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继，你今日怎的如此谨慎，在老夫这内宅你莫非还有所顾虑？”元少穆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内宅管事乖巧的退了出去，信手将内室的房门给掩上。
“大人，非是士继小心，实在是此事干系重大，断然不敢将这惊天的消息走漏半点，还望大人谅解士继的苦衷。”高士继当下上前一步，附在元少穆耳旁轻声细语将先前自己与龙天宇、牟文清所推测之事娓娓道来。
元少穆伊始倒还面色平静，微微拈须，越到后面脸色越是阴沉，眉头拧成‘川’字，紧咬嘴角，眼中迸射出一道劲光，暴喝一声：“老匹夫竟敢如此不分是非，与异族杂种勾结篡谋社稷，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真是天下第一奸佞之贼，误国！误社稷！误天下亿兆庶民！此等奸邪之辈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大人，只是现在辽军势大，万一有所差池只怕这定州一旦有失，尔朱荣的奸计就要得逞。惟今之计大人应当速速遣一得力之人突破辽军连营星夜赶回京师向。。。。。皇帝陛下禀报！”高士继的目光中少有的出现了谨慎凝重之色。
元少穆冷哼一声，暗暗平复自己心中的暴怒，举目望向站在自己身前很是雄壮的虎躯，淡淡说道：“士继，此事干系重大，你切记莫要走漏了风声，该如何行事且容老夫再思量思量，谋定而后动。”
“末将谨尊大人之命！”高士继转身正欲告辞离去，元少穆轻轻咳了一声，颤巍巍的扶着椅背站起身，似乎自己根本无法支撑住一般，“士继，且休急着走，扶老夫去院中转转，老夫有几句贴心的话与你说。”
“是！大人！”高士继弓身伸手搀扶住元少穆缓缓走出房间“大人，末将看你今日气色可是要比前几日又差些了，是不是末将所说事情过于骇人，将大人的身子给气着了？”
“唉，老夫这是自觉有愧于涤山一战枉死的英烈啊，不是老夫刚愎自用，又岂会致数万精锐命赴黄泉？老夫是有过之人，老夫能将自己这老弱之残躯存于世只是希望能力挽危局，拯救定州数万生灵于水火之中，现在看来是老夫有些一相情愿了，辽人此番既有尔朱贼子为内应断然是不会就此罢手的，万幸老夫棋快一着，将尔朱玉律那宵小之辈囚禁于馆驿之中，否则还真不晓得这厮会与辽人做下些什么勾当。”
高士继听闻元少穆提到尔朱玉律心中无明火陡然升起，一手扶住面呈老态的元少穆，一手就往腰中悬挂的宝剑抄去：“大人，待末将去馆驿去先结果了那狗娘养的畜生，再来请大人高坐帅案施发号令，末将愿帅千骑前往辽军阵中斩将掣旗以报大人知遇之恩。”
元少穆摇了摇头，身子禁不住颤动起来，喉咙间好一阵剧烈的咳嗽，高士继见状连忙轻轻在其后背连拍数下，口中连连劝慰：“大人切莫心急，这急火攻心伤了身体可就是末将的不是了。”
“士继，自你投效我军中以来，老夫待你如何？”过了半晌，元少穆才渐渐止住咳嗽，在高士继的搀扶下走到院中的石桌前慢慢坐下，抬头紧紧盯住高士继的脸庞。
“大人，小将当初本已灰心，投入军中也不过是为了凭借军功混碗饭吃，若是没有大人视小将为心腹，委以重任，小将又岂能重新振作，效力于疆场之上。大人实则是士继再造父母，此恩德士继永生难以回报。”高士继将元少穆扶到石凳上坐下，一撩衣袍，俯身拜倒在元少穆身前“士继早已盟誓，但由大人吩咐，风里雨里只要是用得着小将的地方，小将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元少穆初闻尔朱荣为图大业竟然妄图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定州拱手让与辽人，以求达到与之媾和的消息时内心的震动不亚于窥知龙天宇即有可能是当今圣上十三王弟时的那种石破天惊的感觉。
但龙天宇极有可能是十三王爷的消息让他心中平添的却是一丝喜悦，那件事情处置得当的话自己能进能退，没有丝毫被动，进可以出卖龙天宇重新与尔朱荣恢复往日的旧谊，在没有最后与尔朱荣撕破脸皮的情况下他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一贯与之合作的态势，龙天宇的出现曾经让他看见自己与尔朱荣关系复合的影子。
可现在，元少穆已经彻底明白自己与尔朱荣之间的关系只能是一刀两断，没有可能再有任何修补的机会，双方现在已经势成水火，自己不亡，定州不破，最为愤怒的怕不是城外的辽军，而是他堂堂大唐帝国的太尉，执掌中枢的尔朱大人。
只可惜自己现在虽然恨不能生啖尔朱老贼，却坐困危城心有余而力不逮，他脑海里也在仿佛思索，也在扪心自问，自己现在就算按高士继所言派遣一员心腹闯出城外辽军连营回京师搬兵求救，这朝廷又能对自己这危城施以援手乎？皇帝陛下如今只不过是天下百姓心目中的一个道统，一个大义所在，他能指派那路精兵前来支援定州？京畿四路卫军分属各路军镇，惟有高欢手中的神策军以及汉王龙天照麾下的百胜军尚握在安宗陛下手中，可他会有这样的魄力不顾自身身处险境将维系自己皇权的两枝精兵调出京师支援定州？
不可能！自己与尔朱老贼一向朋比为党，朝中各派洞若观火，安宗陛下也不可能不清楚，自己派遣心腹前往京师搬请援军，安宗陛下又怎么可能越庖代俎为自己解危？
除非！除非龙天宇能前往京师，如果他能冒万死之险去闯辽人连营潜回京师寻机会入得大内觐见安宗陛下将这一切原由面呈圣上并替自己上表忠心，陛下应该不会坐视定州危局而置之不理，只是自己着实没有把握去说服龙天宇更不要说去控制他为自己所用，似他那样聪颖特达的旷世英才若是能重返皇室岂不是中枢权臣的眼中钉，肉中之刺？
思量再三，元少穆老奸巨滑的目光还是落在高士继的身上，无他，现在能为自己去游说龙天宇的只能是这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悍将。看着元大人欲言又止，目光又隐隐期待的看着自己，高士继忍不住轻声问道：“大人，莫非有何难言之事，若是用的着小将的地方，小将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去为大人赴汤蹈火。”
故作沉吟片刻之后，元少穆淡淡一笑：“老夫与士继名为职属，实则在老夫心中情逾父子，涤山之上若是没有士继为老夫披肝沥胆，执锐冲锋，又岂有老夫今日之安然？”元少穆巍然中又有些落寞：“涤山一战，我定州数万子弟因老夫一念之疏漏伤亡殆尽，其实老夫这带罪之身当时一命休亦也就一了百了，又何必残身苟活于人世？”话音中满是凄惨之声，元少穆不禁惺惺作态洒了几滴老泪，高士继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元大人：“大人，逝者已亦，切莫如此伤神，我等全城上下数万军民尚需仰仗大人威望力保定州城池不失。。。。。。”
“士继，你。。。。你为人忠勇，只是眼下定州之危局老夫却是一筹莫展，除非。。。。。。除非有能取得天子信任亲近之人不辞万死力闯辽军连营潜回京师搬请援兵，若是能得到京师之援我定州或可脱离险境，驱逐辽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