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三击掌,立志明誓守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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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县一步迈进门,他在迎门的位置站了一会儿。虽然这间屋子他并不陌生,可还是微低着头,上翻着他的小眼睛,眼珠子或左或右的看了一下,好象即将要与对手唇枪舌战比试高低之前,先得把地形全貌乃至对手看个仔细,还得提防这里或那里是否藏有施放暗器的机关。如烟的身子并没有动,眼睛一直闭着,以静制动。梅香好象没有发现知县的到来,手握着抹布在几上慢慢地擦。“咳咳”,知县咳嗽两声,然后,走到如烟的床前。

    知县说:“女儿,是爹爹来了。”

    如烟低声应道,“如爹爹来是想让女儿放弃李公子,那还是请爹爹回去,如烟心意已决,不会更改。爹爹不需要再费口舌,以免伤了父女的情份。”

    “唉,女儿把爹爹看成什么人了?爹与你娘可不是同一层次上的一类人。不过,你也该明白,你娘自幼没有读过什么书,她的脑子里都是传统的陈俗观念,这不能怨她,要怨还得怨你的姥爷,当初没有让你娘识字,胸无点墨,说话做事没有一点可取之外,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叫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女儿,咱别跟你娘一般见识。你爹可是饱读诗书,是靠着真本事考得功名,知事明理,怎么会思想狭隘,落于窠臼呢?”

    如烟听知县这么说,心里面犯起嘀咕,她想,你这几句话听起来好象很顺耳,但我绝不相信你此番前来是主动与我结城下盟的,你分明是来向我劝降吧?只是娘是直截了当,而您则是迂回穿插,软硬兼施,目的一样,只不过是方法不同,而你所谓的读过书,只不过使你的手段更加老辣,更加阴深。如不是我如烟,换作另一个人,一定会被你这迷魂烟给熏得不识方向,我真想对你说,收起你那仁义大旗,不如我们痛痛快快地斗一番心智,看是你的江湖经历更胜一筹,还是我诗书文章锋芒毕露。

    如烟说:“如烟在爹的心里只是一个女儿家,但是女儿不傻不呆?我当然是窥得爹的心思,今天前来只不过是改变策略,与女儿斗心智来了。爹爹也不必煞费苦心,您只会无功而返。您怎么说,女儿给您的回答始终于一,此生非李公子不嫁。”

    知县说:“我儿不愧是为父之女,禀性脾气与爹如出一辙。爹当年娶你娘时,也是如此执着,后来终于得到你娘芳心默许,下嫁于我,这让爹倍感荣兴。好好好,今天你我父女不如敞开心扉,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我儿且回转过身来,你这个样子,也不象谈判的样子,是不是怕了爹爹,故意这样呢?”

    如烟听了,不觉心里好笑。没想到爹也会用激将法,我有何怕的,既然你今天选择了文斗的方式,那我求之不得。爹虽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但那毕竟都是用些阿谀奉承之类的逢迎恭维的雕虫小计罢了,只不过是往人家心里灌些蜜糖,把话往好听里说,实无什么高明之举,如烟何曾会怕呢?今天也让你见识一下如烟的才智,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巾帼不让须眉,什么才叫青出于蓝,如烟转过身来,面对着知县。

    “爹,女儿身体不爽,恕女儿不起床与爹相对而坐,就这样与爹爹说话,万望爹爹莫怪女儿的不敬。梅香,给爹爹拉一把椅子,让爹坐下来说话。”

    梅香拿来椅子,知县盯着如烟,坐下身子。知县心想,我女果然不凡,临危不乱,气定神闲,果有大将遗风。她虽是我一手养大,可是今天突然要与她对峙,我心里还是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她这哪里是在尊重对手?只是她心里城府很深,这才泰然自若,这分明是在告诉我,在她的眼里,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对手,如非这样,她又怎么会表现的如此沉着?并让我坐在她的面前,这就如同两军对阵,一方偏要大开城门,放另一方进入腹地,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也不会走这一步险招,我得小心,不可小视这丫头。

    知县摇晃了一下脑袋,心想,我这是怎么了,还没有开腔,就有点怯场了?

    知县说:“既然女儿有此诚意,你我之间定然会拨云见日,达成共识。”

    如烟说:“但愿如此。如能这样,皆大欢喜,我也可以在爹娘的祝福声中嫁到李家。”

    呵呵,知县笑笑。好个丫头,真是厉害,处惊不乱,咄咄逼人,难道她娘气哭了,这样也好,你若是过于软弱,这场对决也就没有什么悬念,没有悬念还有什么滋味。一个孤独的剑客一生只为找寻强大的对手,一决高下,才算是快慰平生,若无对手,便有孤独之感。只是,我女若是一个男儿身,必然平步青云,居我之上。你既然已经摆明了观点,那好,我就从这里入手,把你驳斥的哑口无言。

    “今天你我之间平等相待,我且不叫你女儿,只要你如烟,就当是朋友之间的一次彻心的交谈。如烟,你刚才说你是决心嫁于李公子,是吧?”

    “正是。”

    “那好,你且问你,一个男人活在这个世上,他的责任是什么?”

    “从大里说,以已之才华,已之力量,报效社稷。从小里说,养家糊口,赡养长辈,爱护妻儿。此为一个男人责任,不知道如烟回答可对。”

    知县拍手叫好,心想,我女果然不同寻常。

    “如烟回答不差毫厘。以李公子现在所为,困在家中,三餐不饱,那么,他是否可以尽到责任?“

    “如今朝廷奸人挡道,佞臣横行,象李公子这样的人才,只能困守家中,空有一腔报国之志,却无报国之径,这是当今社会的悲哀。”

    “如姻此话只能在家里说,出了门可千万不可乱说。正如如烟所说,朝中混乱,这是一种现象,非我等之力可以更改。我们也不必去论这个长短,我只想知道,这个李公子是不是会因此而于草屋之内,空叹一番,然后碌碌无为一生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李公子是无法尽到匡扶正义、推翻不良秩序之责任?以他秀才之力,当然是做不到。”

    如烟心想,我刚才确实低估对手之心,我原以为象我爹爹之流,只不过是在官场上相互奉迎吹捧,哪里有什么真实的能耐?听爹爹这番话出口,想来已经是胸有成竹,有备而来,怪我大意,已经掉入他的坑中,我只能用歪理来回应。

    “您现在下这个定论,如烟觉得为时过早,由古及今,大器晚成者不在少数。当年韩信,若不是萧何月下追之,只怕也不能施展才华,名留青史。诸葛孔明,如非是刘备三顾草庐,只怕也不能实现三足鼎立之宏愿。诸如此类,爹爹自诩是读书之人,自然是没有少读这一类的典故。李公子只不过是暂时的怀才不遇,但是,有朝一日,伯乐相马,便是李公子展开抱负,实现价值之时。爹爹,你难道可以说没有这个可能吗?如天下读书之人都对自己前途失去信心,那天下黎民苍生的福祉还有什么指望,岂不悲矣?”

    “如烟尽然抬出韩信与孔明和这个李公子相提并论,是不是不太妥当,你难道觉得他李公子之才可与圣贤相比?他只不过是小小儿郎,如烟极力奉扬他的才华,有失偏颇。”

    “爹爹可是男人否?”

    “如烟这话说的,我不是男人又是什么?你太不象话了,这是在尊重对手,还是在诋毁对手,你我在此探讨,若你觉得为父说的对,也就俯首认错,这种伤人的话说出没多大的意思,也有失你的风度。”“如烟并未有讥讽之意。爹也是男人,报国图志也应是一已之责任。人各有才学大小,但我敢肯定李公子之才不在爹爹之下。大至居庙堂之上,忝居其位的朝廷重臣,小至象爹爹这样一个地方官,都是在尽心竭力地报效国家。李公子之才固然尚不能与圣贤之大才相比。但是,如给李公子一个地方官职,李公子必然可以做到尽心尽力,管理有方,使一方百姓安享幸福生活。男人得先有才,才有施展抱负的可能,我想,李公子之大才必将有展露的一天,而且只是眼前之事。”

    “如烟刚才不是说朝纲混乱,那李公子只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可是,据我所知,朝中还是有几位仗义执言之忠臣良相,如非如此,那这个朝廷只怕早就消亡了。”

    “如烟不可胡说,这可是要遭灭九族的。”

    “我与爹只是在家里说说,如烟知道厉害,不会在外轻言。因此,谁又可以断言李公子就没有一个入仕为官的机会呢?”

    “这个嘛?”

    “人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眼见一时的清贫,便枉断此人一生,对于李公子也不公平。而正是这种清贫出身的子弟,他日才更有机会蟒袍加身,精进执业,创立功名,光宗耀祖,到那时,爹爹只怕后悔也无济于事。如烟若不是有此等信念,也不会下此决心。”

    知县无言以对,心想,这个小丫头果然厉害,本来是我占了上风,却被她这番邪理给抢了风头,可是又使人感觉到她说的句句在理。”

    知县说:“那好,这话先搁在这里。我想问你,就现在而言,假若你与李公子成了家,他又用什么养家?”

    如烟说:“每日山珍海味是一种活法,每日吃糠咽菜也是一种活法,历经千辛万苦才更知幸福的可贵。当年,王宝钏寒窖苦度十八春秋,为的就是一个信念,她不也等来夫君来迎吗?别人能做到的,如烟自是不会甘居人后。如烟嫁得李公子,日子过得再苦,也绝不向爹娘伸手要一文钱的接济。”

    知县说:“儿呀,你是不知道苦日子是什么滋味,现在仅凭一时冲动,到那时只怕熬不了几日,便后悔不迭,可是又为时已晚。”

    “爹爹认为如烟是冲动吗?如烟虽自小被娇惯长大,但是个性要强,头脑清楚。若不是深思熟虑,绝不会拿自己的人生幸福开这种玩笑。”

    “话说到这个地步,你的结论应该是李公子必得功名,这是你的信念所在,如不得功名,便是你的错误选择。”

    “其实我想说,即使李公子不得功名,我也愿意与他守在一起一辈子。但是爹爹如此一说,我反倒愿意与爹爹打这个赌。”

    “如何赌?”

    “赌得就是李公子必得功名。我听说朝廷正在选拔人才,正要举办科举考试,我会让李公子前去一试。”

    “如李公子不得高中又当如何?”

    “那还有明年。”

    “是否一直这样的等下去,等白了头。”

    “当然不是,三年时间,如李公子还不中,如烟听凭爹娘的安排。”

    “你可敢与我三击掌,立下此誓?”

    “如烟愿意。”

    知县伸出手来,如烟也伸手迎着知县的手,三击掌。

    知县说:“你我既然已经击掌,君子一言。”

    如烟说:“驷马难追,爹爹不要反悔。”

    知县说:“如烟,我儿,你不要反悔才是。如李公子能得中,不论是第几名,我都随你的心意,绝不阻挡,就是倾我家业,也会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如烟说:“爹爹不会食言?”

    知县说:“如有这日,正得我心,我求之不得,怎么会自食其言呢?”

    如烟说:“那就请爹爹慢走。”

    知县起身,“女儿,你以为得功名那么容易,当年我得这个功名,可是花了……”

    如烟说:“爹爹既已经与女儿击掌,以后之事也就顺应天命。女儿愿赌服输,绝无二话。其它事,爹爹不必多虑。”

    知县说:“好好,我把话搁在这里,你是必败无疑,只是错过了大好的时光有点可惜。到那时你可就不要再寻轻生的念头,不要让为父为你担心才好。”

    如烟说:“到那时,如象爹爹所说的结局,女儿乐得听从爹爹的安排,爹爹走好,不送。”

    知县摇头,心想,你到底是守在闺中,不知道世道艰难。我只可惜你要空等三年,无果而终。今番我虽是得了这个胜利,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丝苦滋味,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我怎么能让这个李世安活够三年,我之前是想把他赶出清远算了,现在看来,女儿对他如此痴心,留下终是一个祸根。你的这番言论,只不过是害了李世安。三年之后,你只怕连李世安的面都见不到,你还等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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