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花事了了(上)


本站公告

    一、

    小丽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费尽心计也查不出重生是哪个系的。自从三个星期前在画社见到他之后,她更失魂落魄。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捡”了他钱包,以为可以借此机会靠近他,他却像针沉大海,消失得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她在布告栏发布招领启事,认领的人一拨接一拨就是没一个是他。

    小丽背着画板走进教室,人就活过来。靠窗的那个皮肤白净棱角分明的帅气的长发的男子就是她的还魂丹。

    “你好!同学。”她走过去打招呼。

    男孩点点头算是回应。眼里那抹迷惘的忧伤,使他身上的味道像陈年老酒香气四溢,她迷醉在酒香里。

    “我的钱包呢?”他像问你吃饭了吗一样自然。她傻傻地站着失去反应。

    “钱包可以还我了吗?”他把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

    “哦!不好意思。”

    “钱包呢?”

    “在宿舍。你住哪个宿舍,下学后我给你送过去。”

    “算了吧。下次上课带来吧。”

    “你长得很好看,但是你很差劲也!好像我欠你的似的。”

    “想我告你一个盗窃的罪名吗?”

    她的脸上烧起一片红云,原来他都知道。

    “人家只是想知道你是那个系那一届的。”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关你的事。”重生别过脸点燃一根烟。烟雾让他的身影若幻若真。世间真的有这样的人吗?你就是我找了五百年的那棵树。小丽痴痴地想,忘了合上嘴,发现的时,口水已经落到地板,好死不死偏偏砸在他的鞋子上。

    “不好意,不好意思,我给你洗!我给你洗!”她用手抱着他的脚猛擦。

    “拜托你一件事行吗?”重生把脚从她的怀里抽出来。

    “什么事,别说一件,那怕十件,只要我能做到。”

    “只一件,并且你一定能做到。”

    “说吧,包在我身上。”小丽幸福得只差当即谢天谢天,但是当她听到他的下一句话,她就像被抽了魂般落魄。

    “麻烦你离我远点,最好是别再出现在我面前。”重生甩下呆若木鸡的小丽出了画社。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听这些课。他有这家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但他只是一名旁听生。

    这另类的行为在很多人来说是无法理解,他也懒得解释,也没办法解释。他怎么解释他这荒唐的十八年,抢走亲生父的情人,抛弃自己的孩子,与自己的姐姐恋爱……他只有十八岁,却老得像八十岁。他的生命已经燃不起激情,就像一枝开得过盛的花枝,已经开始颓败。

    重生好几天没去学校,他的新小说已经开稿,整晚整晚的熬夜,零晨三点多才关上电脑,一觉睡到中午。看一下午的碟,又开始一整晚的工作。生活简单得就像一杯清水。

    他把那个精致的玻璃瓶放在床头,写稿写得累就靠在床边抽烟,对着玻璃瓶说话。那是许绮的骨灰。他的亲姐姐,最爱的爱人。

    几天后他上街购买食物,他的冰箱已经颗粒无剩,昨晚饿得几乎吐黄水。

    他在街边吃了一碗捞面,那是许绮生前最喜欢吃的一种面。

    第二天下午六点钟左右,门铃响起。他置若罔闻。肯定是走错门的。除了一些出版社,他跟这个社会已经完全脱节。他的灵魂已经随着许绮离去而飘逝。门铃摆出誓不罢休的姿态顽固地响个不停。

    他终于去开门。小丽站在门外,肩上背着画板,手里提着饭盒。

    “你怎么来这里?”他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让她进屋的打算。

    “昨天我看到你上这层楼。”她艰难地解释,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跟踪他。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附近的出租屋,都布满了她的脚印。

    “可以让我进来吗?下雨了。”她很感谢老天适时飘起细雨。她一向都不喜欢下雨天。到处湿湿的,衣服也干不了,出门动不动就成落汤鸡,重者还可能感冒,但这时她简直爱死这场雨。雨啊!下得更大些吧,最好下到今晚都别停了。她心里欢快地叫着。

    “进来吧。”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天空。雨势的确不小。

    他冷眼看着她忙碌地关上所有的门窗,接着把捞面摆在餐桌上,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试试。”她说。他环抱双臂双眼睛直勾勾地盯得她通身发毛。

    “我昨天看到你买这个,以为你喜欢……”她委屈地说。费了那么多心思却不讨好。

    “你最好不要爱上我。”他黑着脸说:“我吃什么不用你管,雨停了就回去。”他说着已经坐到电脑前,手指开始在健盘上舞出一曲曲漂亮绝艳的舞曲。

    她把颜料放下冲进雨里。借着雨势嚎啕大哭并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他并没有追出去。不是不感动,也不是不怜香惜玉。只是太明白她所要的他给不了。

    -

    -

    -

    二、

    又是星期三,重生没有去画社。小丽失魂落魄地走出校园。

    ……

    重生开门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这还是那个面色红润,长发飘扬的女子吗?她眼框干涸,面色憔悴,一头长发像狗窝里的杂草乱糟糟地在风中狂舞,干瘦的躯体裹在宽大的衬衫里就像一个衣架子。重生的心轻轻地痛了一下。

    “为什么总不去上课?”她委屈地说。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你以前都去的。是不是因为我?”

    “进来吧。看你衣服都湿透了。”重生把她让进屋里,给她泡了杯姜茶:“把它喝了。”

    “好辣。”她小呷一口就要放下。

    “都喝了。”他命令她,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眯起眼睛乖乖地一口喝完。瞬间身上热乎乎的。

    “下次出门记得撑伞。”他扔给她一套睡衣。

    她穿着他宽大柔软的睡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重生扒在电脑前忙活着。

    “你吃饭了吗?”她问。

    “吃过泡面了。”他并没有停下手。

    她灵机一动,占进厨房。冰箱里只有面,火腿,蕃茄,鸡蛋。怎么做都只有炒面最适合。面,面,面,又是面。他到底多久没吃过米饭了。他可是正宗的广东人,那能受得了这样的罪呀。她也是正宗的广东人,她明白他的苦,心痛得直掉眼泪。

    她挽起袖子。二十分钟后,一种唤醒灵魂的香味闯进重生的鼻孔。他站起来走到厨房。餐桌上整齐地摆着三个菜:油炸火腿,青蒸鸡蛋,凉拌蕃茄。还有香喷喷的大米饭。

    “快洗手吃饭吧。”她微笑着说。就像在墨脱,他下课回来,许绮接过他手中的书说:“快洗手吃饭吧。”他有瞬间的恍惚。

    “你真的不是画画的?”她问。

    “不是。”他们边吃边聊。

    “那,那个画板?”他的床头有一块水绿色的画板。

    “是绮的。”他说。

    “绮,是你的……女朋友吗?”

    “哦。”

    “原来你有女朋友。”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对她视若无睹。

    “你很失望吧。”他恶作剧地打击她。

    “她为什么没在这里。”她很不甘心。

    “有啊。”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在卧室里?”她问。他点头。

    “那叫她出来吃饭啊。”她放下碗站起来。

    “不用了。”他制止她。

    “人是铁,饭是钢。那有不用吃饭的人。”她推开卧室的门,可是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床头柜上的一个精致的玻璃瓶,干净得就像没人住。

    “骗我。”她说。他不答话。吃过饭后他回到房间,从床头柜里掏出几根祭神用的香燃起来。

    “你在做什么?”她好奇地问。他没回答,自顾自地对着玻璃瓶说话:“绮,吃饭了。”

    “这里面是?”她怯生生地走过去。

    “不许动!是许绮的骨灰。问声好吧。”他回答她,之后又对着玻璃瓶说:“绮,这是咱们深圳的老乡。”

    “她已经死了?”她跟着他回到书房。

    “她一直都活在我心里。”

    “死的已逝,活着的还要继续。你应该面对现实。”

    “今天让你见绮,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别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你走吧。”

    “我是不会放弃的。”她说。

    他生气地坐到电脑前。她开心地挂起画板。她在画他。

    半个月后,她在书店买了本新书。是作家伊小川的新作《绮梦无限》。她看得声泪具下。太悲壮了,如此伟大的爱情就算只是曾经拥有,也此生足矣。她感叹。

    “给你看一本好书,我刚买的。是我最最喜欢的作家写的。”她把书放到重生面前。

    重生接过书怔忡片刻。《绮梦无限》是他三个月前完稿的一部小说。写的是他和许绮的生死恋。当然是一本好书。他用自己的血泪在写书。

    “你看明白了吗?”他问。

    “当然。我不只看明白这本书。我还很了解作者。他的每一本书我都有。像《西藏九十天》《灵魂的挽歌》《年华十六》《绿色人生》等等。”

    “看来你还是他的忠实读者。”

    “是呀。”

    “我也喜欢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真的。”她惊喜地瞪大水灵灵的眼睛。

    “你说你了解他,说说。”他说。

    “他是一个很另类又很细腻敏锐的人,他把人生看得太残酷又把人性看得太美好。说故事就像说自己的经历,是最厉害的作家,标准地说是写手。”

    “你怎么知道是故事,或许就是经历呢?”

    “如果是他的经历,他既可怜可悲可恨又可爱,简直就是魔鬼和天使的结合体。没有一个人能拥有这么复杂的情感,怎能这样仇恨自己的父亲,怎能这样伤害这些爱他的人。”

    “那些人爱他吗?”

    “不管怎么说,都是养大他的人。命运对他很不公平,他锦衣玉食,才华横溢,却生来就是个错误。难得有个知音,偏偏又是他的亲姐姐。不过我很佩服他,他很有勇气,居然敢冲破伦理道德。”

    “可是他们没有逃过死神。”

    “这是真的吗?”

    “都是真的。绮死了。”他说。

    “绮死了,绮,许绮,绮……”她反应过来,就像看到天上下红雨一样意外:“你就是……”

    “我就是伊小川。你知道我为什么又叫重生吗?”

    “是希望生命可以重头来过吗?那你为什么又以伊小川的名字出书?”

    “不知道。或许是为了向某些人报平安吧。”他始终还是有牵挂的。

    她拉开门冲进雨里。天哪!她所崇拜的神就是他,他有那么多的不幸,他的心已经死了。她撼不动他的情感王国。她以为自己很勇敢,原来自己很可笑,可笑得像个小丑偏偏还自以为是。

    (文字原创,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