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谦拿着煮好的那几大截羊肠放在温水中过了一下,取刀将羊肠香肠一片片切得菲薄。不知道他在羊肠中灌了什么馅,才一切开就觉得香气四溢,美不可言。陈谦切完羊肠香肠,也拿了一碟调好的酱料往香肠片上细细抹匀,然后将铁锅里的水倒干净烧干,抹上一层油,一片片的将切好的羊肠香肠贴到锅上煎烤,香得简直让人忍不住要不停的抹口水。
等到香肠煎到两面嫩黄,陈谦取了切得细细的香葱末撒了上去,也一碟碟的盛了出来。我早就瞅准了,忙不迭的取了筷子夹了一片尝了起来,鲜!的确鲜美异常,纯粹的食物的鲜美,不是现代的味精鸡精能比的,入口极香,内里的馅料嫩滑,外面羊肠又十分脆爽,煎得火候正好,微微有些焦脆的韧劲,好吃得不行,御厨啊御厨……我吃得简直要泪流满面了,赵惇这家伙,每天有这么好手艺的御厨做饭,还能吃不满意?我原本暗自得意,觉得我做的这些都是宋代以后的菜式,好歹有个创意,可这创意虽好,就缺了御厨做菜这份精致劲。
“陈大人,这道菜叫什么名字?如何做的?”我这回真用看神仙的眼神看着他巴巴的求教道。
“这菜是临时想的,也还没个名字。做法其实不难,只是里面的馅料有些讲究。因我取的是羊肠,古法不是说鱼羊相配就是个鲜么?所以馅料取了几种鱼的脊背肉剁碎搅匀,然后加了些梅子醋再塞入羊肠内。羊肠入锅煮熟,里面的鱼肉新鲜,水一开就取出切片,已经有七八分熟,再刷上八齑酱用羊油煎出即可。”
“用羊油可有讲究么?我看牛油和猪油也是极好的。”
“冬日最宜吃鱼,鱼肉用羊油煎能去其膻味。”陈谦虽回答了,却似乎有些诧异模样,“陆小姐难道不知么?”
我有些汗颜,老老实实道:“果真不知。”
陈谦哈哈一乐,“善做美食者,这个倒是常识。春天宜食羔羊小猪,用牛油煎,取其香味;夏天宜食干野鸡干鱼,用狗油煎,去其臊味;秋天宜食牛犊和幼鹿,用鸡油煎,去其腥味。冬天除鱼之外,还有雁肉,都是需用羊油煎着去膻的。还有调味四季说,春天多用酸味,夏天多用苦味,秋天多用辛味,冬天多用咸味。”
我边听边在心里仔细记牢,才自嘲道:“和陈大人做的菜这么一比,我那些简直就拿不出手了。不过在这种风和日丽野外郊游的日子,我那些粗食倒还算应景。陈大人若是忙完了,便先过去林边歇息一会。我这里几样马上做成。”
陈谦看那架势,也不像准备多做的,听我这么一说,净了手笑道:“那今日还是看陆小姐的吧。我这手艺是被宫里的厨房养得刁钻了,非得样样趁手才做得出看得过去的菜。不若晚上我与陆小姐商议菜单的时候再好好做几道。”
我笑笑,心想现在暂且放你一马,来日方长,你这御厨还有好多价值要慢慢让我榨干呢,“这可是陈大人自个说的,那今晚就看陈大人的了。”
陈谦没想到我还真跟他较真,苦笑一下,点头道:“那是自然。”
我见墨琴那边烤串已经做成了一批,忙叫彩云取了碟子一碟碟的装好全摆到餐布那边。手里也没闲着,见食材堆里还有几十个好大的橙子和红薯,顺手把红薯也埋进火堆里去了。
橙子全一切两半,一半掏了瓤放在一边。
溪水里浸泡的那些猪蹄已经冷得透了,我取出让莺儿洗刮干净剖切成块再扔入沸水中继续煮,这次煮得软烂才捞了出来,用溪水配了梅子醋、白糖和盐将猪蹄浸了起来。
做着这些的时候,我又偷眼看了看陈谦、“楚乐师”和黄子墨几人,陈谦看起来果然谦和,和那几个工匠席地而坐不知聊些什么,笑得甚是开心。“楚乐师”还在清清淡淡的吹着箫,一曲接一曲,竟像是入了迷,黄子墨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有些尴尬似的四处走动着,十分不自在。我才望向黄子墨,他竟然像身上长了眼睛似的,马上转回身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忙好整以暇的收了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
“小姐,烤串全都烤好了,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
墨琴简直勤快得不像话,我洗了洗手,看了看炭火,道:“那咱们就先去吃着烤串,这剩下的都还要一会才好,咱们边吃边等吧。”
若是有人此刻来到灵隐寺山前这块小树林,一定十分的吃惊,一群人身份各异,男男女女都有,围着一块小餐布野餐,又不是什么江湖人士,感觉的确十分怪异。
只有我是神态最自然的一个,在现代,一大堆身份各异的人坐在地上野餐,压根不是什么稀奇事,我放松得不行,感觉就跟剧组里大家伙拍戏中场休息围着吃盒饭差不多,反正身边这群人穿着古装就跟演员没卸妆似的,我恍惚得不由自主的开始觉得自己已经重新穿回现代了。
“这个炙法新鲜,鄙人还是第一次见,可有名字?”陈谦举着好几串烤串孜孜不倦的研究个不停。
“烤串。瞎起个名字玩玩。”
“烤串好,难得的是毎串上面串的食材都不一样,连刷的酱料也不一样。兽肉用了梅酱,猪牛羊有的用蜜,有的用孜然和这个辣辣的油,有的却是用的茱萸调醋。新鲜得很,又颇有用心。最新鲜的是这个辣油,不是茱萸的味道,我可否问问陆小姐,这个是如何得来的?”
我有些傻了眼,原本就是想解个馋,吃点辣椒,却忘记了御厨对所有调料都有研究,现在该如何解释这个辣椒的来历呢?
“陈大人,你身为御厨总管,理当知晓有些诀窍是厨子的傍身之技,我想陆小姐不会想公诸于众的。”
说话的竟是黄子墨,没想到我给了他大半天的冷脸,他还有心思来给我解围,这人的确不可小瞧。
陈谦很是怅然:“唉,只是实在有些好奇罢了。失礼失礼。”
我也懒得看黄子墨,盯着一直小口吃着辣油烤串的“楚乐师”深情道:“这个有些辛辣,楚乐师可吃得习惯?”
“楚乐师”点点头,嗯了一声,继续跟我装酷。
我讨了个没趣,起身道:“还有些吃食,现在该做成了。我去看看。”
我跟几个丫鬟回到火堆旁,只觉阵阵食物异香扑鼻,忙欣喜道:“快,大家把柴火熄了,把火灰下面的东西都取出来。”
彩云早蹲下身,取了个竹做的抓子在灰堆里捞了起来,每捞出一些东西,就惊喜得叫个不停,“巨栗好啦!好香好香!红薯也好啦!我在家也这么个做法,塞进炉灶里,烤得软软的吃。芋根也好了,就这么沾盐吃也好吃!这几个大蛋是刚才的黄泥裹鸡吧?”
我忙拦住彩云,“黄泥裹鸡捞出来一个我看看好了没有。别全捞出来了。”
我捡了块石头正准备砸那烧得硬邦邦的黄泥外壳,墨琴又在一旁叫了起来:“小姐!放着我来!”声音未落,已经抢了我手上的石头。
苏莺儿也拦住我道:“小姐,这些事情放着我们来做就好了。小姐千金之躯,别为这些伤着自己才好。”
我头一次拿黄泥做叫花鸡,眼睁睁的处女砸就被墨琴抢走了,只好悻悻的嗯了两声。
墨琴小心的砸碎了外面的泥壳,刚一砸开,就闻到扑鼻的香味,绝不逊于刚才陈谦做的羊肠鱼香肠,又有荷叶的清香扑鼻而来,彩云伸头在旁边看得直吞口水。
待墨琴一层层揭开荷叶丝绸,终于露出里面一只烤得金黄油亮香喷喷的鸡来,我拿筷子稍微戳了一戳,一戳即入,已经烘烤得十分软烂了。
我大喜,“快!剩下的也全取出来!”
几人听言忙七手八脚的都开始砸黄泥壳,几只黄泥壳一打开,那香气果真铺天盖地般的弥漫开来。
“哈哈,正好赶上好吃的!”
一个娇俏清脆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真是不孝徒儿,有这般好吃的都不孝敬师傅,不孝啊不孝!”
我欣喜的回头,只见背后正立着济公、雅蓉和子佩三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