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默立良久,希望又如那场美梦渐渐弥散了。她的眼睛湿润起来,面向朝阳跪拜哭诉:“如果那少年不是我的,为什么每个晚上都让我备受折磨?如果他是我的,为什么直到今天都不在我面前出现?万能的天王契利安,勇武的日神桑尼,请你们帮帮我吧!”
薄雾刚刚消尽,山河陡然变得清晰起来。太阳红艳艳地爬上天幕,洒下了一地金辉;远远望去,黎乌水淋满日光,仿佛理好妆容打开窗子的清纯少女。女孩怀着无限憧憬,穿过片片树林,渡过道道溪濑,在小山上周游漫步。鸟儿蹦蹦跳跳地跟行了一路,把秋天的歌谣唱得有声有色,热烈而又多情。
这时候,另一团浓雾从西南方的山谷滚滚而下,悄然笼盖了河畔的绿草繁荫。越往下走,世界就越发的空寂起来。
隐约望见了那棵杨柳,公主加快了脚步。忽见远处的长草丛剧烈抖动起来,卓兰走过去一看,顿时毛发森悚!两名重装的卫兵已横尸在血泊里,几具毛茸茸的尸体散毙四处,残破的肢体零落满地。好像一块巨石从山顶隆隆而下,狠狠砸在女孩的胸口上,整个世界都在呻吟!浓雾沿着河谷弥漫过来,大地一片死寂。隐约感到足跟温热,接着是一声粗长的喘息――卓兰惊转回身,见一只半身巨狼拖着满地肠腑爬到了脚边,血口中沁着骇人的白沫,锋利的牙齿离她已不到一尺远!公主的意志崩溃了,尖叫一声调头就跑。
迷雾吞没了日头,希望渐渐渺茫起来,前途变得更加凄迷和恐怖了。卓兰越跑越怕,忽然顿住了脚步。她望见了自己的小马,它正侧卧在草丛里,脑袋用力抬起来,又扑通一声重重地拍在地上。长草上钻出几个脑袋,鼻吻上鲜血迷离。卓兰浑身酥软,此时狼群已出现在不远的身后,南方的山岗上更有一大群狼吐着舌头包抄下来!女孩拼尽全力向北飞奔,狼群迅速地散开,从三个方向匀速地接近猎物。父亲说,狼群是草原上最优秀的猎手,它们不仅残忍,而且热衷于折磨女人,往往利用贴身跟随致对方绝望,直到她累垮倒地,才会一拥而上撕咬她的身体。想到这恐怖的猎杀场面,卓兰像被抽去了筋髓,险些摔倒在地上。迷雾渐渐稀薄了,整个大地都在喘息,一片灰云沉沉地浮在头顶上,好像怀着残忍的乐趣,静候着即将上演的血腥一幕――这时候,脚步越来越重了,五脏六腑也开始燃烧起来,整个身体已在崩溃的边缘!眼见狼群越来越近,公主彻底绝望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凄厉的一声尖号……
就在生命之门即将关闭时,日神的奇迹出现了――一支鸣镝划着尖锐的哨音,洞穿了狼王的头颅!狼群咆哮起来,焦躁地在原地打转,一匹暴烈的乌骊马早穿越了雾霭,踏过了猎杀者的阵容。强悍的铁蹄牵响了满地惊雷,泥草纷飞之间,狼群惊恐地四散奔逃。公主洒泪而泣,大黑马上那位手持铁矛的白衣骑士,正是主宰了她睡梦的英俊少年!转眼间,拯救者已经到了面前,他稳稳接住公主的手臂,一把将她拉上马来。沿途的围追者遂被掠倒,被踏翻,或被铁矛刺死在半空,远远的甩进黄尘里。此时公主的情感已完全失控,抱紧梦中的少年纵声大哭,幸福的泪沿着河谷洒满了归途。
马蹄停下来已近中午,危机四伏的贺利亚山被甩开了二百多里,天空上安全的连片云彩都没有。公主极度虚弱,垮垮地倒进他的怀抱,沉醉在黎乌水宁静的波光里――许多年后,这个瞬间还是那样清晰,就像发生在昨天。她常在某个特别的时刻想起这个午后,想起这一刻索西亚坚实的臂膀,头脑仍会陷入这种甜蜜的、正把人慢慢融化的深度晕厥。
冷汗带来的虚脱感早被阳光蒸散,思绪却还在半梦半醒间游移,风儿向流水倾诉着衷肠,怀抱她的人却沉默无语。隔着胸膛感到了他的心跳,渐渐和自己的融在了一起,公主握紧他的手说:“契利安可以作证,我将与你共度今生!”
索西亚长卓兰两岁,是浑邪王部的呼延氏图格人。他的曾祖父曾是冒顿单于时期的央地重将,在击走大月氏的天山之战中功不可没,后为汉朝樊哙将军所败,失去了云中故地,他的家族遂被流放到祁连山,从此销声匿迹了。索西亚的父亲很早就战死了,姐姐们出嫁之后,家里只剩下了母子两个,靠射猎和放牧勉强维生。今天早上,他把仅有的百十头牛羊扔在了黎乌水西岸,此时恐怕早变成狼群的午餐了。少年满腹忧虑,听了公主的话,心不在焉道:“多谢你的好意居次殿下,我怎么敢妄想右贤王的女儿?”
“难道我比狼群还危险吗?”公主起身笑道,“索西亚,我以为你是个勇敢的人。”
“我从不认为自己很勇敢。”索西亚说,“不过请恕我直言居次殿下,你不能因为一个梦轻率地决定一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