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身无分文,没有钱买车厢内的站票,而且又无法与那些难民一样去当“沙丁鱼”。我只好在列车将要开启的时候,到最后一节的守押车厢,求两位守押员帮忙我上车。还好他们没有拒绝,就让我混上了车。
火车出了站台,速度开始快起来,我再一次地发挥自己的特长:勤学好问。同两位守押的人员聊了起来。
“二位兄台贵姓,是哪里人啊?做这一行多少年了?”
“我叫刘祖挺,是山东人,做守押才八年,他叫陈宣松,是吉林人,做守押有二十年了。”刘祖挺说着,点起一个旱烟袋,和陈宣松一起享受起来。
“哦?二位也算铁路上的老员工了,能否为小弟介绍一下目前铁路上的形势?”我开口试探。
“铁路?整个大顺的基本上都一样,都要穷得揭不开锅了!”陈宣松首先开口抱怨道:“主要是战乱持久,近二十年来,铁路是日日超载,而且近年来,难民增多,你看看,我们这列车上。原先坐八十人的车厢,现在何止百人,连车顶上都坐满了人。加上洋人不时袭扰内地,部分地区路况时断时继,自然要穷得揭不开锅了!”
“不对啊,人流量增加,应该是铁路部门大发横财的时候啊!”我不太理解,想起我们那个时代,每当到“春运”期间,车票是千金难求,怎么会穷了“铁老大”呢?
“你这个年轻人,知道些什么?”刘祖挺吸了一口烟,用旱烟杆轻轻地敲打了我的头一下。接着说:“你不是干这行的,又怎么会知道这其中的奥妙?首先是战争,朝廷征调车皮,按照的是一个统一价格,一节车皮才5元钱。就是我朝天佑六年的价格。你想想,天佑六年,一元钱可以买两担米,到了现在,天惠九年,10元才能买一担,而且还常常是有价无市,黑市上已经上涨到一元一斤。其次,现在你看看那些坐车的是什么人,有多少是正规的客人,不是难民就是伤兵。伤兵由于朝廷下旨,说是凭回乡证坐车,可现在的伤兵有多少是会出示回乡证的,地方上又怎么敢管?至于难民,都是一窝蜂地爬上火车的,又怎么会有老实买票的。所以近年来,铁路状况日趋恶劣,都要饿死人了!”
我乘这个机会,扫视了一下守押车的内部环境,它和其它的车厢不同,里面没有太多长椅,倒是有火炉,还有在地上的几张草席。可以说,这车厢就是他们二人的家。
“二位兄台,此车开往辽阳,不知道辽阳是多大的城市?比平壤大否?”我开始为到辽阳的生活打算。
“辽阳原先是我大顺辽宁行省的省抚所在,后来抚台搬到沈阳去了。辽阳也是东北军队的总部所在地。平壤是高丽的西京,我们是没去过,不过听去过的人家说,还是辽阳壮丽,繁华。”刘祖挺说完,又反问我:“看你这样子,好像不是一般去投亲的吧?”因为我上一时说是去辽阳找亲戚。
“呵呵,辽阳只是一门远亲,靠不靠得住还难说呢,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小兄弟说得好!不能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看来有朝一日,小兄弟必能成就一番事业啊!”陈宣松打断了我的话,发出一声赞叹。
“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做午饭了。小兄弟,和我们一起吃吧!”说着,刘祖挺起身向火炉那边走过去。
此时,火车开始减速,不一会儿,到达了一个车站,我看到站台上写着“凤凰城”。
刘祖挺下了车,将一面小旗子往腰上一插,然后拎了一个水桶到站台上去了。我也和陈宣松下了车,到站台上放松一下。凤凰城的站台上基本没有旅客,所以上车的基本没有,其实列车上也挤不下更多的人了,反而有一些难民下了车,围在站台上边上的水井旁边,有的用水洗脸,有的直接喝。另外在水井的旁边有几个铁道部的巡警,在维持秩序。只见刘祖挺将身上的小旗一摆,大喝道:“让开让开。”那些难民乖乖地站到一边,等刘祖挺取完水,才又一拥而上。
“刘大哥他好威风啊!”我对陈宣松说。
“呵呵,站台上的水井本来就是给我们这些人用的,虽然说近年来世道渐乱,但是在站台这一亩三分地上,我们说话还是挺管用的。如果不听话,咱们的警察会好好教训他们一下。不过这只是对难民而言,当兵的不吃我们这一套!”
此时,几名伤兵从车上挤下来,一瘸一拐地也向水井旁走来,他们还没吆喝,难民就自动地闪到一边去了。只是有几个小孩子还不懂事,仍旧围在井栏旁边。
“小兔崽子,你活腻了!”一名伤兵口中骂着,用他还算完好的一只手打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哇”地一下就跑开了。几名伤兵取了水,居然没有让开的意思,就站在那里喝了起来,还招呼着车上其它的伤兵下来,警察也不敢说什么,看样子是没完没了。而那些难民只好呆在一边,不敢出声。
刘祖挺对我说:“别管他们,我让车子马上就开,看他们还神气什么。”说完用口哨吹了一下,接着摇了摇手中的小旗。然后和我上了车。
果然火车开了,难民们迅速地跟着正在启动的火车奔跑,很快都爬上了车,只有那几名伤兵,因为腿脚不便,只好一边咒骂着,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列车远去。
列车一边“款当”“款当”地行驶,刘祖挺则在一边做着饭。我则看着窗外的风景。夏日的农田,绿油油的一片,显示出勃勃的生机,只是田地里很少看到农民在耕种。就算是有农舍,此时已到了午饭时分,却没有几家冒出炊烟。
“这地里怎么没有什么人啊?”我一边看,一边问。
“农民大多都当兵去了!国家发布的几次征召令,基本上把农村人都给征召光了!”陈宣松带着不满的情绪回答。
“哦!”我发现,照这样下去,粮食的种植肯定会出大问题,如果自己有袁隆平那样的技术,不发财都难哦。可惜我不会种地,那么还有什么生财之路呢?我的最终目标是要到京城去看看,至少也要到直隶境内的马兰峪,替吴超完成他生前的心愿,可现在…。想到这里,我才知道金钱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啊!
刘祖挺的饭做好了,我们开始吃饭,是面片汤,还有两根玉米。玉米相当老,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让我不好下咽。可是看着那两位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可不好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只好拼命地往喉咙里面咽。
正当我们吃得开心的时候,突然听到车厢外面的传来了一阵阵的惨叫声,由远到近。紧接着我看到一个个人从车上掉了下来,摔倒在铁路两侧,有的则是血肉模糊。
我吓得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站了起来,想探出头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大事!坐下吧!”陈宣松将我拉了回来。火车似乎没有减速,还在继续行驶。
“刚才那些叫声是怎么一回事?那些人为什么掉下去了?”我见他见怪不怪的样子,连忙追问。
“呵呵,那是咱们大顺的铁道部专门用来对付这些乘车不买票的难民的设施造成的。”刘祖挺轻松地回答,头也不抬地继续吃着碗中的食物。
“什么设施会有这么厉害?”我吃惊地问:“居然能够把那些人从车上赶下去?”
“这可是铁道部尚书的主意,为了打击那些坐在车顶上不买票的人,铁道部在一些地势平坦火车高速行驶的地区,设立一些像门框一样的东西,它是铁做的,大小正好只能容纳火车车身经过,像是一把刷子将火车外的三个方向车体全部刮了一遍,这下子那些坐免费车的人基本上就被清理干净了。”刘祖挺说着,仿佛刚才掉下去的只是一些油漆似的,然后将他自己碗内的食物吃了个精光。
“这也太残忍了吧!”我小心翼翼地说,“毕竟他们也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有什么残忍的??叫他们上来不买票。而且就算这样,还是有许多人这样上车的。”刘祖挺气愤地说。
“对了,二位兄台是否知道何时到辽阳啊?”我对吃完饭谈这样血腥的话题有点不适应了。
“大约吃完晚饭就到了!”两个人吃完了收拾了一下东西,开始坐到我的身边,向我介绍起沿途的风物来。
“二位兄台做了这么多年,可曾遇到过劫车的盗匪?”我想起以往的《智取威虎山》,东北不是有好多土匪吗?不知道能否打听出一些消息,实在不行当土匪也不错。
“以前没有听说过,当年我大顺国力强盛的时候,哪里会有土匪啊!只是近年来难民增多,还真的有上山落草的。不过我们这条线,当年是军用专线,常常有军列开过,所以那些土匪还不敢打我们这线的主意。”陈宣松说完,补充道:“不过听呼海线上的人说,打劫的土匪通常只是抢粮食,最多拉点人上山,还不会伤人。”
这个时候,火车开始鸣笛,“呜??呜??”陈宣松连忙将窗户关起来,说:“煤灰太大,容易搞脏咱们的衣服。”说着还用手抖了抖身上的衣裳。他们穿的都是深蓝色的帆布工作装,上面有写“铁道部守押”,还有“辽局XXX”的编号。
我说:“以后科技发达了,用了内燃机,就不会有煤灰了,再往后,还会有电力机车呢!那个时候就不会有守押车了。”
“你小子是不是咒我们呢?没了守押车,咱们哥俩不是没饭吃了?”陈宣松说着,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就是啊,你小子在说什么鬼话,用电的车子!你要知道,电灯我是见过的,那要长长的一条线牵着。你说咱们这么大的火车,要开这么远,那要牵多长的一条线啊!而且线牵在后头,被人剪断了可咋办哦?别异想天开了!”刘祖挺说着,不相信地转过了头。
我听完他的解释,差点没笑得站起来。只好跟他们说:“那线是直接通过铁路两边修筑一个个像路灯一样的架子,然后每根架子都吊一段的电线,从九连城一直到辽阳,有多长就吊多长的线,这样,车子要多少电,只要装个天线伸到上面从电线上取就是了!”
“哦!那可真是先进哦!你说得虽然有理,不过等做出来了我才相信!”陈宣松不可置否地说着,站了起来,“连山关要到了,我们要准备一下。”
“谢谢二位兄台,你们忙吧,我会照顾自己的。”我说完,继续看着窗外茫茫的大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