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空洞的大眼瞟向空中，晨光映照在前楼空旷的平台，几只鸽子咕咕地展翅飞掠，驻地觅食。
文雯机械地走到大街，坐上不知开向哪个方向的公交车，任由拥挤的人流，挤掉，不知所谓的伤痛。是太痛，有些麻木了吧，她凄惶的眼里受伤的雾气已被满满车厢的热气蒸发。耳边的嘈杂，吵闹得似乎要忘记了昨夜的打击。
是离开这个伤心地，头也不回，还是留在这儿看看这美丽的城市，也许一别，再也没有理由来了。文雯小小的脑袋挣扎着探头挤出人群，站在公交牌下才知道这里已是码头。海风吹来，她随着队伍机械地买好轮渡票，登上去海上花园――鼓浪屿的轮渡。
日光岩的独坐，三三两两的游客嬉闹地从身边走过，她裹紧单薄的大衣，任咸湿的海风吹拂，忘却是一门难度太大的功课，不想总可以了吧。潮水起伏地拍打着礁石，哗哗的音潮去了又回。鼓浪屿诗人舒婷的诗句，却没来由地在心里默念，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而这么美丽的句子，此时却在讽刺文雯的这场初恋，败得血肉模糊的爱恋。
回到福州，宿舍，苍白的脸色引得宿舍区的同事们惊讶。
最熟悉的王志，敲了敲门，文雯喊了声请进，虚掩的门应声打开。
“周五下课，我喊你都没听见，人都没了，跑哪去了？”
“我去外地看了下朋友。”她倚着被子虚弱的应道。
“元宵节，那个张经理和李总组织我们几个老乡吃了小年饭，打你手机也不通，找不到你。”
“唔，手机没电了。”文雯的声音更无力起来，头越来越重，倒下身体趴在床上。脸颊烧得通红。“哎呀，大小姐你发烧了！”王志惊呼，开着的门外跑进来几个同事，徐敏勾划的细细的眉毛，褐色的眼线，在散着瞳孔的文雯眼里成了最后的画面。
醒来时，文雯伸手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吊着点滴。张云梁、徐敏坐在床边，她赶紧窘迫地道谢。奇怪自己怎么就回到福州才烧得晕过去，那么冷的海边，三个小时的旅途，她都没有倒下，意识里什么在支撑，她不明白，或许坚持，坚强是她必须学会的吧。
李言启在二十分钟后出现，“小文啊，你是这批销售人员中年龄最小的，公司同事，还有我们这帮老乡都会照顾你的，你放心养病吧。”
徐敏看到李言启，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扭着五寸高的鞋子，忙拉过一张椅子，请他坐下。“小文呐，你有什么需要向张经理提啊！”说罢，伸过肥厚的手掌托起文雯的纤手，文雯连忙借故向徐敏招手，请她拿吊瓶陪她一起去上厕所。李言启讪讪地收回手，捧起张云梁递给他的热茶喝了起来。
回到病房，文雯要求出院。护士量过体温正常，查房的医生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文雯下次不能几天不进食了，长时间空腹，血糖低，供血不足而导致了晕倒。
回到宿舍，却不见了徐敏，一夜也没有出现。文雯反而睡的很踏实，几天来最踏实的一觉。
培训课程在销售技巧的最后一堂交流中结束。文雯安静的学习，提问，向老同事及有经验的新同事请教。同事们都乐于教授这个美丽的新同事。同组的几个女孩，包括徐敏还有那个福建三十五六岁的女人，表面上和和气气，都有些妒忌众星捧月的文雯。职场就是这样，异性的磨合很容易过渡，而来自同性的排斥和嫉妒仿佛与生俱来。
培训一结束，张云梁便走了进来，“恭喜大家培训结束，今晚李总请客聚餐，看演出。”
上次的团体活动没参加，已经被同事们有些微词，这次文雯没有借口了，做销售是要学会处理各种人际关系，同事之间都不能驾轻就熟，更何谈去面对未来的销售对象。文雯竭力地和大家打成一片，除了亮丽的外表，她并没有过人之处，业务没老手熟悉，一切都是从头开始。
聚餐是在公司定点的酒店举行，海鲜为主体的菜系是沿海城市的特色，文雯wWw.不敢吃长得怪异叫不出名的海鲜，不过海鲜煎饼倒是获得江苏老乡们的哄抢。插科打诨的气氛，让文雯不再碰触冰冻的那一角，该笑就笑，该说就说，甚至高谈阔论。一人一瓶650ML的啤酒，是李言启饭桌上的规定，却招呼着边上的男同事帮文雯带酒，理由是女孩子大病初愈，不能喝酒。文雯对李言启总是特别的关照，没有丝毫异样，每每碰上他注视的目光，她总是掉转过头，装作没有看到。
演出在福州大剧院看，门口张贴的过气明星的海报，宣传来剧院演出的时间。像每个城市的大众娱乐演出场所一样WWW.soudu.org，主持人的言语挑逗着娱乐的观众，黄段子包裹着言语的裱饰，含而不露，在文雯的耳朵里却格外恶俗，左右坐着的同事们却使劲地挥打着手中的塑料鼓掌手，起劲的附和着。余光扫射中又是李言启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却意外火辣起来，格外令人生厌。
重要的一天终于来了，销售部为显公平，决定抓阄定新人的市场去向。
一早来到公司，李言启把每个新人叫进办公室做了个面对面知识评估。文雯是应试教育的成品，汽车的机械构造，销售要点，她是烂熟于心，没有实践不是她的错。李言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她正视和改观了一些对他的看法，毕竟他是领导，还要表面上做出尊重。衣着考究，发型是他的年龄决定的审美情趣，小马哥式的发型衬他的白皙微胖的脸庞，倒也不显突兀，只是觉得他这个人不是外表看出来的平和，有些装腔作势的嫌疑，可是你又找不出到底是什么。李言启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盯着二十一?的液晶屏幕，克制着直视文雯，“小文啊，你的基础知识掌握的不错，但是以后的工作实践可要不怕苦不畏难哟。”
文雯连连点头。
“你有意向去哪个市场吗？”
“只要不是福建，去远点也无所谓，不过最好能回江苏吧。”她一口气说完，看着屏幕闪烁的蓝光映照下的李言启。他抬头看了看眼睛黑深得几乎让人要掉进去的文雯，心头蠢蠢欲动，但却尽力装作平静的微笑，“你先出去吧，喊徐敏进来。”
文雯掩门而出，坐在位置上等待抓阄时刻的到来。
抓阄决定每个人以后在那个城市，生活，工作，对每个同事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跑了很多城市的老销售员，在这点上更是毫无保留地告诉文雯，地区的背景影响着工作的情绪，好地方的人首先让你舒坦，交通便捷让你省去很多麻烦，出差补贴的有限，能让你过着最窝心的日子。
个个惴惴不安地抓完，小字辈的文雯谦恭地排在最后，兄弟姐妹们抓完，她才拿起最后一个纸卷，摊开，“南京”的京字中的口像咧开的微笑的嘴巴，文雯高兴的大笑起来。
李言启故作严肃地训起话来：“各位的去处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大家就要向所在地出发了，销售的第一线，你们要打好漂亮的一仗。三个月没有业绩，公司是不会留情的，自动走人！”
为了最后的聚集，下班后由张云梁发起去李言启的公寓集中，明为斗地主，实为和上司联络感情。
李言启住在市中心高档公寓，三室一厅，公司作为福利给他的。他这样的工商管理硕士在福锐的年薪是80万左右，在国内这样的薪酬水平算是中等偏高了。新近毕业的MBA薪酬平均水平30万左右，他已经是八年前北大商学院毕业的硕士生了，职业经理人也做了近七个年头。
欧式简约设计的公寓，舒适，典雅，公司安排的家政阿姨每天下午打扫一遍公寓，所以单身男人的寓所还是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文雯坐着看他们斗地主，眼睛瞟着电视和几个女同事闲聊着，徐敏忙着帮男士们添茶倒水。
早早地结束了牌局，李言启留下张云梁有事要谈，其他人都散去了。文雯和徐敏他们一起回了寝室。徐敏拿了换洗衣服和文雯打声招呼，照例一夜未归，第二天清晨醒来她才发现。所有的同事几乎都倾巢出动，安排好自己的行程，一一上路。
文雯吃早饭的时候，遇到张云梁。“小文，这个，你明天再出发，公司销售部有事找你谈。”文雯回到寝室发现偌大的二楼空旷起来，去市场的同事们都已出发，只留下她不知有什么事。
敲门进了李言启的办公室，张云梁也在。“考虑到你的学历，和销售上的零起点，我代表公司征求你的意见。可否留在销售部办公室，做林秘书那样的工作。”李言启倒满一杯铁观音放在文雯的面前。
为了什么来到完全陌生的城市，文雯不想去想，这个已经失去她关注和希望的城市，她只想逃离，远远地，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对不起，李总，谢谢关心。我只想在离家近点的地方工作，我还是去我抽到的城市南京吧，那里也算是故乡。”
“这样啊，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销售工作很辛苦，我希望你再慎重一下。”李言启丝毫不掩饰他的失望，瞟瞟坐在另一边的张云梁。
张云梁心领神会：“文雯你认真考虑下李总的提议，毕竟女孩子还是工作相对安稳些好，我和李总都会照顾你这个老乡的。”
逃离般走出李言启办公室，张云梁的言犹在耳：“文雯，你以为是你运气好抽到南京吗，你错了，论你在新人中的年龄和阅历，自然把你放在最后抓阄，那张南京的纸条是李总留到最后，乘大家都要看先前抓阄人的地址，不注意时，最后放在桌上的。”
“你说，李总对你多照顾，怕女孩子去那些偏远的城市吃苦，你得好好谢谢他呀，反正今天走不了了，今天晚上我们三个去江边吃海鲜吧，你请客，当然我买单。”张云梁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天哪，抽到南京，居然会是他作弊的结果，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帮我？！文雯不可思议的想着。
反正最后一个晚上了，吃完饭，就准备明天出发，文雯丢开一切思忖的情绪，逛了一下午的东大街，买了几件小饰物，作为离去的纪念。
闽江边，露天海鲜酒家。文雯保持着距离，却又露出小女孩的纯真，口无遮拦的在几杯啤酒下肚后，情绪高涨起来。聊起大学时的趣事，父亲的严厉，母亲的疼爱，甚至暧昧的男生怎样出糗，都从她嘴里蹦出。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三月中的福州，春天般的温度适宜，江风吹拂，露天的食店，还是坐满了人，海鲜不贵又新鲜，是此店招徕客人的原因，真正是亲民又好吃的海鲜食肆。
饭桌上，李言启竟然吩咐张云梁拨打林秘书的电话，叫他订一张去南京的机票，给文雯，费用由他来掏。文雯借着亢奋的酒意，竟然没有推辞。
她没空去想，从未喝酒的她，啤酒已让她微醉。他这么做到底为什么，公司报销车旅明确规定过只能报销车票，火车，汽车，飞机票是不允许的。回到宿舍，她躺在小小的寝室，泪却顺着眼睛划过太阳穴，流向耳朵，流落在枕头上，离开是对狂热的初恋的决断，离开是新生活的开始，祁伟，你去死吧，你脚下的土地我有机会再来踩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