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凤云望着他道:“你现在对这个计策没信心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霍景?叹了口气,说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啊,我把我的身家、前程,乃至性命,都赌在咱们能不能里应外合攻破墓碑镇这一铺上了。大丈夫顶天立地,绝不能庸庸碌碌地活着,而我的抱负、理想,都要靠赌赢了这一铺才有机会去实现。你能不能闯过关去,安全抵达边城,我只有看得比你还重。你说我会不会离开?空城计也是赌一把,但跟我这一铺比,就不值一提了。”
马凤云冷冷道:“你的身家性命、理想抱负,与我何干。我想的只是,假如此计不成,到时狼头寨群匪杀进来,你我自然死于非命,但愿赌服输,也不算冤枉。可外面这些老百姓呢?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赌局在,稀里糊涂地就把注下在了我们一边……”
霍景?抚掌笑道:“说的好!这样输也输得稀里糊涂,赢也赢得稀里糊涂,‘稀里糊涂’四个字,正是小民的写照。”
马凤云叹道:“要是我们赌输了,他们便要死得稀里糊涂了。”
霍景?笑道:“死是大恐怖啊。我要是能稀里糊涂便死了,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上苍才好。小民生于乱世,大致苦多乐少,你能让他们稀里糊涂死了,焉知不是大大地为民造福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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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应泰一直站在镇口,望着西南方向的那一道土岭。浓浓的暮色从土岭后面升上来,黑压压地,向平沙镇压过来。干燥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让人觉得怎么用劲都呼吸不着似地。他狠狠吐出两口浊气。忽然听见脚步声,一回头,是马凤云从镇里走出来:“看到什么了?”
“隔这么老远,怎么看得到。”
马凤云听出来,对这个空城计,袁应泰的心里很没有底:“别慌,沉住气。”
“我慌什么?就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就是马爷您,是叫我们硬给拽来的,您要有个好歹,我……唉!”
马凤云心里微微一动。他拍了拍袁应泰的肩膀:“把心放肚子里,未必会到那一步。对了,你去让镇里都掌起灯来,前后通明是最好了。还有,镇上的百姓,杀猪的,宰羊的,烙饼的,让他们再多卖卖力气,要的就是那股劲儿。跟他们说,等大队官军到了,多给他们赏钱。”
袁应泰精神稍振,点头去了。
不多时,日间挂的大红灯笼,扎的松明架子,一盏一盏,一把一把,都亮了起来,把个平沙镇照得如同白昼。镇里灯火通明,镇外的世界就愈加显得昏暗,原来已经轮廓模糊的土岭,这时同镇外的苍茫的夜色混为一片,看不清楚了。
马凤云忽然觉得:狼头寨的人已经到了。他一样看不透这重重的夜幕去,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才会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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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凤云的感觉是对的:狼头寨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共四百多人,这时候已然到了土岭了。大寨主勒定队伍,翻身下马,亲自查看地上痕迹,一直望到了岭下面去,道:“没错了,老黑就是从这儿带人杀进镇里去的,结果呢,全军覆没啊……”他突然暴吼起来:“来人,把狗子给我带上来!”
几个人架着,把一个捆成粽子似的家伙丢到大寨主跟前。那人早体似筛糠了。大寨主恨恨道:“我原就是不相信,才十来个人,怎么可能突得过马家庄?可你小子一口咬定了非说就是!我信了你的!老黑信了你的!可结果呢?老黑他们一百多人啊!全折到里头啦!你告诉我,这能是十来个人干出来的事吗?!”
他说到恨处,把狗子一把揪起来,狠狠地揍他,踢他,摔他,扇他耳把子,把他满脸都扇得是血。
狗子大叫:“大哥!大哥!我亲眼看的啊,他们……他们一趟镖,真就十来个人啊……”
大寨主怒极反笑:“你还真他妈的嘴硬!老黑是我们寨里打仗头一把好手,要不是信了你胡说八道,他能死在平沙镇么!他不是死谁手里了,他就是死你小子手里了!今儿个在这儿,我先给老黑报仇雪恨!”说着,“噗”地一声,一刀搠进他心窝里去,顿时把那人了账。
他一脚把狗子的尸身踢下岭去,把刀上的血迹擦了,说道:“弟兄们,咱们不能重蹈老黑的覆辙,先摸清楚敌人的底细,然后再决定怎么个干法。”当下点了两个寨子里做事机敏的探子,让他们乔装改扮了,潜入平沙镇来摸底。
这两个领命,换了寻常百姓的衣衫,摸着黑朝镇子来。隔着老远,就听见镇上人声鼎沸,一片喧哗,再走得近些,先看到镇门口上悬着的“欢迎省城官军莅临剿匪”的醒目横幅,横幅下面便站着几名官兵,喝得醉醺醺地,正同十几个镇上的老百姓说到白天交火的事情,直说得口沫横飞,还“砰砰砰”地朝天鸣起枪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两个探子悄悄凑拢了,混在人群里,听官兵自吹自擂了一会,互相递个眼色,一起走进镇里面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