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魏王乾瀚就仿若大乾百姓心目中的神一般存在着,他义薄云天,忧国忧民,早年初入朝堂时,作风低调沉稳,仁厚贤明,每每有大灾大难,总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四处奔波,为民请命,而后的三年,更是亲自披挂上阵,镇守边疆,抵御强敌,战功彪炳,大乾能有如此文韬武略,惊才绝艳的一位王爷,实乃百姓之福。
更难得是魏王素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从来不曾如一般王公子弟,流连花街柳巷或妻妾成群,大婚后,更是夫妻恩爱甚笃,一心一意的对待王妃,这样的男子不是神是什么?!
只是,神褪去了光环,丘都的女子们个个捶胸顿足,欲哭无泪,原来,不是魏王品性高洁才不近女色,而是魏王喜欢的是男人!这让全天下无数记挂的芳心情何以堪!
而此刻,这位伤了无数芳心的神正一刻不停得往自己的寝房赶去,步履沉稳坚实却显然有几分急迫,紫袍披风迎风飞舞,威仪赫赫。
“王爷!”
当乾瀚走过通往自己寝房的最后一道走廊时,一道温柔软腻的女声唤住了她,来人是他的王妃,眉头轻轻一蹙,他停住脚步,挺俊的身姿不着痕迹得退开一步,保持习惯的距离,面无表情得看着眼前端庄美丽的女子,浅浅扬起的剑眉似在询问到底是为了何事唤住他。
莲衣怯怯得望了一眼乾瀚,迟疑了一回儿,温柔道:“王爷,妾身听说你这几日为了照顾桑大人,饮食不周,所以我就做了几样小菜。”女子俯低了脑袋,淡淡的粉红浮上脸颊,衬着华贵的白貂毛领,娇羞无限。
乾瀚淡淡的扫了一眼女子,本想拒绝,看到她眼底的殷切,又想起自己和桑青都尚未进食,道:“送到我房里吧,你自己注意身体。”说完,似乎不等女子出声,就顾自朝着寝房走去,留给自己的王妃一道冷漠的背影。
对于这个太后为他指定的王妃,乾瀚病没有多少想法,一个娇弱病态的女人,眼里似乎无时无刻不含着泪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了,他甚至怀疑她能够生育子女么,当年太后为他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他只知道,夏莲衣的身份至少不会对自己造成困扰。
在遇到桑青前,他从不曾想过要怎样对待自己的未婚妻,甚至已然忘却了,遇到桑青后,他只想着需要一个女人做妻子,这样他就不会为了桑青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至于此后种种,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桑青杳无音讯的三年,他曾经想过放弃寻找去接受自己的王妃,但他失败了,他无法忍受自己碰触她,在他心有所属之后,他的身体和精神似乎都瞬间筑起了铜墙铁壁,自觉得抵触着所有女子,那让他从心底厌恶,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洁癖,一言难尽的感情洁癖。
“王……”
莲衣轻呼,却见他已然走远,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内,她的心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丈夫回来两天多了,不曾正眼瞧过自己一下,却守着一个男人,这叫她做妻子的情何以堪!
思及此,莲衣的表情瞬间满满是哀怨和不甘,美眸氤氲着水汽,手紧拽着衣角,才能迫使自己不哭出声,这些年来,她一直坚信他是为了那个女子才如此对待自己,可是那天见他抱着一个男人回来的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天地都崩溃了。
难道她的丈夫真的只爱男人,不爱女人?
那一日,他眸底的惊慌和痛惜是如此深刻,铁一般的双臂紧紧得将他拥在怀中,生怕他消失似的,三年来,这是她第二次在他眼中看到一个有喜怒哀乐的灵魂,第一次是他落寞得诉说着他心目中那个女子的刹那。
“王妃,依奴婢看,您应该进宫让太后来劝劝王爷,藏着个大男人在自己寝房,外头都不知道说的多难听呢?”一旁的婢女别着嘴念叨,为王爷对王妃的冷落愤愤不平。
“都说些什么?”
“还不是说王爷原来是断袖之癖,难怪连个小王爷也生不出来,那些氏族子弟还嘲笑说王爷连和尚都不如。”
莲衣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对婢女的提示不置可否,这样的流言其实再正常不过了,既然王爷自己都不在意,她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微微哽咽的声音道:“走吧,去把厨房的饭菜送到王爷寝房。”
这几日,王爷与状元同床共枕似乎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王府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而且王爷似乎从来不曾要掩饰这一点,只是不许任何人进他的寝房,甚至是王妃和平日打扫的丫鬟,私底下也有不少人为此对桑青愤恨生怨,在他们眼中,就是这个长的太漂亮的状元爷迷惑了王爷的双眼,不知廉耻得勾引他们王爷,在大乾,以色侍人的男子不少,男风盛行的丘都更是猖獗,许多青楼中甚至有专门的男妓。
魏王府坐落在丘都最富贵的西城区,青墙黑瓦,庄重古朴,是丘都所有贵胄府第中最为简洁却最为精致的,飞檐走壁,高阁重梯,处处透着一种精雕细琢的庄重,乾瀚所居住的王府东苑是府中的重地,闲杂人等半步也别想踏入。
走到自己寝房门口,乾瀚忽然顿住了脚步,双手放在房门上,迟疑了一下,他知道桑青此刻已经清醒了,早晨他出去时就知道她已经清醒了,但她的逃避让他明白,她那时还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自己,所以他愿意给她时间。
“咯吱”一声,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房门打开了,他看到一道纤细的背影,默默得走进去,他一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最终还是走了进去,关好房门,不让人有机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此刻的桑青只穿着一声白色轻衫睡衣,一头墨黑的长发也只是随意得披着,脂粉不施的容颜犹然苍白,却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身上的女儿态,淡雅柔和,细致的眉眼,清透的肌肤,脑中不经意间便浮上四个字:人淡如菊。
屋内一阵沉默,两人视线交融,千言万语在心中,却一眼难尽,他在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疏离淡漠,不同于那日的脆弱,她在他眼里看到了灼热的渴望,不同于三年前的神秘。
他们,都变了。
桑青承受不住他灼热的目光,转身望着窗外,心头却是如鼓鸣般激烈,低低的声音道:“谢……谢谢你,我想……我应该离开了,我……我没有想到你那时候会出现,我以为……”
她的话语并没有机会说出来,突然顿住,惊诧的看着眼前无限放大的俊容,她的脑袋瞬间化成一滩水,这样清醒得望着他,那俊朗的眉目是如此炫目,浓密的剑眉斜飞入鬓,挺直的鼻梁如此高傲,微微扬起的嘴角似笑非笑,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勾引她。
这是个危险的男人,她一直都明白,三年之后,他的一个眼神都让她不敢直视,好似绵里的针,外表柔和,却暗藏锋利,一下子就能戳破她。
乾瀚缓缓得靠近,一步一步得,就像猫捉老鼠一般,将她困在墙角,薄唇勾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她额头的一块淤青,双眸锁住她,云淡风清道:“你以为什么?以为你就要死了?不,你不会死的,我不答应,你明白么?你逃了三年,现在我不会放你走了。”
桑青想要躲开他的碰触,却蓦然发现自己全身僵硬,腿脚发软,他那温热的指腹轻轻的按着,一下又一下,像极了情人间的缠绵,带出一片酥麻,这个男人真的在勾引她,天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逃,为什么要逃?”她故作镇定的反问。
长臂一拢,他将她圈在胸前,双眸精湛,淡淡得道:“你没有逃?既然活着,为什么这三年我派出的人都没有得到你的一丝讯息,你把自己藏在了哪里?都做了什么?我记得你并不会武功。”
过于亲密的接触让桑青的心跳的越发厉害,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微微别开头,道:“三年前我从楚丘派出的杀手中逃走,后来被一个女孩救了。”
她几句话带过,不准备说那让她生死煎熬的三年,尤其是第一年,现在回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什么女孩?”他选择性得问。
“她叫鬼儿,是个很善良,很聪慧的女孩,我的功夫也是她教的。”她说着,唇边浮出一丝笑意,似乎十分喜欢口中的女孩。
“鬼儿?”他品着这名字,淡淡一笑,似有几分不以为然,道:“能教出你这样的笨徒弟,能聪慧到哪里去。”
桑青不赞同得看着他,本想反驳却被他抢了先,男子深邃的双眸望穿她眼底的惊惶,问:“我只想知道你这三年是怎么过的?”
他需要知道,三年的生离死别,他知道她必是承受了众多难以想象的磨难,才能活下来,如今能够出现他眼前,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他还是想知道,他要介入她的生命,不让她有机会一丝离开的机会。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莲衣的声音,女子的声音细腻婉转:“王爷,先用膳吧。”
闻言,桑青浑身一震,脸色刹那间又苍白了几分,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挣开男子的手,有些颤抖的身子独自退到屏风后,她现在的模样不能让别人看到。
莲衣走进来,亲自端着那些饭菜,优雅端庄的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意有所指得问道:“王爷,桑大人呢?”
“你放着吧,以后这种小事就交给别人吧,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男子的声音平和清淡,暗指她多事了。
莲衣望着自己的丈夫,柳眉轻蹙,眸中闪过一丝受伤,道:“王爷,桑大人可以让别人照顾,毕竟人言可畏。”
乾瀚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眉眼一挑,不准备理会,莲衣见状,无奈得低叹了一声,退了出去,娇弱的身子似乎转眼之间就会坠落。
桑青好半晌之后才从屏风后走出,沉静得望着房门,道:“你有一个好妻子。”
夏莲衣,曾经的丘都名媛,现在魏王妃,这个女子带着一身荣华出世,母亲是当今太后的亲妹妹,父亲更是大乾唯一一位异性王爷,身份尊贵,且不说那如莲花般娇美绝色的容颜,才名更是远近闻名,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男子眉角一蹙,似有几分不悦,拉过桑青就坐下来,不容拒绝道:“吃饭,你块三天没有进食了,身子很虚,多吃点。”他说着,就把碗塞进桑青手中,逼着她吃起来。
桑青挑起一些米饭送进嘴中,却觉得索然无味,慢慢嚼了几下,还是放了下来,嗫嚅道:“王妃这样的女子值得你去珍惜。”
男子精锐的目光并没有让她退缩,她顿了顿,继续道:“我现在是顾家唯一的幸存者,身负着血海深仇,这条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自小父亲就不曾以一个闺阁女子的方式教育我,我常年跟着哥哥到处跑,他们都很溺爱我,以至于……一开始失去他们的时候,我好几次都想追随他们而去,可是……我明白,我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我要继续他们未竟的使命,我是顾家的儿女,顾家的传统和风骨不容许我做一个逃避的人,我要承担我的责任……我要不起任何情爱纠缠,不要逼我……”
她望着他凝视的双眸,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自己没有很大能耐,就像这次回到丘都,我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准备,可是还是一开始就一败涂地,太子要杀我,几乎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丝毫反抗力都没有……但是我不能因为这些就躲起来,顾家的三百多亡魂和杏花村的那些善良人们的惨死,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我没有选择……每个人都生不由己,我是喜……喜欢你……但是……早在三年前,我们就一起扼杀一切苗头,你选择离开,我选择默然,三年过去,你已经有一个贤惠的好妻子,一切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你明白么?我什么都要不起,也不想要……”
乾瀚深深得望着她,黑眸如玉,缱绻又沉痛的目光将桑青整个罩住,似要用此融化她,好半晌后,带着几分怒气的手紧握住她的手,挑眉问道:“好妻子?因为她是你口中所谓的好妻子,我就要珍惜她?你就要枉顾自己的心动把我推给她?真是天大的笑话!”
桑青犹疑刹那,紧闭双眼,逼着自己道:“并不是我们才有爱恨情仇,别人也有的,你不该轻践她的爱,试着去接受吧。”
这是母亲当年告诉自己的,母亲原谅了姨娘,原谅了父亲,原谅他的移情别恋,十几年来,他们三人的爱恨纠葛,她看得明明白白,这世间没有永远的爱,很多时候不是我们不想白头到老,只爱一人,只是这世间阴差阳错,早早断了爱的那条线。
而她的那根线,早就断了,被肩上的血海深仇剪断了,她只有学会弃情绝爱,才能让自己无牵无挂。
男子些许错愕得望着她,霍地站起来,盯着她,讽刺似的一笑:“我应该替王妃感谢你的忍让么?”
见她低头不语,乾瀚终于忍不住跨步走向房门,背影冷冷道:“等会儿我会派人送你回府,你放心,太子不会再伤害你,你尽管好好的做你的状元。”
言罢,男子挺俊的身影消失在桑青的视线中,宽阔的背脊此刻显得如此冷然,周身都仿似罩着一层森寒。
她埋头吃饭,尽管食之无味,但她还是要逼自己补充体力,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映着女子微微泛红的眼眶。
几日之后,桑青已经是帝都令了,新官上任,丘都的百姓对于这位新科状元的兴致却一点也没有减少,更有甚者有流言说这位桑大人将要被静辰公主招为驸马,说起那巾帼不让须眉的静辰公主,那可是悍妇一个,不知道这文文弱弱的桑大人如何能制得住她,丘都的百姓们对此深表怀疑。
喧闹的朱雀大街上依旧是一派繁华,人声鼎沸,街道两旁的酒楼里,看官们兴致勃勃得讨论着丘都最新的八卦传言。
一身淡紫锦袍的男子坐在酒楼最上层的雅座中,悠闲得品着茶,酒楼的掌柜似乎听了什么急召,匆匆的赶了上来,额头大汗淋漓。
“草民参见王爷!”
一身黑衣掌柜立马跪下,恭谨的俯低身子,往日里显得几分轻慢的姿态此刻早已无影无踪。
男子掀起茶盖,姿态悠然得吹着上头的茶叶,淡淡的问道:“下面他们说的地下钱庄的赌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柜闻言,脸色煞白,战战兢兢道:“启禀王爷,是他们拿着桑青……桑大人下的赌,赌他最后花……花落谁家。”
“哦?怎么个赌法?”男子愉悦得挑了挑眉。
“一陪十,各大地下钱庄的堵住已经超过千万两了,现在赌注有四种,金铭玉金公子,太子殿下,静辰公主,还……还有王爷您也在内,不过压您的最少……”掌柜说完,忍不住拭了拭汗。
男子一阵低笑,唇角一勾,道:“很好,本王压第四种,待会儿你就去下注。”
就在此后的一个时辰后,关于这桑青桑大人花落谁家的赌局,一下子变了个天,压魏王的比例一下子跃到半成以上。
关于魏王和桑青的暧昧流言,一下子又猛烈起来,四月的丘都,甚是热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