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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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总是那么宁静。

    而醉香楼,仍是热闹非凡的。

    下了马车,韩恒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走向后院的一间上房,那是他在这里包的房间,为的就是可以接近蝶衣,以便监视陈默的举动,但这段日子陈默几乎都没有在这地方出现过,似乎早以忘记了蝶衣这个红颜知己了,究其原因,他其实也略知一二了。

    挥挥手示意丫鬟去把蝶衣叫来,韩恒独自一人坐下来品尝着桌上早已沏好的香茶,随手翻开放在一旁的诗集,悠闲地看着。

    一会儿后,门开了,但进来的不是蝶衣,而是秋婉儿,只见她画了一个很淡的妆容,穿着一件水蓝色的纱裙,气质十分典雅。

    “怎么是你?”瞅见如此美丽的伊人,韩恒却没有什么好的表情,紧皱着眉头质问道:“蝶衣呢?”

    秋婉儿没有搭理韩恒的问话,也没有去计较他那不太友好的语气,她慢慢的把琴放在架子上,坐到琴的后面,方才抬头望向韩恒。

    “我在问你话,回答我,蝶衣呢?”韩恒不耐烦地再次问道,他极度不喜欢和秋婉儿相处,因为她总让他想起小小,而明明就知道她不可能是他那纯真无暇的小小。

    “我不知道。”秋婉儿轻声开口回答道,“听妈妈说蝶衣她身体不适今夜不能侍候公子您了,所以把我唤来代替她。”冰冷的语气,简短的解析,表面看似淡然,但她的心却早已揪痛万分。

    他,就那么讨厌她吗?连一夜的温存都不愿意给予?

    “没有这个必要了,你回去吧。”韩恒一边用强硬地语气说道,一边摆手示意她离开,他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寻花问柳的。

    “公子,现在把奴家赶走不是让我难做吗?”秋婉儿正视着他,她知道此刻她应该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但她做不到,她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这么一个可以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要知道,此刻的他们距离不到一米,她等这一刻等了十多年了,往事一幕幕地浮上心头,她怨他的薄情,但却始终无法对他忘情。

    只是,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让她不能纵容自己的爱,纵容自己的真实心意,告诉他真相。她必须离开,必须忘却,必须伪装。

    “公子,让奴家为你奏上一曲吧。”依旧是冷冰冰的口吻,但却带有一丝的请求成分。

    望着眼前清丽的女子,韩恒还是于心不忍,他是知道的,如果现在他把她赶出房间的话那将会有什么后果,于是他没有继续坚持,反倒是慢慢地静下心里听着秋婉儿弹琴。

    曲,凄婉动听,秋婉儿优雅地拨动着琴弦,不时抬头看向韩恒,发现他正认真地听着她的琴曲,心满意足地露出一个浅笑。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怨歌行》她的嗓音略带沙哑,很好的去演绎了这么一首描写后宫宫怨曲子,让韩恒不由自主的听得入了神,曲终却意犹未尽。

    “好!”韩恒真心地赞许道,一曲《怨歌行》让他对秋婉儿那没有缘由的不满消去了不小,被随之产生的欣赏所代替。“不愧是醉香楼第一歌姬,果然名不虚传。”

    秋婉儿抿嘴一笑,站起来走到桌前帮他倒上一杯酒,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公子,您喜欢奴家就开心了!”

    此话,在韩恒听来,无疑觉得是一句客套话,但基于秋婉儿却是真心话,当初她在福王爷的强迫下天天练习曲艺的时候,她便希望说有一天可以亲自为韩恒奏上一曲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根本就不稀罕她所做的一切,他早已忘记了她!

    思及此,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去了,换上的是一如既往冷漠的脸孔。

    “姑娘是东城人士?”韩恒问道,他不是真的关心秋婉儿,不过是因为房间的气氛有点尴尬,他随便找些话说说。

    “嗯,奴家从小就在东城长大,而且并没有到过东城以为的地方。”这是福王爷为她设置的背景,为了之后的计划能成功实施,她必须这样说。

    韩恒点点头,他就知道她绝对不可能是小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到这些地方来呢?”

    “奴家孤身一人,又是女儿身,不到青楼来,又可以到什么地方谋生活呢。”秋婉儿一一回答着韩恒的问题,她知道这些都是嫖客们常问的问题,她都回答不下一百遍了。

    “公子,你……心情不好?”秋婉儿发现韩恒喝了很多的酒,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事情说出来会舒服一点的。”

    她记得,他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是不会说的,只会闷在心里,自己慢慢消化,还原。

    从前,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常常会坐在他身旁静静地听他诉说,而他也曾说过,只要见到她的笑容什么不如意的事情都可以抛诸脑后的。

    只是,现在她的笑容恐怕不再有如此的魔力了吧。

    惊讶地望着秋婉儿,韩恒不知道她是怎么看穿自己的心思的,一直以来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没有多少烦恼的人,没有人可以发现他的不快。

    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神复杂地望着眼前的她,久久后才开口说道:“知道吗?我很害怕月圆之夜的。”

    “为什么?”秋婉儿问道,眼光触及韩恒的双眼,她发现他的眼里尽是悲伤。

    “两个月圆之夜,我失去了两个在我的生命中占有极度重要地位的人!”拿起酒壶,一仰头把酒全倒入肚子里,韩恒用略带悲伤的语气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一到月圆之夜他便觉得心特别难受的原因。

    十几年前的月圆之夜,他失去了生命中的最爱。几年前的月圆之夜,他失去了血浓于水的兄弟!

    他怎么也没有办法忘记韩修离开的那一夜,没有办法忘记他最后给予他的那个眼神。

    他知道,修恨他,恨他帮着韩皓对付他。

    只是,韩修他不知道,韩皓他同样也不知道,当时他的心难受的程度不比他们少,也许更重。

    一个是自己的亲哥哥,顺应天命理应为王的人,他一直敬爱的人。

    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野心勃勃想要抢夺王位的人,他一直疼爱的人。

    战斗打响的时候,他还在城郊的别府内,一丝也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天真的以为一切很快会结束的,一切会一如既往的。

    直到他亲眼望着韩皓的剑直插入韩修的胸膛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失去的将永远失去了。

    本来,他想逃离首城的,他一刻也不想呆在那个充满了血腥的地方。但韩皓早了他一步,离开了那里,他没有办法只好留在那里强迫自己收拾好悲伤的心情,担负起他身为二王子的责任,主持好大局。

    想想这些,想想那段靠不断的自我暗示与安慰度过的悲伤岁月,韩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秋婉儿把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她没有去问他什么,因为她都知道。

    “你……为什么挑选了刚刚那首曲子,”韩恒刻意扯开了话题,他始终不想在外人面前表露过多的真实情绪。“那曲子很悲伤。”

    “也很真实啊,男子多是薄幸的,女子往往是受伤的一方吧。”秋婉儿答道,忽然意有所指的问了一句,“公子,你说是吗?”

    “这不尽然啊。”韩恒摇头道,至少他和韩皓都不是薄幸之人,不然一切都会舒心很多呢。

    秋婉儿冷笑一声,微微地摇着头,怎么不是呢,眼前的人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了吗?曾经的山盟海誓不都已忘却了吗?

    怨,再度膨胀而起,盖过了因可以亲近他所引起的喜悦,秋婉儿转身坐回到琴的旁边,轻抚着琴,继续演奏着抑郁的曲子。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