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有所系，不约而同地又转到下一个算命摊前。就见一个眯缝眼、蒜头鼻、上唇短，唇薄如刀的中年，站在卦桌后面，笑呵呵地对着桌前的几个人嚷嚷：“卦灵不灵，不是我说，得让事实说。哪位爷或姑奶奶想试试，就背过脸去，当众写下自己兄弟或姐妹几人，别让我看，也不许观众说，谁也不许做暗示，有一个人动动手，都不能算我张百灵的卦灵。有没有人试试？试卦不要钱，卦不灵不要钱。有大灾大难的也不要卦钱。”
“我来试试。”有人应声上前，拿起纸笔，背过身去，唰唰写下自己昆仲几个。
张百灵看也不看算命人，拿出一个辛家坏的紫花料器鼻烟壶，抠鼻烟吸。张百灵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算命的和围观的转过身来。算命的嚷嚷：“你算吧，我兄弟几个？”
张百灵淡淡一笑道：“这还用算吗？您的眉毛上带着呢，兄弟五人。不知对不对？”
“对，太对了。”算命人竖起大姆指，有些谄媚地笑道：“先生，给我算算财运。”
先生子丑寅卯、周吴郑王地掐算一通。这人心满意足地付了卦钱，连声道谢走了。
又是一群人蜂拥而上。
徐雷一行人，相互看看，讪笑着离开张百灵的卦摊，进了一个书场。
这是说鼓儿词的书场。说书的是个盲人，说唱的是稗史，用三弦儿弹曲。
这种瞎眼艺人，最爱妇人欢迎。因为眼瞎，女人用不着顾忌。常常请其到家里说书。她们管这种说书先生，叫做“先儿”。
这种说唱，在北方最为盛行，又名“说北书先生”
竹枝词为证：帘影沉沉春昼迟，三弦列坐唱娲羲。深闺不作鸡窗课，偏解先儿八板词。
就听见说书的在招揽生意：“众位明公细听缘故：官府要是打良人家的妇女，倒要褪去裤子打；要是打婊子，倒是穿着裤子打。并要用扇子挡住官府的脸，不叫看见，打完了之后，那一根毛竹板子可不要咧，又换新的。这又是何缘故？等在下慢慢道来。”
说书的接着说：“且说官府，当即命人，把金寡妇拉将下去，露出那漆黑的屁蛋子。青衣举起毛竹板子，打了二十下子。只打得爹一声、娘一声浪叫不止，还闹个屎尿直冒......”
众人哄笑。围观者闻声而来。
说书先生说到这，那边又响起琵琶声。
竹枝词曰：谁家逆旅解钟情，一曲青袍感泪倾。寄语风霜今夜初，四弦莫诉奈何声。
琵琶声没落，一边又响起霸王鞭。
表演霸王鞭的，是徐州沛县一带的妇女。手里拿着竹节鞭，上面缀前金钱，一边击打一边歌唱，其曲名《叠断桥》。十分动听。歌唱的妇女，头上戴着蓝帕，做为演出的妆扮。
词曰：窄样春衫称细腰，蔚蓝首帕髻云飘。霸王鞭舞金钱落，恼乱徐州《叠断桥》。
这边没开场，那边又响起十不闲的声响。
表演十不闲的，是风阳一带的妇人。一个木架上，吊着铙、鼓、钲、锣各一。女子一边歌唱，一边击打这些乐器。名字叫打《十不闲》。
这边的十不闲刚打响，那边又响起打盏儿......
好玩意儿太多，无法一一例举。套用一段顺口溜：
傻王练过押磨扇，粉王四的石头耍的精。耍坛子投过名赵九，田瘸子杠子盘个好几冬。把式传授是王六，皮条杠子数我能。顶着帽子下过武场，耍大刀来端技勇。公子你若不凭信，自管细细去打听。别人大略不知道我，有一个张三烦他说相声。
徐雷一行，除去徐雷之外，都被算命的勾起心中事。随便看看这些玩意儿，又奔了下一个算命摊子。
就见这是一个矮胖子，扫帚眉、蛤蟆眼、朝天鼻、吹火嘴，也在嚷嚷着给人算兄弟姐妹多少、有妻无妻、父母健在否。
这人拿一打小纸条，冲一个围观者说：“这位你，你们弟兄几个，我相出来了。”
这人说着就将纸条拢掩在手里，唰唰往纸条上写，写完便问：“你弟兄几个？”
那人说：“三个。”
这人笑道：“相对了一位，我写的正是弟兄三人。可相对一位不算能耐，有人可能说我是瞎猫碰死耗子，碰上了。咱们相个十个八个，都对了，那才能看出我王铁相的手段。”
这人说着，接着相第二人，还是先写后问，直到相了十来位，才把纸条拿给众人看，果然个个都对了。
众人自是欢欣鼓舞，争先恐后，哄地一声将相面人围上，抢着相面。
徐雷一行人，被挤出圈外，开始议论起来。
杨思肖叹道：“真不愧为京城，藏龙卧虎。”
雷润玉笑道：“那是自然。京师首善，国心龙首。奇能异才之士，怎么会少得了呢。”
白岩韧若有所思，微笑不语。
郭梦斗却在些狐疑地摇头：“不见得。说不定这里有名堂。”
“哎，这位爷，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旁边另一个摊子的相面人插话：“看几位爷也是读书在学或有功名的人。怎么就不知道万事皆天定，万物皆有形的道理。比方几位爷，生下来就是功名中人，相上自然带着。你们说王铁相的有名堂，那就试试我万相准的。”
这人指指郭梦斗说：“这位爷昆仲几位，我一看便知。现在，我把结果写在大拇指肚上，昆仲几个，我就画几道。”
这人说着，拿起笔来在左手大拇指肚上画了几下，然后问郭梦斗：“借问这位爷，您昆仲几位？”
郭梦斗将信将疑地笑道：“三位。”
这个自称万相准的人，淡淡地一笑，亮出拇指，果然不出他所相，正是画了三道。
大家面面相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