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魏王妃就如传说中的一样,人如其名,美得纯净,美得柔弱,举手投足间优雅又纤巧如燕,蒲柳之姿,惊人之貌,站在那里,淡淡得笑着,宛如静静绽放的莲花。
“王妃,您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府吧。”男子的声音浑厚而恭敬,一身玄色铠甲,腰佩长剑,脸上有几分风尘仆仆之色。
静辰一边拉着莲衣的手,一边对着一旁的男子翻了翻白眼,别嘴道:“玄风,你给我一边去了,莲衣这一走就是两年,我看她现在气色好得很,比起两年多前可好多了,你们几个老是要她呆在家里,活人都会给闷死的。”
“公主,王妃一路回来,整整一个多月,舟车劳顿,现在正需要休息,王爷说过……”玄风不认同的看着静辰说道,对于这个凡事没有分寸的公主显得有些戒备。
静辰公主见他仍要说下去,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好了!好了!又抬出你家王爷,你家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死脑子!对了,三哥呢?怎么不见他?”女子转头望着莲衣,笑眯眯的问道,眉飞色舞,颇为期待。
莲衣抬眸,眼中几分落寞,低低道:“王爷他去洛州了。”双眸却忍不住瞥向那白衣身影,心中泛起淡淡的疑惑,方才她分明感觉到了一道注视的目光。
“又去洛州!不和北征军一同回朝述职已经惹得父皇不快了,他现在又撇下你跑去洛州!”
……
接下来她们说什么,桑青都没有听清楚,脑中轰隆隆一片,只想到他去洛州了,他去洛州了!
去那里做什么?去找她么?转念一想,桑青在心中暗骂自己自作多情,怎么可能呢,她和他其实什么都不是,是知己?是恋人?还是君臣?
什么都不是!到头来才发现什么都不是,三年前,她就已经是孤家寡人了,只是心中有个期待罢了。
如今,那两个男人,一个谢青离,一个乾瀚,一个是她曾经爱过,如今甚至不知道还留几分情分的男人,一个是她喜欢,甚至来不及爱上的男人,两个男人她都没有资格去爱了,他们都已是其他女子的夫婿,他们会和妻子举案齐眉,红袖添香,耳鬓厮磨之间,早已没有她的位置。
桑青背对着身后那两个重逢叙旧的女子,仰首望着天际,眼中有些莫名的酸涩,耳边传来女子温柔的声音,足以令天下所有男子销魂痴迷,与身俱来的高贵端庄,又如娇花照水般温柔细腻,这样的女子,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方才的一个回眸,连眼神都这么干净。
承认吧,她嫉妒,她讨厌现在的自己,这样美好的女子,也只有他才配得上。
桑青长长得吸了一口气,双眸已然清亮如初,无悲无喜,轻灵矫健的身子一蹬便上了马,勒住马缰便要离开,她不喜欢这样的场景,甚至害怕,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人可以让她重逢了,都死了,死光了,而她,还会活下去,没有死的权利。
“桑……桑……”男子的声音低哑而颤抖,带着几分疑惑,似乎从嗓子深处挤出来,战战兢兢的,惹得桑青不由得一僵,心中暗叹还是被认出来了。
“桑青?桑……桑大夫……是你么?”玄风大掌按住剑鞘,一步步走向不远处那白衣身影,眼中满满是不可置信,素来稳健的步子踏得几分凌乱,刚刚还拼命告诉自己是眼花了,可是那张脸,他怎么会认错,三年来,王爷傻傻得寻寻觅觅的人。
桑青自知逃不过,回眸一笑,抱拳朗声道:“玄护卫,三年不见,你还是一如当初,雄姿勃发,令在下佩服。”
玄风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呆立在原地,双唇诧异得微张,所有话语都哽在喉间,半晌后才嗫嚅道:“桑大夫,真的是你?”
怎么可能!任他玄风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可还是惊得无话可说,想起如今正在洛州的王爷,他忽然觉得好荒唐。
桑青一阵轻笑,正欲说什么,却见远处的莲衣一阵轻咳,纤弱的身子颤抖着,脸色苍白如雪,她心中一惊,这分明是先天心病的症状。
一旁的玄风听着莲衣的咳声,浑身一震,瞥了一眼桑青,欲言又止,愣了片刻,拔腿跑了过去,扶着女子上了车,一行人朝着魏王府方向径自行去。
当马车行过桑青身旁时,那珠翠帘子却忽然被掀了起来,面无血色的女子望着桑青,美眸中几分探究,几分欣赏,桑青见状,不由得微微一颔首,换来了女子明媚如花的一笑。
辚辚的马车声渐行渐远,莲衣放下帘子,心中泛起无数遐思,这男子是谁?看方才玄风的态度似乎是王爷的旧识,可是身为女子的直觉让她忍不住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他的出现会带来什么,这样一个貌美如玉的男子,比起女子毫不逊色,却丝毫没有时下许多公子哥的轻漫,清淡如茶,幽而不伤。
“王爷也真是的,半路就扔下您,难道这洛州晚几天去不行么?”一旁的婢女抱怨道。
“瞎说什么,闭嘴!”
莲衣有些不悦得瞪了一眼婢女,疲惫得闭上眼,脑中却不由得浮现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她的夫君,她的天,她的生命。
人人都羡慕她能觅得如此佳婿,夫妻二人琴瑟相合,恩爱甚笃,他不曾像其他王公贵族一般三妻四妾,不曾金屋藏娇,在外人看来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可是这样一个相敬如宾的夫君,难道就是一个女子所追求的?可是外人又如何知道事实是怎样?她心中的苦谁人知?
“王妃……本王此生都无法做一个爱你的男人,你可愿意要这样的夫君?”
洞房花烛夜,掀起喜帕的刹那,她看到丰神如玉的男子,那样的温文儒雅,俊美英挺,浑身是高贵却不张扬的气势,宛若风平浪静时的滔滔大海,壮阔雄浑,又内敛深沉,深不见底。
可是她听到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绝情,甚至一个也许都没有给她,他笑得那样温和亲和,仿佛她是他心爱宠溺的女子,低沉的言语,眉间的神采,令她就那样沉沦了,万劫不复,一点挣扎都不曾有。
“我愿意!”她望着他深邃的星眸,掩不住眸中的爱慕,坚定得说,心里却暗暗告诉自己,只要能够守在他身旁,终会有机会让他爱上自己。
“如果有一日你反悔了,告诉我,我会放你自由的。”他淡淡得看着她,这样说,云淡风清得仿若放飞一只被困的小鸟。
她的一腔痴爱之心因他冷漠的话语而薄凉如冰,却不知远不止这些,那个本该是缱绻缠绵的洞房花烛夜,因为一道自洛州送来的文书,那个素来波澜不惊,天地崩溃也不见色变的男子,居然刹那间面色苍白,步履踉跄的踏出他们的新房,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半月后,他从江南回来,她在门口迎接远归的他,却见到了她最不愿相信的一幕,他俊朗的眉宇间却染上了一层心酸浓思,长身玉立的背影那样的孤独萧索,仿佛踽踽独行的孤魂,短短半月却好似瘦了一圈。
从此,这个冷静自制的近乎天神的男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有人知道他在里头做什么,朝政大事通通被他弃置一旁,她也只是偶尔一次闯入的刹那,听到了他口中深情款款得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女子的名。
那一刻,她的心碎了,七零八乱,一片片躺在地上,鲜血淋漓。
“能告诉我她是谁么?”她看着消沉憔悴的男子问道,心抽痛得发悚。
他苦涩一笑,眉间尽是凄凉:“她消失了,也许死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原以为……总有一天,也许,我回到那里还是可以找到她,我以为她会一直在那里等我,可是……她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闻言,她心神俱惊,灵魂脱壳一般看着悲恸的男子,心里却越发薄凉,消失了!死了?
可是,这个似乎死了的女子却在他心中永生了,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生活。
直到他最敬重的太后亲自出马,才将他从自我放逐的噩梦中拖了出来,他自我请命,奔赴沙场,温文谦和的王爷从此穿上白甲银盔踏上疆场,征伐杀戮,一去就是一年多,杳无音信。
花谢花开,春去秋来,直到鸳瓦添新霜,她还是没有等到他归来,千里之外,战火纷纷,她自是清楚,直到锦书传来,她才知君无归期,也许,他并不想回来吧。
皇太后一道懿旨,她才得以奔赴千里之外的北境,与她的夫君相见,她直到现在还记得在夷陵的行馆中见到他时的情景,他是这样错愕,淡淡的为难,淡淡得疏离,就是不曾责怪。
“既然来了,就算了。”他这样说。
一如初见的刹那,他是这样俊朗如神,温润清雅,仿似世上最好的男子。
不是么?只是,千里追夫,换来却依旧是他的冷淡,她成了他有名无实的妻,他的王妃,一个如外人所说的那般温婉端庄,贤良淑德的王妃。
他们婚后的第二年,岷夏大军压境,他整日与手下军士将领商议军情,甲胄长剑不离身,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整整一年,他奔波忙碌,她只见了他不到十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第三年,军情稍缓和,她主动到军帐重地探望他,才换来他些许关注,夫妻之间,总算不再陌生如路人。
那一夜,整整迟了两年半的洞房花烛夜,她原以为他已经接受她了,却不料在最后关头被推开了,她衣衫尽褪,再也忍不住泪眼凝视着怔怔的男子,却只听到他一句对不起,然后就是一个决绝的背影,毫不犹豫得就踏了出去。
三年,都三年了!他还是不愿忘记那个女子去接受她,为什么?到底会是怎样一个女子能够拽住他紧紧握在手心的情和爱?她好想知道,好想好想,做梦都在想着女子的容貌,女子的性子,女子的声音,女子的一切,她好不甘心。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醒悟,这个男人的温柔又多么残忍!他拥抱你的时候从来只是轻轻,深怕弄痛你似的,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心跳,他吻你的时候,温热的唇却是世上最冷的寒冰,冻得你全身发抖。
因为他的心从来不曾为她跳动,那只是他作为一个夫君的职责,他可以宠你,护你,永远对你温柔软语,可是眸中的笑意却从来不曾到过深处。
所以,她才会傻傻得沉溺在这个温柔的男人精心打造的金屋里,自以为得到了这个男子浓情蜜意。
这些年,她渐渐懂了,她也许永远都无法触他的夫君的心灵深处,因为这个男人心中从来没有想过再为任何女子敞开,他的心里有万里江山,有宏图霸业,有破碎山河,早已容不下儿女私情。
他就像一个神,对下属关爱信任,同甘共苦,对百姓温和有礼,治政有方,而作为他的女人,她得到的甚至比不上他手下那些将领,除了那令天下女子艳羡的名分。
这就是她的夫君,他对你越是彬彬有礼,就越表示他的疏离,在他心目,也许你和一个街边凄惨沧桑的乞丐没有什么不同。
三年,他变了,依旧温文儒雅的眉间却染上薄霜,笑从来不曾到过眼底。
三年,他成了战无不胜的白帝战神,终于走上了执掌天下的权势顶峰。
然后,三年时光匆匆逝去,她却依旧不懂她的夫君,一点也不懂,只知道他要君临天下,他野心勃勃,还有他心中有一个女子,从来不曾言及思念却让他年年挂怀,总有那么几天,他会从遥远的北方赶回到洛州,带着一身风尘落寞回来。
莲衣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望着越来越近的王府大门,心中思绪万千,这个落英缤纷的季节,此刻,他会守在女子的墓前?还是烂醉如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