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岩在波娇的闺房里,一群仔妹围着他忙乱地装扮着。珠翠的华冠戴在他已被梳成妇人发髻的头上,一块血红的宝石垂在额心,两耳挂着一对金片的长坠,胸前是琳琅的银饰玉链,双手戴满了金镯钻戒。穿的是金丝攒花新人服,拖的是玉带飘纱贵人裙。一双鹿皮美人靴上,绣着富贵花,镶着珠玉记。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洪岩啼笑皆非。“如果不是为了任务,我才不要弄成这样!一会儿海骄见了,还不知她怎么好笑呢!”
洪岩正这般想着,小猛进来了,仔妹们忙退出去,谁都知道,这是他们兄妹最后一面。
小猛一见洪岩,他在好笑之余又忍不住胡乱暗叹,真是个美人儿哩!洪岩从队长的表情就看出他心里想什么,却只能苦笑道:“哥哥,我还没这般富贵过呢!”
小猛挨近他,“记住哥早上跟你说的,盼望你一入仙地,早出苦海!”
洪岩默默点头,他明白队长的意思,因为海骄已奉命穿入热浪峡,此时恐怕已经越过黑涡流,正在墓室出口等着接应他呢!“哥哥的话我都记得,只是哥也别忘了,一心争荣,早得山尊。”
小猛使劲点头,洪岩说的山尊,是指幽冥人的圣物之一,月铃,那个似玉似冰的东西。
暧暧的黄昏悄然而至,当夕阳从山涧坠落,鬼礼的鼓乐就奏了起来。祭师摇着招魂的鬼铃在前面引路,巴哥举着松油的火把在两旁开道,仔妹跳着欢快的舞蹈在身后送行,洪岩则被两个黑衣婆子搀到了墓室门口。
夕照最后的余光在天际消逝,墓室黑沉的洞口在面前打开。洪岩只觉阵阵阴风扑面而来,身后的火光瞬间熄灭,周遭的人群刹那无影。一只冰凉的手从黑暗中伸过来,桎梏般抓住他。
洪岩吓了一跳,但他没敢出声,只觉全身的毛管“咋咋”响,心跳直往极限速度冲刺。
冰冷的手拽着洪岩,引他在黑暗中穿梭前行。渐渐地,他适应了这只手带给他的恐怖感,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这只手的主人,然而眼前只有比闭上眼睛还黑的黑暗。
“訇”地一声,象是开了一道石门,里面透出来的微弱灯光却把他的眼睛刺得生疼。冰冷的手推他一把,石门随即关闭,洪岩始终没能看清那只手的主人。
石屋内没有任何摆设,只在地中间放了一具石棺。洪岩猜测里面肯定是头领的侄子,只是奇怪他有如此显贵的身份,怎么墓里没有陪葬品?但这不重要。洪岩摸出一把折叠型袖珍手电,这是白草的杰作,它轻便小巧、易于藏身,亮度绝不亚于一个一百度电泡。
石屋里亮起来,洪岩忙着找出门的机关。他在墙上摸到几块活动的石头,顺次按下去,墙里伸出无数暗箱,打开一看,全是珍奇的珠宝玉器,还有不少金银打制的日常用具。原来陪葬品在这里!洪岩很是惊叹。
找了许久,他有些失望了。出门的机关在哪儿呢?他开始坐下来细细思索,这里是死人的居所,照活人的想法,死人根本不会走出这道门去,但是按照幽冥人的意思,死人也有出去的理由,哪怕散散步,或者回去探探亲——
想到这里,洪岩有些好笑,但是要从这里出去,就得模仿幽冥人的思维去思考。他继续这般想着,如果我是死人,不想出去的时候,自然是打开这些珠宝赏玩一番,可是如果想出去,当然希望一伸手就能把门打开。莫非出门的机关在石棺里?
洪岩翻身起来,他跑到石棺前,石棺闭合得严丝合逢,棺身上下也光滑无痕,竟找不出有任何机关的可能。他颓丧地靠棺而坐,心里绝望起来,“难道我真要死在这里?”
他后悔刚才没对那个引他进来的,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出招,但他也明白,也许不等他出手,对方已经用神鬼术把他打倒了。更可怕的是,如果对方发现自己是个男子,队长在圣洞的行动就会受影响,可现在怎么办?海骄肯定急坏了!
想到这里,他气恼地拍了石棺一掌,棺内传出空旷的声音。“咦?这棺材是不是太大了呀?而且从它发出的声音来看,里面应该很宽敞!”
洪岩爬到棺盖上用身体量了量,刚好够两个人躺用。他突然明白了,也在心里充满了希望。因为刚才在石棺上没找到机关,他就认定了一种想法,打开棺盖的机关只可能在石棺里,活人还会来开棺吗?所以他绝望了。但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石棺做得够两个人躺用,一定是为殉婚的准备的,他们肯定是想等鬼新娘饿死、哭死或是吓死后,才来开棺合葬。那么就一定有一个从外面打开棺盖的机关。
可是这想法又令洪岩沮丧了,如果开棺的机关在门外呢?“哎呀呀,那可就是天要绝我了!”
尽管这样,他还是强打精神起来,墙上没有,地上也没有,棺身更没有,剩下的地方,只有头上的石顶了。那顶上吊着一盏微弱的油灯,难道是它?
油灯正对着石棺,洪岩爬上棺盖,还好,刚够得着!他拉了一下,毫无动静;左右摇曳,没有反应。
“看来不是它!” 洪岩苦叹。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很愚蠢——就算要开棺,幽冥人也不会如此不恭地站在棺盖上呀!他恼得将油灯一甩,灯盏在空中划个半圆,灯光被激起来的风扑灭了。
“熄你的呗!我才不稀罕你照!”洪岩赌气的话还没说完,脚下的石棺轰轰作响,棺盖竟慢慢动了起来。
“原来灭了灯就能开棺,真神了!”洪岩不由赞叹起幽冥人的机关奇术来。
石棺内射出耀眼的光,他凑上去一看,头领侄子的胸前有一颗鸟蛋大小的夜光珠,周围也是些珍贵的珠宝。头领侄子的尸身完好无损,面容栩栩如生,那抱在胸前的手好象随时就会动起来!
洪岩不信鬼,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才念念有词,“对不起了老哥,我不是有意让你暴光。你放心,我不动你的东西。我只想找出门的机关。你也不要误会我是你的鬼新娘,我知道你孤独,你大可在那个世界找嘛!要不是任务所需,我也不会来搅你的好事。咱们都是男子,配不成阴阳的!”
洪岩边说边在棺内搜寻,摸了半天竟毫无线索。他不由抱怨起来,“你也是个男子汉,怎么这么小气?都说了我不是鬼新娘,留着我干嘛?开门的机关在哪儿?你倒是说呀!”
洪岩不觉失笑,这话太离谱,尸体要能说话,还不把人吓死?
笑归笑,找不到机关就该哭了!此时海骄肯定在找自己,找不到也罢了,千万别触到什么可怕的机关,也象自己一样被困住了,甚或遭遇危险,那可就糟了!
洪岩越想越急,他烦躁地把身上的装饰拆下来,扔在地上又踩又跺;想骂几句脏话出气又不知骂什么,只好去骂那具尸体,“看我着急,你高兴了吧?好啊,我让你更高兴!你不是想成亲吗?我做你的新娘,我跟你同床共寝!”
洪岩跳进棺内,他躺在旁边的空位上,学着尸体的样子抱起手来,朝尸体做了个鬼脸。“嗖”地一声,棺底射出两根钢丝一样的细索捆了他的手,他吓得使劲一挣,却听“訇”地一声,撑起来一看,乖乖,门开了!
他解开细索想爬出去,细索却“嗖”地一缩,石门也迅速关闭。没辙啰,他只好又躺下去,细索再次射出来,一拉,门依旧开了。但是只要他一动,门就又会关上,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洪岩被搞得又累又烦,他索性静静躺着思量别的法子。
看着旁边的尸体,他渐渐笑起来,“虽然做不成夫妻,好歹我陪你躺了这一阵,麻烦你帮我开一下门吧!”
主意打定,他开始搬动尸体。当细索射出来后,他拉了一下,不见动静,“这是怎么说?难道机关会认人?”这蠢想很快被他否决,他把目光盯在尸体原来的位置上,“莫非真是双人床?”他抱着侥幸躺上去,一拉绳,门果然开了。但还是老规矩,只要他一起身,门就又会关上,这下他真的糊涂了,“开了门又不让人出去,这是什么道理?”
洪岩不服劲,他反复试了好几次,终于发现一个规律:如果是自己开的门,那么石门关闭的速度相当快;如果是尸体开的门,关闭速度又相对减慢。只要能保证有快过石门关闭的速度冲出去,就能摆脱困境。当然,如果不能,只会被夹成肉饼。
洪岩在心里做了几次测算,然后在脑子里模演了一遍逃跑的动作,直到有了十分的把握后,他才迅速拉下细索、飞快弹跳起来,脑中不敢有一丝杂念、心里不敢有半点顾虑、身手不敢有点滴犹豫——“訇”地一声,门关了!
手中的手电告诉他,眼前的环境很陌生,自己已安然脱险。可是怎么走不动?头象被鬼扯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是粘在头上的假发夹在了门缝里。这次任务,他用了十分耐久的易容术,要把这些假发弄下来得费不少时间。但是海骄现在的情况不明,他哪有心情弄这个?靴子里有把软筋刀,他抽出来,不敢去动充气开关,只小心地亮出刃口。刚把假发斩断,就听见一个很幽远,但是急得带着哭腔的声音,是海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