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漓月。我居住的村庄一夜之间成了荒无人烟的死地。
外面的人说我们的村子是遭了山贼洗劫,才落至全村无人生还的境地。
我不明白,我们这么贫瘠的村庄,为何会引来山贼如此大动干戈。
眼前的黑衣少年告诉我,山贼不会那样子杀人。那些惨死的性命全是拜杀手所赐。有人重金聘请杀手,杀掉了所有的人。
我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微微一笑,眼中带着星芒。他说,因为我是长安第一杀手,拓风。
当时的我,并不能完全理解杀手的含义。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得似无边的夜。他说,如果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我于是陷入,无法自拔。我问他,如何帮我?
他轻托起我的下巴,笑若冰凌绽放。他说,我帮你,成为杀手。
那一年,我十五岁。他十八岁。
二
桌上烛火摇曳,跳跃在他的脸上,也跳跃在我的心上。
像这样安静地看着他的机会并不多。最温暖的记忆停留在我十六岁那一年的时光。当时我们住在翠竹居,寸步不离。
他教我杀人的剑术,从朝阳升起到夕阳沉沦。
偶尔他也会抚琴,然后我起舞。阳光柔和地洒落在我们的肩上,透明而芬芳。
光与影纵横交错的刹那,我甚至以为,我们就是与世隔绝的夫妻,可以白头偕老。
但是,我总会看见他在月华下檫他的剑,杀人无数的剑,在月下闪着寒光。
我怎能忘记,他是长安第一的杀手,终归要回到江湖去厮杀。
而我,身上背着血债。仇深,似海。
他对我说,你是寒愫。我培养出来的杀手,为了杀人而存在。
离开翠竹居的时候,我的剑已舞得凌厉。
江湖上,人们都知道这样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杀手,寒愫。
我杀人,杀很多的人,不是因为无情,而是为了他。而他,带我在身边,不是因为动情,而是为了杀人。
我知道可以靠近他的我,却永远靠近不了他的心。
遇了他,非对,非错,是劫。而我,甘愿遭劫。
三
我是漓月。对于当年三十条人命惨死的缘由,拓风已帮我调查得清楚明了。
我娘骗了我。我爹没死,他叫段甫,是当今朝廷的高官。当我娘的孤坟上野草正茂的时候,那个男人正享受着富贵荣华,夜夜笙歌。
当年他为了飞黄腾达,狠心抛弃我娘,娶了朝廷一品大员的女儿林凤莲。
我娘已怀有身孕,挺着肚子去求他,求那个女人,却落了个被赶出城门不得归返的下场。
娘在偏僻的村落里生下我,遭人白眼,惹人耻笑。蛇蝎心肠的林凤莲却不肯放过她。
没有姿色的女人,终是怕自己的男人心里还念着拥有绝世容貌的另一个女人。一旦这个男人不再被自己掌握,就很有可能找回那个女人取代自己。何况那个女人还留了种。
斩草须除根。容不得的就不用逼自己容下。
于是她在段甫跟前日日夜夜地闹。她对他说,不杀了紫笙和她的孩子,我就让我爹摘了你的乌纱帽。
段甫不想失落手中繁华,既已绝情一回,不会在乎绝情第二回。他高金聘请了数名杀手,对他们说,杀,全村的人,一个都不要留。
说得决绝,不留情面。
自以为杀了所有的人,伪装成山贼抢劫山寨,就可以让紫笙和她的女儿死得理所当然,不让别人怀疑他。
只可惜,我漓月没有死,却沾了三十条人命的血。我要让段甫和林凤莲,血债血偿。
四
拓风从怀里取出一根翡翠珠钗,淡漠地说,这根珠钗是我从当铺中买得,老板告诉我是万香楼的丫鬟拿去典当的。我想知道,这根珠钗本属谁人?
我盯着珠钗上细致精巧的花纹,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气。
我说,我认得这根珠钗,你先告诉我为何要寻它主人,我再告诉你它所属何人。
他微微皱眉,不悦道,怎又胡闹起来?
我死死地盯着珠钗,固执地说,回答我的问题,我必须知道答案!
不曾见我这般模样,他愣了数秒,终于让步。
他说,这根珠钗,是我娘赠予我妹妹的遗物。
我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话音颤抖。
你说,是你妹妹……
他紧盯住我双眼,不解我何故如此惊慌。他问,你见过她?
我闭上双眼,笑得凄然。我说,拓风,我杀了她。
那根翡翠珠钗,是怜香之物,因犯了我,而死于我剑下的怜香。
我以为拓风会拔剑一把洞穿我的咽喉。但是,我没听到剑出鞘的声音,只听得风声在耳边唱得悲凉。
我睁开双眼,发现拓风的脸平静得无半点波澜,毫无悲痛或仇恨的神色。
我不懂,问道,为何不杀了我替你妹妹报仇?
他笑,笑得似雪凝寒。他说,背叛我的人,怎值得我为她报仇?
说完,他将珠钗狠狠地敲向桌子。
珠钗折损,翡翠断裂。恩怨情仇,一一了断。杀手无情,不懂悲伤。
拓风说,寒愫,不需自责。杀了她,我绝不怪你。
我笑,带着一丝悲凉。我说,我懂。
我懂。你是杀手,无情亦无恨。有的只是毫无目的的杀伐。
五
我继续留在万香楼,等拓风将事情办妥,再与他一起回长安。
谁付得起高昂的报酬,我们就替谁杀人。我们杀人并非为了钱财,我们只是要那些雇主明白,他们的银子没有白花。
但是,有一个人,他不用付钱,拓风也会为他杀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拓风的命是他的。他要拓风死,拓风不会不死。
我也知道,我不会让拓风死。如果他敢要拓风的命,我就会要他的命。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暮凡又到万香楼来捧我的场。
他一身青衣,站于高台之下,目光执着地停留在我身上,眉宇间有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小荷在角落里痴痴地望着他,似离了魂一般。
我在心里叹息。动了情的人,大概都是傻瓜,像是飞蛾,心甘情愿地扑进火里,就算化为灰烬,也无怨无悔。
现在的我已不是当年的漓月,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寒愫。暮凡再靠近我,只会受到更深的伤害。
我是至毒的荼蘼,却不想毒死他。
严辞拒绝他的邀请,不再单独会他,希望他能知难而退,保个万全。
谁知他竟在深夜从窗外跃入我的房内,让正欲更衣的我惊了一跳。
我已有了怒气,冷冷地看着他,不悦道,暮凡公子,女子闺房可是你来得的地方?!
他轻吸一口气,一把揽我入怀。
我一惊,用力挣扎。不料他内力不凡,竟制住了我,让我动弹不得。
我气绝,叫道,暮凡,再不放开我,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他抱紧我,用恳求的声音说道,漓月,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好不好?
他的气息在耳边温热。我的心里似大海卷起波涛,无法平静下来。
远离江湖的纷纷扰扰,与喜欢的人一道过着与世无争,平静无忧的生活一直是我的梦想。只可惜,我喜欢的人不是他。
我用力推开他,语气冰凉。暮凡,你最好尽快断了对我的想头,莫再来叨扰我,否则,我不敢保证不伤你性命!
漓月,我对你的真心天地昭著,你要相信我!
不要再叫我漓月!
我冷冷地盯着他,说,暮凡,我是寒愫,长安第二的杀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