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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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暮凡天天来捧我的场。众姐妹都说我对他灌了迷汤,已让他不能自拔。姐妹们的话音又妒又羡,我却不以为然。

    某晚夜深人静,一黑衣蒙面人突然破窗而入,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将我掳至外面。其间我丝毫未挣扎,因为我不想惊动万香楼的其他人。

    等他将我带到四野无人的地方后,我反手用力一掌,将他打倒在地,然后迅速点其穴位,撕了他的面罩。

    眼前是一张平庸的刺客的脸。

    我冷冷地看着他。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他的眼里有些惊慌,略微急促地说,怜香姑娘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杀了你。

    我笑得娇姚,只可惜,你接错了任务。你未伤我,我本不该取你性命。但知道了我的底子,你说,我如何留得了你?

    凉风骤起,吹得满城落叶飘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在这四野无人的夜。

    二

    见我闯入她的闺房,怜香的眼中闪过一丝暗光。但她不惊不惧,冷静地看着我。

    她定是知道刺杀一事已失败,但还能如此镇定,真不简单啊。

    心里在赞叹之余不禁又萌生了一丝疑问:能联络到刺客,又有如此定力,她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青楼女子么?

    她盯着我,面无表情地说,茹梦姑娘,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

    我碎步走到她跟前,笑得无比和气。怜香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就寝呢?是不是在等着那位刺客给你带来好消息啊?

    她微一皱眉,但依旧没乱了方寸,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仍是笑,再装也无用,还是从实招了吧!

    她的眼底突然翻涌起无比的恨意,咬牙切齿道,茹梦,你为什么要来万香楼!抢了我头号花魁的位置不说,竟还要勾引我的暮凡公子!我恨你,恨你这个狐狸精,恨不得让你死!

    我似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个青楼女子,竟指责另一个青楼女子抢了她的男人,真是笑煞人也。

    怜香啊怜香,我同情地看着她,你到底知不知道男人到青楼里来是干什么的?难道是来挑选夫人的吗?他们可是来买笑的,谁笑的好看买谁的帐。你以为没有我,暮凡就会只倾心你一人吗?

    不要脸,暮凡是你挂在嘴边的吗?!你没来万香楼的时候,他只捧我一个人的场,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他才会对我不理不睬!

    看着她满是怒容的脸,我真是寄予无限同情。怎忍心再告诉她,没有我,暮凡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理她。暮凡之所以会来万香楼,会来捧怜香的场,只因她的面容与十二岁的漓月有几番神似。可怜的丫头,她真是连自己的位置都找不清楚。

    怜香。我语气骤冷。把我当成仇人,是你的不幸。我漓月,不能允许万香楼的任何人成为我的绊脚石。

    三

    怜香姑娘暴毙而死。整个万香楼都在哀悼早逝的红颜。

    我依然日日抚琴,夜夜起舞,耐心等待他的到来。

    暮凡总是在角落里看着我,眼中流转的悲伤经久不散。

    万香楼又闯入一个哭得呼天抢地的女孩,一如当日的我。不同于我的是,她是真正的乞丐。

    老鸨这次没有草率地将她赶走,而是细致地看过她的脸,但最后还是下令轰走她。可怜的丫头用力地抱住老鸨的脚,再三苦苦哀求。

    骨瘦如柴的女孩,哭成那样子,也是让人心酸。

    我走上前去对老鸨说,妈妈,留下她给我作贴身丫环吧。

    老鸨不答应,她皱皱眉,说,茹梦啊,你不是不要贴身丫环的吗?如果你真想要,我可以给你挑个模样俏点的。她,不行!那样的脸蛋,太晦气!

    我扶起哭得不成人形的女孩,仔细瞧瞧她的脸,洗洗泥巴上上妆,应该也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脸上有一处细长的刀疤。万香楼绝不可能收留一个脸上有疤的人,就算只是当作丫环。

    女孩用力抓紧我的衣袖,大声哭道,小姐,小姐你帮帮我。我爹娘暴尸荒野,我没钱给他们下葬。我只希望他们能入土为安。小姐,你行行好吧,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我叹了一口气,对老鸨说,妈妈,看在我的面子上,留她作我的丫环吧。

    老鸨虽不情愿,但见我执意要求,还是觉得应该卖个情面给我,便点了点头,就依你吧。

    四

    我不要贴身丫环,是不想身边有人和我走得太近,以免坏了我的计划。收留小荷,实在是禁不住她苦苦哀求的可怜相。人心肉长,可杀人,也可救人。

    我问小荷,你为何会沦落至此?你的行为举止,像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小姐。

    小荷哭哭啼啼地说,我们本是经商人家,屯积了不少家财。爹爹不想再常年奔波,打算举家搬迁至冉城颐养天年。谁知刚到冉城,就遭遇强盗,家财全被洗劫一空,爹娘仆役也都被害了性命。我也是划花了脸装死,才躲过一劫。

    我聊表同情,并让她安心在万香楼住下,好生侍奉我,我自不会亏待她。

    她对我于是千恩万谢。

    五

    站在万香楼的亭台上,举目四望,可以看见曼河的水绕着冉城日复一日地流淌。

    暮凡总是拿着一支横笛把黄昏吹得悠长,吹得飞鸟扑啦扑啦地归巢,吹得落日的余晖黯淡成月光。

    有时候我会在他的笛声中起舞,舞得雍容华丽,像暗夜盛开的荼蘼,散发出致命并且辛辣的芬芳。

    小荷会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我们。也许,她看的只是他。

    我总觉得,小荷认识暮凡,可暮凡不像认识她。

    她看他的目光,和暮凡看我的目光,那么像,就像是冬日最温暖而又忧伤的阳光。

    我问过小荷是否认识暮凡,可她极力否认,并像受了惊吓似的脸色苍白如蜡。

    罢也,小荷也好,暮凡也好,全都与我无关。

    现在的我,不是茹梦,不是漓月,而是寒愫。

    六

    曼河冰冻三尺,寒冬带来了如柳絮般飘飞的大雪。

    我伸手捧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中慢慢溶化,严寒慢慢渗进心里。

    我终于见到了雪,也终于等来了他。

    六府巡按段甫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务,回到冉城。全城的人都在街旁欢庆他归来。

    次日,我便在万香楼见到了他。

    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两鬓微霜。面容略显憔悴,折射出岁月的沧桑。

    老鸨在他面前笑得极其谦卑,并连连在他面前夸赞我。

    他于是抬眼看我,我便向他俯身行礼,笑得极其妩媚。

    谁知他眼中闪过暗光。脸色煞地变白,似见鬼了一般。

    老鸨没有料到他的脸上会出现这般神情,一时间慌了神。

    大人。我笑如杨花,轻抚自己的脸庞,茹梦脸上沾了什么吗?

    他干咳两声,连忙道,不,没有。

    我的眼神冰寒似雪,笑容却仍在唇边盛放。那么大人为何见了茹梦如此慌张?

    他眉头深锁,直直地盯着我的脸,喘息着说,只是连日赶路过于劳累而已。

    我笑道,那不如请大人到厢房中去,我为大人弹弹琴,除去疲劳如何?

    他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