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着落蕊微行了一礼,抬起头来,脸上却已没有了往日惯有的笑,轻声道:“不知蕊姑娘今日去了何处?这么晚才回来,皇上很担心你,又不能大肆派人去找你,只好在逍遥游内等着,如今晚膳也还未食。”
落蕊一惊,怎么现在还没用饭,累了一天还要过来等自己,这皇上到底是怎么了?
想着也未得其果,无奈,只得随着玄夜快步走向逍遥游。
刚进到正堂内,落蕊便看见自己的五个侍从全跪在皇上面前,玄夜也上前跪在了玄月身边,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桌上摆的食物看起来已经冷透了,而沈敬书,脸上的表情青红不分,眼底压抑的是不知名的情绪。
落蕊见状,心中暗暗一叹,走上前去,轻唤了一声:“皇上。”
沈敬书望着迤迤然走进来的那抹鲜绿色身影,只想立马冲上去问她究竟去了哪里,自己担心得连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她却仍是这么急缓有度。
可等落蕊到了自己面前,那么轻柔地唤了自己,沈敬书满腔无名的怒火却又都因了这一声化成了似水般地温柔,好想再听听她轻轻地叫叫自己,这一肚子的急耐终是变成了一句柔声相问:“蕊儿,你这么晚才回来,是去哪儿了?”
“我带上墨染出去到处转了转,溜达间不经意到了毓王府,跟毓王爷畅谈了许久,回过神来天已经差不多要黑下来了,这便赶了回来。”落蕊平淡地回答道。
听了这话,沈敬书的脸蓦地白了一下,可马上又恢复了常色,然而他的脑袋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蕊儿去了毓王府,她见了谨言,他们两人相谈甚欢!”
沈敬书强压下心头的躁意,赦了地上跪着的六人,温尔一笑:“蕊儿,现在时辰已不算早,朕想你骑马赶回来,应该也还未食,那便与朕共进晚膳可好?”
落蕊点了点头,见和风、细雨要动,出言道:“这饭菜想必是冷了,再弄几道简单的热食来便好。今晚我来布菜吧,等下饭菜上来了你们几个就下去好生歇息会儿,应该也是有些累了。”
六人诺了一声便都齐齐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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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膳之时气氛乍感甚是平静祥和,细看下来竟有几分奇怪。
在逍遥游内沈敬书如一般男子般自己动手夹菜盛汤,每每借着机会偷觑落蕊,可脸色不知怎的竟然透出一丝惨白。
只见落蕊吃饭时似有些心不在焉,脸颊上却有一丝淡淡的红晕,衬得整个人都无限娇羞了起来。她的目光始终不知道是游离去了何处,就连将筷子伸进了汤碗中夹食也浑然不觉。
“蕊儿。”沈敬书心中一痛,狠狠地握紧了手中要去盛汤的勺,口中却依旧无限温和地唤了她一声。
落蕊一惊,猛地抬起头来,面上的迷茫之色还未完全退去,却分明地看到了沈敬书眼中一闪而过的忧伤,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沈敬书见落蕊静静地望着他,那细长好看的眉却慢慢紧皱了起来,感觉自己的心中又是被猛然一拧,却知道定不能迫她太紧,只得将心情收拾好,强挤出一丝好笑:“你将筷子伸到汤里去,是想教它们学会怎样游泳吗?”
落蕊听了,知道沈敬书是特意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便也淡然一笑:“可惜是两个胆小鬼,始终不敢放开我的手自己去游呢!”
说完之后,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一顿饭破天荒地吃得悄然无声。
落蕊收拾完碗筷之后,沈敬书并未在逍遥游内久留,匆匆留下一句:“今天出去玩必是累了一天,你要早点休息。”便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逍遥游。
落蕊望着沈敬书急急而去的背影,竟突然涌出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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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敬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藏龙殿的。
他坐得端直,望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毛笔也已经蘸过墨汁不知多少次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下不去笔写一个字。
他满眼看的是蕊儿魂不守舍的娇态,满脑想的是蕊儿说的两人畅谈许久,满心念的是蕊儿在五年前便与谨言相识。
终于烦躁得难以自持,沈敬书将毛笔往地上狠狠一掷,向后一倒将身体陷进了铺着柔软毡毛毯子的龙椅内,接着闭上了眼毫无声响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沈敬书突地睁开了眼睛,眸中利光一闪,似已做出了什么决断般,就连手指掐进掌中滴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而落蕊却并未将今日沈敬书的失态过多的放在心上,只以为不过是他作为皇帝的高贵让他不高兴自己的冷落与敷衍罢了,她想着只要过了那个时间沈敬书的小脾气没了,一切自然就会好了。
落蕊走至窗边,望着窗外那一轮温柔的明月,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了沈谨言。
那是一个如月般洁净温婉的男子啊,自己感觉到他的博闻多识,感触到他的和声细语,感受到他的细致体贴,落蕊心中不知不觉地升起一抹淡淡的情愫。她记起沈谨言对她下次再叙的邀约,脸也慢慢地热了起来。
似远似近处听到墨染对月愉悦的嘶鸣声,落蕊突然有点了悟到了那种叫做幸福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今日难眠也不止是落蕊与沈敬书而已。
此时的沈谨言,仍是停留在那与落蕊共同畅聊过得凉亭内,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落蕊曾用过的那个茶杯,神使鬼差地往那茶杯里倒了一杯茶,自己就着茶杯上那仍还残留的淡淡唇印饮尽了那杯茶,感觉似乎口里都萦绕着蕊儿的余香。
他一仰头,就见着了那轮今晚似乎格外清亮的月,眼前又浮现出落蕊那精致的带笑的眉眼,一思及蕊儿可能也和自己一样在赏着这两人同享的皎月,沈谨言便觉得哪怕就只是喝了一杯茶,自己也已然有些微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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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进得藏龙殿内见着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那年轻果敢的君王面有疲色地闭目侧靠在龙椅上,毡毛毯子上还有殷殷未干的血迹,皇帝的手上也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毛笔横尸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的墨渍,整个藏龙殿仿佛都染上了一层哀伤颓唐之气。
作为皇帝的随侍官,他自是知道皇上钟情于那个来着山间的灵秀女子,却不想竟已是神伤至此。
他本见就寝时间已过许久却不闻藏龙殿内有何动静,想着莫不是皇上太过劳累而在偏殿的榻上睡了过去。而皇上的起床气很重,最痛恨的便是别人在他入睡后将他吵醒。常玉没有办法,正打算为皇帝加上被褥,不料入目的却是这样的一般情状。
“果然情这一字最是伤人。”常玉长叹了一声。
他轻手轻脚地在沈敬书的身上加了一层薄被,接着将仍在地上的毛笔拾起,又把摊成一堆的奏折清理整齐,这才无声无息地缓缓退了出去。
常玉望着那在光下忽明忽暗的俊颜,面上那如何也掩饰不住的一丝忧郁,觉得自己的心竟然也突地异常难受了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