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把他急坏了,撒开人马,满北京城找开了。找了几日都没找到,这天他得到知情人的指点,到广和楼逮个正着。
然后,骑着菊花青,一溜烟似地奔姐姐家去报信,以免姐姐的倒悬之苦。
他来到对脸胡同。在胡同口西面巷道一下马,立时有一个老家人迎上前去接缰绳,边接边笑容可掬地问道:“舅老爷回来了?找到公子爷没有?”
张树声对老家人挺尊重,破颜一笑:“徐三爷,你老放心吧。逮回来了,就在后面。您老歇歇,我这是战马。上过阵踏过血见过真章,性子烈着呢。还是我自己侍候它吧。”
徐三爷乐了,雪白胡子一撅说:“舅老爷真把老奴当成泥捏的纸糊的了?当年,老奴才也跟我们老老爷,出过兵放过马。随着我们老老爷,在广州跟洋鬼子拼杀过!”
“三爷,好汉不提当年勇。”张树声笑着,自己把马拴到院墙外的拴马环上,搀扶了老家人一把说:“你们老老爷,当年是何等威风。他老人家要知道子孙如此不肖,非气吐血不可。”
“唉!这话可得分怎么说,细说起来,也不能说我们公子爷不肖,他是看破了这世道,人心不古,官场污浊,不愿意趟浑水,叫啥独善自身。要不然,就凭公子爷的才学,一个进士老爷,早就稳稳当当地装口袋里,更不用说这小小的举人了。”
徐三爷叨唠着引着张树声进院。
这是座二进身的四合院,已经很有些年头。尽管收拾的还算整洁,但老迈破败之象无论如何掩饰不住。这是徐家的唯一产业。前院都租给了下苦的人,后院自家住。一家就倚仗着微薄的租金过活。
此刻还是奔食的时侯,住户除去大姑娘和老人,包括孩子都在外面奔饭辙呢。所以前院里,除去一个大姑娘在洗衣服,就一个老人坐在马扎上,用绳牵个地上爬的孩子。
张徐二人穿过前院直奔垂花门。
后院上房的台阶上,站着徐夫人,五十来岁的年纪,中等身材,面黄肌瘦。然而尽管衣着简朴,布衣布裙,但难掩她高贵的气质。她两手交搓着,一脸焦急望穿双眼地盯着垂花门。
没法不关切,她生了男男女女六七个孩子,都没站住,就剩这一个活宝,真是心肝宝贝。
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守着垂花门张望,见张树声和老家人,忙回头嚷嚷:“夫人,舅老爷回来了。”
夫人慌忙叫道:“快迎!看见你家公子没有?”
丫头张口结舌。张树声已甩开老家人迈着大步进来,嚷嚷道:“姐姐,别担心了!外甥回来了,就在后面,兄弟的亲兵押着呢。这小子躲在广和楼和几个小戏子在练戏,被我逮个正着......”
“你没难为他、打他吧?”夫人不无担心地问。
张树声笑嘻嘻说:“打是没打。不过,难为却是狠难为了一下。依着兄弟,就把这个不成气的东西,长街示众。可兄弟手下的人,爱惜他。给他顶了盖头,押回来的。”
“你、你......”徐夫人欲言又止,显然是心疼儿子。但又不能过分指责兄弟,一跺脚,要回屋却又挪不动脚步。
“姐姐,雷儿是兄弟的亲外甥,兄弟岂有不疼之理?但玉不琢不成器,刀不磨不锋利。您一味地溺爱他,终究不是个事。姐丈不在了,兄弟要再不管教他,还有谁肯管他?”张树声说着,来到姐姐身边,满脸陪笑。
徐夫人叹息一声,抹泪说:“姐姐还能不知好歹,也知道你是为他好。可他家子嗣不旺,到他这就剩下这棵独苗,你姐丈又不在了。姐这心里呀,就怕他受半点委屈!”
“您说您倒是让不让我管?您要不让我管,我就装聋作哑,过两天办完了事,回我的江南。”张树声嘟囔。
“姐就你这个得力的人了,你不管谁管?”徐夫人叹气。
张树声笑了,上前搀扶姐姐说:“行了。您先进房里歇息一下。兄弟替你当恶人,您照旧当您的活菩萨成了吧?”
徐夫人不情愿地转身向屋里走,打开兄弟的手道:“行了。你就别跟着气我了。你以为你姐姐是谁家的诰命夫人呢,还假惺惺地搀扶上了。”
张树声还是陪着笑脸,硬搀扶着姐姐到堂屋的八仙桌边坐下。徐夫人叹息:“雷儿也是得好好教训教训!明日儿就要进场了,他居然到今天还不回来。上科要下场了他就闹病......现在看起来,他上科的病,保不齐就是假的,逃避下场。临阵脱逃,这要在他爷爷手下,就是个斩字。按说当晚辈的,不应该埋怨老人。可你也知道,他爷爷忠心为国,操劳一辈子,却落那么一个下场,也不怪他奶奶伤心......”
张树声暗叹,亲家老太爷为大清朝征战一辈子,被封为子爵。后来被莫明其妙的文字狱牵扯上。以六旬的年纪,以五品顶戴的身份,赴迪化营中戴罪立功,病死于军中。其结果实在是令人寒心。气得老太太再也不让提什么忠君报国,把孙子更娇惯得不思进取,无国无家,她老人家却两脚一蹬驾鹤西游了,把这个要命的宝贝留给了姐姐。
“兄弟,你是怎么找着你外甥的?”徐夫人想起来问。
张树声嘿嘿一乐:“真不容易。我有十年没见过外甥了,要走大街上当面碰上,也不一定认得。找了几天也没找到,后来有高人指点,兄弟才算把他逮住......”
姐弟正各怀心事有一搭无一搭闲聊着,外面一阵乱哄,兵丁押着徐雷进院。
洗衣服的大姑娘和看孩子的老人吓一跳,老人急忙收手中的绳子,把孩子拉到怀里抱着。大姑娘吓的目瞪口呆,站起来又跌坐下。
这时,尾随其后的卖冰核的孩子,把车子支在大门外,随着徐雷一伙人进院,跑到洗衣服的姑娘身边,趴在水桶上喝了一气水。又附在姑娘耳边说了几句话。
姑娘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望着二门。小孩子推起小车又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