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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这个“丝袜事件”捅破了游戏的最后一层秘密,也促使游戏的创始者下决心制定了现行的游戏规则。今天,这规则已经变得很简单:我们只对投票结果已成定局的议案打赌。几个月前,整顿钻石交易法案以四百零八票对六票通过;上周,飓风避难所法案以四百零一对十票通过;今天,棒球法案预计将以三百对一百票通过。票数一边倒是显而易见的,就该选这样的议案来玩。

    我上高中的时候,同学们打的赌通常都是诸如珍妮弗(国会环境顾问)穿不穿胸衣等,此类的内容。读研的时候,大家喜欢赌哪个政要的小孩最饶舌,然后坐等他们一一开口。所有人年轻的时候都玩过这样的游戏,虽然内容不尽相同。你敢不敢赌他们还能得二十个选票?你敢不敢赌佛蒙特议员会投反对票?你敢不敢赌反对票将达到一百一十票,虽然最有可能的极限也不会超过一百票?许多人把政治称作成年人的游戏,既然如此就算人们玩一把政治游戏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一开始我也很不屑一顾,但后来我觉得这个游戏本身也没什么错。我们一不改变法律,二不动坏脑筋抛弃民主助纣为虐。我们只在边缘地带转悠——安全却不失乐趣。举个例子来说,大家坐在听众席上,打赌讲台上那个讨厌的家伙究竟会说几个“我”。你可以骂他,也可以想办法把他要说的所有“我”字通通去掉,但是他演讲的结果并没有改变。虽然整个国会分裂成民主党和共和党两派,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法律还是必须要得到绝大多数的赞成票才能通过。只有少数议案有争议,因为其数量之少,每每成为热闻。不过,结果往往是两派人物都陷入重复的无聊煎熬之中,除非有谁能从中找出点乐子。

    手机这次在我的掌心振动起来:一百零三。

    “好,大家来谈谈白宫这项议案吧?”特蕾斯问。这是她的压轴戏。我们众议院建议拨款七百万美元来修筑白宫建筑群。而参议院——都是特蕾斯的上司出的主意——根本不提这个项目。

    “别这样,特蕾斯,”艾拉求她,“你不能一毛不拔呀!”

    特蕾斯抬起一支眉毛:“我们来谈谈……”

    典型的参议院风格。特蕾斯的上司反对这个项目,惟一的原因就是美国总统正努力解决一项针对国会图书馆的民族歧视法案。特蕾斯的上司,阿贝波姆是少数几个参与谈判的议员之一。临近选举之时,他必须刹住车,对与白宫相关的一切事物保持低调,甚至淡出媒体的视线才好。而取消本项目就是参议员的法宝。从特蕾斯的脸上可以看出,她可不愿错过这场好戏。

    “我们何不各退一步?”艾拉深谙妥协之道。“我说,这次就给它三百五十万美元,让总统下一次再打他的图书馆牌也不迟呀。”

    “听好了……”特蕾斯从桌边俯过身来,“这个项目一个比索也得不到。”

    一百零七票,手机告诉我。

    数字越来越接近,我忍不住微笑。无论这背后的策划者都有谁——我们都叫他们地下党——这些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周两赌或者数月一赌,这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一旦确定赌什么,他们就有能力把游戏控制到一定的难度范围。两个月前,新任司法部长在参议院三军委员会作证的时候,我们打赌哪个参议员会问这样的问题:“您的成功在多大程度上应归功于来自家庭的支持?”对任何证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但是当时的情况比较特殊,几天前,检察长刚刚强调所有公众人物都不可公开家庭生活——很好……一场赌博拉开了序幕。为了见证那个令人激动的时刻,我们不得不憋着劲观看无聊得让人头疼的参议院听证会,仿佛那是曲棍球的最后一场比赛。今天,棒球投票起码在十分钟之前就分出了胜负,连棒球游说员都已经关掉了电视,但我还是意犹未尽。我确实很难移开我的视线。我为之下了七十五美元的赌注,这算不上什么,真正把我牢牢吸引在这儿的是游戏带来的挑战感。哈里斯和我押下钱的时候都坚信反对票不可能到一百一十票,而我们那不明身份的对手显然坚信万事皆有可能。现在,反对票已达一百零七票。毫无疑问,太刺激了……但是谁敢说这最后三票不会像愚公移山那么难呢?

    手机闪烁着:一百零八。

    这时一阵铃声响起。离投票结束只剩最后一分钟。

    “结局如何呀?”特蕾斯循声回看电视。

    “我们能不能不转换话题?”艾拉有些不满。

    特蕾斯毫不在意,仍然盯着电视屏幕。

    “一百零八票。”C-SPAN的镜头一对准比分牌我就告诉她说。

    “太出乎意料了。”她说,“真没料到反对票能有这么多。”

    我脸上的微笑荡漾开来。特蕾斯也是其中一个吗?六个月前,哈里斯带我入伙——将来有一天,我也会发展一个新成员。你所知道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在你之上,一个在你之下。这完全是为了安全起见。万一哪个人泄露了秘密,他出卖的同伙也就很有限。这个游戏之所以是“众人的游戏”,也有这个意思在内。

    我环顾四周。他们仨都在偷偷地看C-SPAN。乔治亚太心静如水了,这种游戏跟她无缘,艾拉和特蕾斯就不同了。

    电视里,路易斯安那州的威特议员从屏幕上走过。他是艾拉的上司。“你的老板。”特蕾斯说道。

    “图书馆的拨款你真的不肯松口吗?”艾拉问道。上司在电视上出现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了,在国会里,每天不都这样吗?

    一百零九,手机告诉我。

    艾拉的老板又在电视上出现了一下。

    我在桌子底下回了一条信息,这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威特投什么票?

    手机振动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了艾拉一眼。哈里斯的回答是:反对。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又来了一条——也是最后一条信息:一百一十。

    游戏到此结束了。

    我大声笑起来。七十五美元打水漂了。

    “怎么了?”乔治亚问。

    “没什么。”我把手机往会议桌上一扔。“一条无聊的信息。”

    “对,你提醒我了……”特蕾斯掏出她自己的手机,收了一条消息。

    “这里还有人没分心吗?”艾拉问。“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谈呢——如果惹怒了白宫,你知道他们会要挟投反对票的。”

    “不,他们不会的。”特蕾斯反驳道,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着消息。“现在快要开始竞选了,他们不会这样做的。如果他们拿这个来要挟,别人都会认为他们是为了修车道而来破坏整个政府的拨款计划。”

    特蕾斯说得有道理,艾拉无话可说了,这可真少见。我盯着他,想发现点什么。但是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要么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她就是个游戏老手。

    “你没事吧?”她发现我在看他。

    “当然没事,”我告诉她,“一切顺利。”过去的六个月wWw.确WWW.soudu.org实如此。我知道了这个小镇里最大的秘密,血液在激荡,肾上腺异常活跃。八年来生活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我几乎都忘记这种感觉了。赌输了我也不在乎,游戏本身带来的刺激更让人销魂。

    我说过,游戏的幕后操纵者对一切都有周密的安排。从现在开始的任何时刻,他们都有可能要发动新一轮的行动。墙上的钟显示着现在是下午两点,正好是两点整。我第一次问哈里斯,怎样才知道下一个游戏什么时候开始时,他就是这样回答的。

    “别着急。”他平静地说,“他们会给你发信号的。”

    “信号?什么信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们发出指令的时候,你肯定在你办公室里。”

    “如果我没看见信号怎么办?如果我在电梯里,甚至在国会以外的地方怎么办?如果他们发出了指令而我不在怎么办?”

    “相信我,你绝不会错过这样的信号,无论你在哪儿。”哈里斯坚定地说。

    我看着特蕾斯背后的电视机。屏幕上,投票已经结束,镜头又回到演讲台——美国总统通常都在这个多层讲台上发表全国讲话。但是现在,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讲台前的那个桃木圆桌上。每天,众议院的打字员都坐在这张桌子旁打字;每天,他们逐字逐句地记录下讲台上的发言;每天,圆桌上都只摆着两个空杯子以及杯子下的两个白色杯垫。传言说,在国会,这两个空杯子已经摆了两百年,一个给参议院,一个给众议院。但是今天,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桌上只剩一个杯子了——一个杯子,一个杯垫。

    这就是我们的暗号,这就是我们的信号。一个空杯子,通过电视向全世界传递着信息。

    有人轻声敲门,我们四个人都转过头盯着门口。一个穿着灰色长裤和海军外套,打着蓝红相间的领带的小孩出现了。他肯定不过十六岁,虽然这身制服穿得还合体,但是一眼就能看出制服上的肩章不是真的。他递给我们一张名片,白色的名片在黑暗中显得特别刺眼:

    众议院听差

    娜珊?拉加

    有许多高中生在国会做这样的小听差,他们在各个办公室之间传递信件和端茶送水,是国会这个权力金字塔里惟一地位比实习生还低的群体。

    “对不起……”他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别人的工作。“我找马休。”

    “我就是。”我对他挥了挥手。

    他急忙朝我走来,交给我一封密封的信。“谢谢你。”我对他说,可是他已经走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普通信笺邮件都可以由秘书代为接收和查阅,所以常常在办公室之间使用;通过联邦快递寄信要求填写回邮地址;而信使服务如果经常使用将会花费不菲;但是让参议院和众议院的听差给你捎信就可以不留任何痕迹。他们总在国会里跑来跑去,没有人注意他们。他们都穿着藏蓝职业装,来来去去,谁也认不出谁,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向。最重要的是,无论把信送给谁,他们接受的都是口头指令,无迹可查,绝无后患。

    讲台前桌子上的空杯子告诉我应该留在座位上;听差带来的一封信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游戏日再次来临。

    “特蕾斯,我们就不能各退一步吗?”艾拉恳求道,但是特蕾斯摇了摇头。

    我已经厌烦了无休止的谈判。我把椅子朝外移,以便好好地看看那封信。像以前一样,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连我的名字和房间号也没写。如果我问刚才那个听差信是谁交给他的,他会说在洗手间里有人请他帮个忙,就这么简单。过去六个月,我也曾费尽心机猜想是谁如何把信送达我的手中,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我小心地撕开信封。信封里装的东西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张印着CAG(反赌博联盟)信头的信笺。CAG信头只是个玩笑,但同时也提醒所有参加游戏的人,游戏就是游戏而已。信头下面是内容:

    以下是我们即将关注的事项……

    接着列出了十五条:

    ……

    (3)劝说两个肯塔基州参议员投票反对菏塞尔巴赫的牛奶场契约法案;

    ……

    (12)在未来七天内,把议员戈士顿的西服换成晚礼服;

    ……

    像以往一样,我跳过前面的十四条直接看最后一条,因为其他的都是废话——若是被陌生人拿到,这些废话便可以迷惑对方——但是最后一条……才是有价值的一条。

    当我读到最后一条的时候,我的嘴不觉张大了。我不敢相信。

    “没事吧?”特蕾斯问道。

    我没作声,他们三个都扭头看我。“马休, 你还活着吗?” 她又问了一句。

    “是……不是……当然,”我笑着说,“来自科迪尔的一个条子。”

    我的三位同事立刻又回到他们的舌战中去了。我继续低头读我的信。我第三次读到下面的这些文字,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15)把议员葛雷森的土地出售项目纳入众议院内部拨款议案。

    一项拨款。一项内务拨款。我能感觉血液冲上胸口。这不仅仅是一个事项,而且这是我职权之内的事项。

    我这辈子第一次感觉:我不能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