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洛州各郡县的府库都曾被秘密搜查过,账房也无一幸免,起手段之隐秘,令人瞠目结舌,然而,此刻,他们却无暇去调查此事,一个个奔波与平阳和各自郡县之间,一边要完成魏王下派给他们的物资筹幕和调送事宜,一边又要时时观察魏王的态度,谨防自己成为洛州官场的第一个牺牲者。
这一次漓江再度泛滥,所牵引出来的幕后缘由和人物错综复杂,千丝万缕,远致朝中的楚丘,近致地方官员,都不得不捏一把汗,如果这魏王真要调查起来,只怕陈年旧账一翻,洛州的一半官员的脑袋都该搬家了,太子党在江南的势力瞬间将瓦解大半。
如此严峻的时刻,却迟迟不见丘都传来的消息,如今,个个都是心急如焚。
一阵唇枪舌剑的争吵未果后,袁绍和一脸凝重得看着手下的官吏,精明锐利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瞳孔皱缩,忽然猛拍桌案道:“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听着!不要以为一个个傻傻得把银子奉上去就没事了!就你们这几个臭钱,他乾瀚会在乎?!别傻了!放着天下首富金铭玉那座金山不挖,他魏王难道是个蠢蛋?!”男人愤愤得一圈一圈的暴走着,额上青筋暴突,怒火蒸腾般猛烈。
一阵沉默后,一名官员怯怯得说道:“可……可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那批巨款被劫走后,大家都是寝食难安,深怕一觉醒来,这天就变了……”官员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附会声一大片,有人用袖子擦拭额头的细汗,却仍不忘点头相应。
袁绍和见这情景,陡然两眼圆睁,瞪视着那官员,阴森森道:“楚文才,你这是在怪本官当初的失误么?”
楚文才低垂着脑袋,道:“下官不敢。”
只是,在场的官员谁不知道,要不是袁绍和的疏忽和自以为是,那庞大的一笔巨款怎么会不翼而飞,以他们在洛州的通道网,要将这批巨款押送到丘都简直是易如反掌,却不料竟被魏王的手下轻轻松松得劫走了,而他们,却只能哑巴吃黄连,对远在帝都的楚丘却要说银子尚未凑齐。
这下子,两头的压力怎能不令人毛骨生寒?!
“够了!够了!”袁绍和粗声大吼,大掌在空中暴躁得挥动着,似要将一切都搅碎,“不要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如今大家在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都别想侥幸逃脱,到时候乾瀚来个釜底抽薪,丞相在江南辛辛苦苦经营这么多年的势力就全完了!”
男子说完,神色肃然得望着全场,内陷的鹰眸中隐隐有杀气在浮动,袁绍和见其他官员都噤了声,冷冷一笑,道:“这是丞相刚传来的飞鸽传书,你们都看看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个都别想临阵退缩!”
一众官员传看着这千里之外的文书,都惊得合不拢嘴,只见那金漆镶边的信纸上只有一个鲜红夺目的血字:杀!
这一夜,电闪雷鸣,狂风施虐,天地一派浑浊,滔滔如潮的乌云将所有的光明都挡住了,天,真的变了……
烛影摇曳的桌案上堆满了书册,淡淡的烛光映着男子墨黑的眸子,仿若星辰,那眸光,却恍惚似青剑的剑锋,直刺入人的血肉,男子随意得翻着一本经年保存的帐册,修长的手指划过已经泛黄的纸张,淡淡道:“他们讨论得怎么样了?”
玄风看着波澜不惊的主子,皱了皱眉头,道:“楚丘的指示已经传到出去了,应该很快就有行动了。”然而,他始终觉得主子这做法太冒险了,人不住就要出口劝谏。
乾瀚微微抬眸,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唇角浅浅一勾道:“不用担心,他们要动手,最先下手也不会是我。”
玄风闻言,不甚理解,却听到男子低醇的嗓音不急不缓道:“桑青……他们首先下手的必然是桑青,他们不会让他有机会和时间救幸存下来的那些人的。”
只是,他们也不知道,桑青其实也是素手无策,念及此,男人手下动作忽然一滞,一派清和的眼眸中精光闪过,最后却仍是蓦然一叹,顾自翻起未竟的帐册。
玄风见状,颇有些惊讶,他跟随乾瀚多年,不会不知道,以爷目前对桑青的态度,他绝对是不忍袖手旁观,只是,此次为何竟真就忍住了?
“爷……桑大夫是个好人。”
沉默,在帐中蔓延开来,只微微可听到烛火燃烧的噗噗声,男子缓缓得抬首,望着玄风,轻哼一声:“好人?”接着又蓦然一笑,道:“是呀,好人……一个知道得太多的好人,而且是一个太懂得的明哲保身的好人!”
玄风听他如此一说,便知晓爷真的打算牺牲这个才华横溢的书生了,心中不免有些遗憾,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猛然想起什么,肃然道:“爷!你前些日子不是要我去调查一下桑青的身份么?奇怪的是,此人在来洛州前的所有事情,一概都调查不到,就像是是凭空生出来,所有州府的户籍中都没有此人的卷宗,而他的家世,似乎也是寻常得很,据说,他父亲不过是个没落世家的旁系子孙。”
“都没有?!”男人剑眉微蹙,脸上不掩孤疑之色,顾自琢磨道:“听他的口音,应该是丘都人士……姓桑?丘都应该……没有姓桑的世家……”
说起丘都,玄风猛然醒悟,道:“他似乎和谢太傅是旧识,我去洛州太子的别院时,正巧撞见他和谢太傅两人在梅林中叙谈……”男子陡然一激动,“当时,谢太傅还紧紧拉着桑大夫的手。”
乾瀚薄唇微张,愣了一下,似对手下的见风就是雨的性子颇为无奈,瞥了一眼玄风,冷然一笑,敛下的眸子却猝然洞明起来,片刻之后,只见男子已然写下了硕大的一个“顾”字。
谢青离,精湛的医术,丘都……这三者联系起来,再加上三年前的那段回忆,便不难想象桑青的身份了。
曾经的天下第一神医,当真还在人世么?如若如此,那么……他兴许还有救……
男人站起来,信步踱到大帐口,沉静的脸庞上似有一丝丝悲凉,帐外早已是大雨磅礴,一串串雨珠被狂风吹得风中凌乱,疾驶而下的雨点,仿若流箭般,势不可挡,似乎要将一切都淹没其中。
这是一个阴谋与杀戮的夜晚,远远没有结束!
男人修长的手接住晶莹的雨水,细细端详着,蕴雅温润的眉间绕上一层阴翳,啪啪的雨水声中,只问得男子似有似无的低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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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章的一个小细节稍稍修改了一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