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羽箭放回箭筒,对那名士兵道:“你把手掌摊开,让殿下看看。”
那名士兵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啊!骨骼粗大,皮肤皴裂,手掌中布满老茧。他们的手指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伸直。
万俟思哽咽道:“殿下,戍守河边湿气深重。我们的棉衣、被褥用的还是前康留下的,已经多年未曾更换过了。 我们的武器和装备也是如此,有些甚至已经整整七年没有更换过。我们的将士便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十之**都会染上风湿之疾。他们多数人的手指都无法伸直。我们已经整整八个月没有发过一分军饷了,不少士兵甚至靠着在训练之余出去打短工来果腹。我们连三餐都成了问题,更别谈医药了。过去的一年之中因为缺少医药,病死的士兵多达五十六人。”
到这里,他再也抑制不住,哭道:“殿下!他们的宿命在战场,他们本不该死在这里,若是有足够的军饷,若是有粮草医药,他们本不会死!殿下,您知道吗,末将营中有一位千户,他为了制止手下士兵的哗变,竟然将自己五岁的孩儿蒸熟了送给手下的士兵吃。 而他自己却因为不忍心吃自己儿子的肉,而活活饿死了!”
他突然重重的跪了下来:“殿下!”他身后的那八百士兵也一同跪了下来:“殿下!”
尤铭的眼眶湿润了,他的心里感到异常的沉重,他没想到大明的黄河水师居然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可是不对啊,大明的军政是自己管辖的,虽然这一段不是自己的嫡系,可是自己每年仍然有八万两的军费拨付,又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难道……
他脸色瞬时阴沉下来:“万俟思,本王若是记得不错,朝廷每年都有八万两银子的军费拨付给你。 这里又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八万两?呵呵,”万俟思苦笑道:“什么八万两,每次末将去行军总管府讨要军费的时候,都被大总管给搪塞过去,末将一两银子也拿不到。可是殿下,戍守孟津的韩汝成所部两万五千人,每年的军费却有十八万两之多。我们,我们的军费全都到他那里去了。殿下,末将知道,韩将军是您的嫡系,而末将不过是太子的家奴。末将自然不敢奢望能得到和韩将军一样的待遇。 可是,戍守壶口的部队,不是末将的,也不是太子的,而是大明的,殿下就忍心看着大明的军队土崩瓦解吗?
我等将士都敬重殿下爱民如子、忠勇智慧、赤心为国。无不想聚集在殿下的大旗之下。殿下这次不畏艰难,自请入秦破坏阴谋,保我大明的豪情胆识更是令我等将士钦佩。可是殿下可曾想过,殿下的这份胆识智慧来自于何处?殿下那令天下震惊的名声又是来自于何处?若是没有大明,没有我大明数十万英勇无畏的将士,殿下又会有今日的成就吗?”
他越说越激动,紧紧抱住尤铭的大腿,哭道:“殿下,末将是个粗人,是奴才出身,可也知道党派之争,党同伐异实在是国家大害。 殿下难道忘了吗,大康强盛如斯而败亡遽速,还不就是因为大臣党争吗?!殿下,现在天下分崩,大明强敌环伺,如果再走上前康朋党的老路子,我大明的覆亡就在眼前!殿下!”
尤铭震惊了,他没想到一个家奴出身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鞭辟入里。 发人深省的话来。他将万俟思扶了起来,朝他深深的行了一礼,赧然道:“将军一席话,如当头棒喝,振聋发聩,令小王无地自容。若非将军点拨,小王险些做了误国的大错。小王定当牢记将军教诲,决不让我大明重蹈大康覆辙。”说着,有行了一礼。
万俟思哪敢接受尤铭如此的大礼,急忙撑起他道:“殿下岂可行此大礼?您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而末将不过是一个奴才,当不得殿下这样的大礼!”
“不!”尤铭摇头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将军所说更是大道,小王获益匪浅。行这一礼,聊表敬谢之意,又有何不可?将军所言,解小王之惑,已是师道所为,小王当持之以师礼。”说着,又朝万俟思行了一礼,道:“小王恳请将军收下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 ”
万俟思大惊,急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大字识不得几筐,又有什么本事,敢当殿下的老师?殿下,莫要折杀奴才了。”
尤铭却固执己见的将拜师礼行了下去:“将军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又怎么当不得小王的老师?若是像将军这样的人,都不能教导小王,试问这天下什么人有这样的资格呢?况且圣人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能得一技之长便可以师事之。将军所言,言前人所未言,言天下人所不敢言,纵圣贤亦不过如此。当可为天下师表。”说着从若惜手上接过水囊,奉到万俟思面前,道:“此处简陋,小王便以水代茶,请老师收下弟子。”
万俟思虎目含泪,魁梧的身躯不住的颤抖着,显得十分激动。他颤巍巍的接过尤铭手中的水囊,仰头喝了一口,道:“殿下视我如师,末将定当鞠躬尽瘁,报答殿下大恩。”
尤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从怀中取出一块银质令牌,交给王召山,吩咐道:“拿着本王的银龙令去见尹达威和韩汝成,让他们把欠了万俟将军的军饷钱粮全部给我送过来。告诉他们,本王已拜万俟将军为师,以后不得再为难万俟将军。否则,让他们亲自去京城给我解释!”
“诺!”王召山躬身答应,接过银龙令,飞速拍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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