”
尤铭故意叹了口气道:“大宗赞要与本王商议的便是这件事情么?实不瞒大宗赞,本王今日召集众将,便是商议如何处置这些西羌难民。”本来尤铭已经决定收容那帮难民,可是看到宗巴恪主动提了出来,倒想要难为他一下,看看他是个什么章程。
宗巴恪道:“此事外臣已经上奏我家大王,必会尽力抗击赵昕,全力安抚百姓,只是恐怕短时间之内并无明显效果。因此,外臣恳请殿下开放关阙,收容西羌百姓。”
谭纶受了尤铭眼神暗示,心下明了,冷笑道:“宗赞大人说笑了吧?短短一个月间,聚集于明羌边境上的西羌灾民便达十五万之多。我大明西陲本就贫瘠,自给已是勉力,哪还有余力收容那些难民?我大明不出兵将其驱散,已是仁至义尽,大宗赞要我们收容他们,似乎有些得寸进尺了吧?难道西羌安排下什么诡计,想要通过这些难民来拖垮我大明么?”
“殿下!”宗巴恪猛然跪了下来:“战火荼毒,百姓何辜?那十五万灾民既然已经逃脱了赵昕军队的屠杀,那便是不该死。而今已经接近冬日,气候渐寒,而大部分灾民却还依旧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难道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马刀之下,却要被饥饿寒冷夺去性命么?殿下素有仁德之名,难道便能眼睁睁看着这十五万灾民冻饿而死吗?殿下!——”说到动情处,他眼圈竟微微泛红,脑袋重重的磕在坚硬的土地上,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