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秋天结束之前,呼列在山脚下重建了一所木屋,用他的话说,房屋坚实了,爱情才会永驻。婚后生活就象鸾狄所希望的,平静、舒适而又殷实,作为女人,这样的日子足够让她幸福了。尽管她坚决反对,呼列还是将实情报告了易王,易王因此更加信任和照顾他,甚至调给他十个商军士兵作为助手和侍卫。渐渐地,木屋连成了片,山脚下忽然热闹的象易水城中的集市。每天,我们的公主就满足中睡去和醒来。朝阳似锦的时候,男人们驱赶着牛羊离开家门,薄暮降临之前,他们又踏着晚霞一路歌声的归来;而她就在他们不在的时间里收拾家中的一切,然后在快乐和安宁中看着狄儿渐渐的长大。不过,鸾狄再没有回到易水城去看她的父母,所有关于家中的消息都是通过呼列的传述才知道的。
你不在意的时候,时间就会跑的飞快。转眼间,两年的光阴飞逝而过,狄儿已经能挥着树枝满地乱跑了,而鸾狄在一段每天要吐干所有饭食的噩梦般的日子之后,肚子也象装羊奶的皮囊一样迅速的鼓起来,她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年夏天,凄长的尖叫打破了太行山下的黎明。在王后派来的助产婆婆的照料之下,鸾狄顺利的生下一个女婴。在那个瞬间,呼列将鸾狄紧紧的抱在怀里,两岁的狄儿躲在角落里捂住眼睛。他猜想母亲一定是得了重病,就要死去了。
但婴儿的长鸣却改变了一切。鸾狄满身汗水,又哭又笑的埋在丈夫的怀里,呼列看着婆婆正用棉花擦拭的婴儿,笑的像个傻子,狄儿在旁边看着女婴身上的血,莫名所以的惊讶。
鸾狄将呼列推到前面,他捧起婴儿兴奋的大叫起来。
“一个女儿!哈――一个女儿!”
“一个女儿,一个女儿!”
狄儿也拍着手边跳边叫。呼列蹲下来,将婴儿递给他看。
“狄尼安①,对你来说她是一个妹妹,明白了吗?一个妹妹。”
“一个妹妹!哈哈,一个妹妹!”
产婆为她清理身体,整理被褥的时候,鸾狄躺在床上,看着父子三人咯咯地笑。她现在觉得上天对她很公平,一个可爱的丈夫,一个美满的家庭,一群能干的士兵,当然,还有一对天使般的儿女。狄儿已渐渐长大,他聪明并且健康,虽然有些顽皮,却乐于成为母亲持家的小帮手――可见商人的偏见是多么的愚蠢――如今她又多了一个亲生的女儿,谢天谢地,生命从此又完整起来了,而这一切,据呼列说都是来自大地女神卓安娜②的祝佑!
当一切都被契利安祝福,生活变得安顺和美满的时候,时间也会跑的飞快。十五年对于历史来说只是个短短的瞬间,但易地变化却非同一般。随着土方人被驱赶到太行山西麓,鸾狄家的山脚下也日复一日地繁荣起来,逐渐形成了由军队、农垦或手工业奴隶主、从事畜牧业或手工业的平民组成的城镇。
狄儿已经长到了十七岁,他不仅身材高大健壮,形容也异常俊美。父亲教会了他使用弓箭和马刀,常常让他在山顶上冒着烈日射猎天上的飞鹰。“这是一个优秀的图格人所必须掌握的技术!”呼列经常这样己教导自的儿子。十几年下来,狄儿变成了远近闻名的猎人和弓箭手。他甚至在一次公开的射猎大赛中,三箭射杀了三只雄鹰,击败了那个著名的仟长干盟,从他手中夺得了易王颁发的象征弓箭手至高荣誉的王弓③。
由于生下来就不停的啼哭,鸾狄给女儿起名叫蝉儿,呼列则用鬼方话叫她珍妮。今年蝉儿已经十五岁了,她象母亲那样漂亮和聪颖,以至于呼列带她去见外祖父的时候,那倔强的老头竟把她抱在怀里涕泪横流。蝉儿多次要求母亲回易水城去看望外祖父,可都被她拒绝了。也许女儿无法体会母亲当年面临的凶险和艰辛,自然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直到今天她都不肯原谅那个“慈祥而又善良”的老头。
鸾狄最终还是和呼列一起,告诉了狄儿有关他的身世,他们母子的当年的苦难。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那沉默的孩子并没有流下一滴泪水。开始鸾狄还以为是他体会的太浅,或者根本没有去想。但她不久就发现自己错了。那是去年的夏天,狄儿的龙方④马从山腰上掉下来摔死了。他独自把那巨大的马尸拖回家来,静静地守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父亲把它埋在他的窗外,狄儿都没有掉一滴眼泪。鸾狄终于明白,她的儿子不仅懂得感情,也能体会悲恸的感觉,但他根本就不会哭泣。
狄儿无时不刻不在保护着蝉儿。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兄妹之间那样简单了。对此鸾狄和呼列的想法就是顺其自然,一切都让他们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向去发展。鸾狄知道鬼方人的习俗和思维方式与商人有着天壤之别,比如哥哥死后,他们可以娶嫂嫂为妻,甚至父亲死后儿子还可以娶自己的母亲们为妻,当然生养他的那个除外⑤。尽管这些她都无法接受,但儿女之间的感情她却看的很开明,毕竟,如果女儿嫁给商人,即使她不因鬼方女人而遭歧视,严格的礼制也会让她失去很多自由。
① 狄尼安(Dinian),呼列对狄儿的爱称,亦为狄人(Dinian)之意。
② 卓安娜(Joanna),罗狄尼亚人的大地女神。
③ 据《周礼》记载:西周的弓箭已经有很多种类,其中王弓和弧弓是用来作战的,能够射穿皮甲,而王弓也被誉为百弓之首。此处笔者移花接木,是因为西周的兵制和武器基本承袭了商朝的缘故。
④ 龙方,鬼方诸部中的另一支,游牧在河朔一带。笔者认为:商代的龙方即是后来的楼烦等戎人之先祖。
⑤《史记•匈奴列传》载:“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也……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