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彩凤花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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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虎一下又回到杜十娘的闺房。仿佛刚刚成就好事,神清气爽地坐在黑漆床几边的藤椅里,一边喝茶,一边吸水烟,静观美人梳妆。

    杜十娘梳妆极为特别,不用铅华皂胰,专用鲜花。一年四季,都用鲜花洗面。

    侍女每天早上都要给她买来大把的鲜花,供她使用。

    杜十娘先用鲜花慢慢地洗了脸,然后坐在红木五开光绣墩上,透过面前红木镶嵌西洋玻璃镜,一面梳头一面爱慕地观望马虎。

    马虎剑眉凤目,鼻如玉柱,口似红菱,没有留须蓄髯,一条大辫,乌龙一般。虽已接近不惑之年,屡遭磨难,但仍旧潇洒飘逸,加上文采飞扬,是京师花国第一宠儿。

    镜中的杜十娘,一双细柳弯弯眉,不画自黑,两只桃花杏核眼,不闪自媚,一个羊脂小瑶鼻,不哼自傲,一张樱桃花蕾嘴,不启自笑,流霞腮天成,雪肤象牙般细腻,不需铅华粉饰,唯四季揉花洗容。

    实乃天生尤物,冰肌玉骨不算,更是冰雪聪明。生就的诗魂花骨,却命运不济。须在污泥浊水中涤泡,做一个男人的迷魂阵,酿一坛女人的酸梅汤。唯有诗酒慰衷肠。

    杜十娘五岁被抽大烟的父亲,卖入京城有名的金陵南曲班。

    这金陵南曲班,跟一般的妓院大不相同,姑娘们皆是卖艺不卖身。

    杜十娘学了十年琴棋书画、歌舞诗词,若是身为男子,凭胸中文黑,蟾宫折桂,鹿鸣宴上坐头排,并非难事。可惜是身陷青楼的承欢物。为了学习歌舞诗词、琴棋书画,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不知挨了多少打,流过几缸泪。因此,她从父亲起,对所有男人皆恨之入骨。

    十六岁挂牌,称海裳社主,所居称海棠楼。一炮而红。从此艳名满京华。

    被好事者称为后金陵十二钗之首。以诗词歌舞、琴棋书画遍领京师风骚。

    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王公大臣、富商巨贾、文人黑客无数。

    然真正能登堂入室做入幕之宾者,屈指可数。

    花千金万银之人多矣,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比将下来,鲜有不败阵者。

    多数人都是丢银而归,少数人自惭形秽偃旗息鼓。

    五年时间,就为“妈妈”挣下无数钱财。

    其“妈妈”早年也是“南曲”中的名人,师承秦淮八艳一脉。虽是青楼女人,却是性情中人。年青时也有海誓山盟,可惜有缘无份,抑郁寡欢一生。拼尽后半生之力,培育了十数个“女儿”,却无命享受。抱一生之恨撒手,无数钱财均落在杜十娘手中。

    杜十娘用这笔钱财建了“大观园”,自己当了鸨母。并依旧艳帜高举。

    立志惑尽天下第一厌物男人,让他们都花光手上的造孽钱,全托钵沿街乞讨去。

    然而就在这时,杜十娘遇上马虎。

    若论钱财,马虎就是砸骨头当金银珠宝卖,也到不了杜十娘的面前。

    可马虎没钱,却有才。

    杜十娘遭遇马虎的前两年,马虎的才名,就在京城花国里传扬开了。人称“燕京马五”。

    马五本不姓马,也不行五,亦不叫虎。他本是满洲八大贵族之一的后裔。

    因他自称马五,名虎,字梦楼。大家便尊其意愿,不追究其真名实姓。

    马梦楼生在北京,后随父亲到江宁任上,长在秦淮河畔。真乃是,侠骨配上柔肠。

    在此期间,他结识了父亲同僚的一个女孩儿,兰蕙,同兰蕙从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到心心相印。而两家大人也颇有结亲之心。但兰蕙是旗人家的女儿,按照规矩,必须得经过选秀落选这关,才能自行婚配。所以一直没有提及。

    转瞬间,兰蕙已经快满十七,就要过了选秀年龄。

    朝廷规定,秀女在十三岁到十七岁之间,过了十七也可以自行婚配。

    恰巧这年马梦楼考中秀才。眼看着马梦楼跟兰蕙就要双喜临门,好事成双。兰蕙的父亲突然奉调进京。两家人当时约定,待兰蕙满十七岁,马梦楼可以随时前去迎娶。

    喜事说定,马梦楼同兰蕙的喜悦可想而知。然天公不作美,兰蕙一家刚离开江宁不久,洪杨的太平军便将江宁围困。太平军攻陷江宁,马梦楼的父亲战死。

    他闻讯去寻找父亲尸骨,父亲尸骨没找到,返回家发现,家被一把大火烧光,母亲及弟弟妹妹们全部葬身火海。只是不知道,这火是母亲点的还是太平军点的。

    他拔剑自吻,被家人拦阻,撞墙自杀,被书童和仆人抱住。他一口鲜血喷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不知道如何出的江宁,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北京。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九死一生来到兰蕙家时,兰蕙父母居然食言而肥,正准备将已经十八岁都过了的兰蕙送进宫中选秀女。他愤怒地指责了兰蕙父母后,又把皇帝骂了一通:“君主不知求将帅之臣,以谋战守而保大业,徒知恋情女色,强攫良女,幽之宫禁之中,使其终身不复睹天日,以纵一己之欲,而弃宗社于不顾,所谓英主者难道是如此吗?”

    从此心如死灰,过起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每日留连于酒馆于青楼之间。

    渐渐地混出了一个响彻圈内的名头――燕京马五。

    花国中的名株仙柳,无不以结识马梦楼,得到马五的曲词为荣。

    而受到浪子马梦楼欣赏的妓女,无不立时身价倍增。

    一时间,马梦楼成为花国第一宠儿。

    这个传闻,传到杜十娘的耳中,让这个恨尽天下男人、以玩弄男子为乐事的花后,大为不忿。决心要戏耍并折辱他一番。把这个吃软饭的花中狂蜂,从花国中踢出去。

    于是,杜十娘撒下花帖。

    杜十娘遍撒花国帖,约战马梦楼。

    一时成为花国艳株、风流名士争相传送的话题。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习惯于夜生活的名花们,都破例起了一个大早。

    风流名士们,也都放下手上事。大家不约而同,齐聚“大观园”,观看这场彩凤戏花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