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领头的双手背在身后,双脚前后站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偶尔仰头语带轻蔑道:“跳吧,杜老板忙得很没时间见你,要跳就快点,跳完了我们好开工,这种事儿我见得多了,你吓唬谁呀。”
“喂,你他妈还有没有人性?”有看不过去的骂道。
保安头儿愤然转身,对着嘈杂的人群怒目而视:“谁骂的?刚才是谁他妈骂的——”
“是你他妈骂得。”这一声回的恰到好处,立时有人哄笑。
保安头儿恼羞成怒,红着眼睛挥舞着手里的警棍:“妈的有种给老子站出来?老子搞死你!告诉你们,你们不想干趁早滚蛋,中国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你们走了马上就有人填上。你们要是想闹事,算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老板是什么人物……”
口干舌燥的骂了好一阵似乎才解气,愤恨地又仰头转向张工:“你跳吧,你他妈是不是男人?要跳就快,不跳就乖乖下来,别学人家赶时髦,你没那胆子。”
“十分钟见不到杜老板,我就跳!”张工声嘶力竭。炎热的太阳照在头上,张工猛然一阵眩晕,险些摇摇欲坠。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我一看要出事儿,赶紧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仰头冲张工喊:“张哥,有话好好说,你先下来,别想不开,你老婆和儿子还等着你回家团聚呐……”
“唉!这才对嘛,还是这位兄弟明白事儿。别扯了,快下来吧。”保安头阴阳怪气地道。
“小罗,你别劝我了,我不能下去。我下去了那些工人怎么办?他们也有老婆孩子,他们的老婆孩子、父母双亲一年到头都等着这些钱回去养家,现在什么都没了,我能怎么办......呜呜......”这个钢筋砸到头上也不叫一声痛的汉子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委屈地大哭起来。
“真JB没出息,还他妈哭,一看就是个熊货。你还是下来吧,快点快点,这大热天的我都一身汗……”
“我操你妈!”一声暴怒传来。
保安头儿再次转头怒目而视:“谁骂的?又是谁骂的?有种给老子站出来,别他妈学缩头乌龟!”
我毅然向前一步:“我骂的,罗文峰。”
保安头儿打量了我几眼,阴冷道:“你,你敢骂我?”
“骂得就是你这个畜牲!”
保安头儿气急败坏:“行,你有种!敢跟我装B,我他妈让你长长记性。”话音未落,手上的警棍照头向我砸过来。
他这样狐假虎威的孙子我并不看在眼里,稍一闪身就避过袭击,不能他撤回去,立马跟上一步右手一个侧钩拳,避无可避地砸到他下颚上。
下颚是人最脆弱的部位之一,我这一拳力量十足,把在工地干活积攒的力气全用上了,就见这孙子前倾的身体瞬间被强大的力量阻住,虚空一顿,接着又被拳劲砸的向后仰面摔在地上,“扑——”一口血水混着两颗槽牙飞出来。
“打人啦,打人啦,妈的搞死他!”
二十几个保安一看,恶狠狠地提着警棍就奔我过来。
妈的老子拼了!我咬咬牙,从地上捡起来半截木方,红着眼睛虎虎生威。可是以一对二十几个,我明显感到凶多吉少,死路一条。
就在这关键时刻,身后不知谁一声怒吼:“老少爷们,没这么欺负人的,黑社会怎么了?我们拼了!”
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呼拉一下冲上了一百多个,就地取材,板砖、木块、铁锹、钢筋......
保安们一看,这人民群众的战斗力也太惊人了,撒腿就跑。几个跑的慢的被民工兄弟追上去好一顿暴揍,哭爹喊娘。
“太他妈欺负人了,赖了帐还这么嚣张!”
“就是!让狗日的知道我们民工也有尊严,也有正义感,也不是好欺负的。”
“好了好了,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等愤怒的人群撤回来,再看那个气焰嚣张的保安头儿,脸上血葫芦一样,干瘪的嘴唇显示他的满口毒牙已经尽数弃他而去,此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见就剩最后一口气。
“张工,你下来吧,别想不开了,为了点钱不值得。”
“对!张工,你的为人我们都知道,我们信得过你,工钱就算你欠我们的,我们还跟着你干......”
张工站在上面默然无语,半晌之后,终于再次痛哭出声,只不过这次是感动得泪水。
至此张工跳楼的风波也告一段落。可是张工这边暂时平息了,我却出事儿了。
第二天上午,我正在工棚里纳凉,忽然一个工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罗,小罗不好了,外面有五十多人拿WWW.soudu.org着家伙来找你。”
我一听立马蹦了起来:“怎么回事儿?”
“杜金虎派来的,你昨天打了他们人,他们来寻仇了。”
五十多人?操他妈这个杜金虎还真看得起我罗文峰。
我正犹豫要不要跟他们干的时候,门一开,张工也从外面进来了,满脸恐惧一把拉起我:“小罗快跑,我带你从后面走,快!”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跑。
我被张工拉着刚钻进一处防护网,偷着回头一看,就见一群人全部裸着刺满纹身的膀子,手里都拿着寒光闪闪的片刀,正在我住的那间工棚稀里哗啦一通乱砸,中间夹杂着叫骂声。
“谁是罗文峰?哪个见到罗文峰了……”
“妈的把我哥打成那样,别让我抓到他……”
我一看这情形还真有点后怕。这帮人可不比昨天那些保安,显然是亡命徒,正宗黑社会,是来要我命的。幸亏我跑得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后怕的劲儿,忽然一个眼尖的一眼看到我这边:“哎!雄哥,你看那边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站住,他妈的给我站住!”
我和张工一看不好,撒丫子猛跑,身后几十个人鱼贯冲出来,“嗖——嗖——”在后边提刀猛追,延绵很长一段道路,场面相当壮观,路过的工人纷纷驻足观看,或者急行躲避,纷纷猜测哪个又倒霉了惹上这群要命的。
幸好我和张工对这里环境比较熟,钻了几个防护网就把他们甩开,却一刻也不敢停,也不敢走正门怕被抓住,绕来绕去才从一个围栏缺口处跑出来,又一口气跑出几里地确认后面没人追,才敢停下来,坐到马路沿上喘粗气。
平复了好一会儿,张工开口道:“小罗,是我连累你了,我就不该把你招进来干这个。”
“张哥,你这话说得,你要不招我进来,我wWw.现在说不定正沿街要饭呢,不能怪你。”
张工就叹了一口气:“哎!小罗,我找人调查过了,这个工程的大老板叫杜金虎,是黑社会的一个大佬,势力很大,我们惹不起,我的钱十有八九是没希望了。”张工的声音一下苍老了十几年,“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再跟他们折腾几天看情况吧。”
我拍了拍张工的肩膀表示劝慰:“那好!实在要不到就算了,毕竟钱财是身外之物,只要人还在,钱就能赚回来。”
“是这个理。我决定了,这边的事儿一了,我再去接一个活——我不是想自己翻本,我就想着把欠工人的工资赚回来,否则我一辈子都不安生。完了我就再也不出来了,回老家守着老婆孩子,种几亩地,有钱没钱还不都是一辈子么。在外面拼生活,真的太不容易了……”
我笑笑:“张哥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守着老婆儿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张工默然,继而转头看着我,满眼忧虑地问:“那小罗,你怎么打算?我劝你还是离开的好,穿新鞋还不踩狗屎呢,别跟那群没人性的畜牲较劲。”
我想了想:“行,张工,那我听你的,不在这儿干了,我罗文峰到哪里都能活人。”
“嗯!那就趁早,别回去了。”接着张工略显尴尬道,“罗兄弟,那……你那份工钱......要不我先给你打个借条吧?”
我坦然一笑:“哈哈!张哥,你看你说的,你教我这么长时间手艺我都还没给你学费呢,工钱就算了,跟老乡还客气啥。我走了,你自己保重。”我从路基上站起来。
张工眼圈又有点红,握着我的手也有点颤抖:“行,罗兄弟,患难见真情。我留个电话给你,等你缺钱了就来找我,只要我张卫国还活着,帐就什么时候也黄不了。”
就这样,我挥别张工,沿着乌黑冗长的柏油马路向市区的方向走下去。马路蜿蜒起伏,明明前方就可依稀看到壮丽的都市美景,但只有踏在其上的人才知道,那路,似乎永无终点。
我走在路上望着刺眼的阳光不胜唏嘘!
真是世事难料,本想踏实地跟着张工干工程,正规划着憧憬着,可是不管你计划和憧憬得有多完美,老天不经意间的一个玩笑,你就什么都没了,不管你甘心不甘心,一夜回到解放前。
可是相比于张工受到的损失,我这点打击又算得了什么呢?张工四十几年的积累毁于一旦都能挺过来,我大不了从头再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