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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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第三天了,聂风仍是努力不懈地将雪饮提起,提至半途又不枝放下,一次接着一次,毫不间断。

    颜盈慵懒地斜椅窗旁,半张娇俏凤眼,望着自己的小儿子在这样那样,心中不禁感到这个孩子真是出奇的傻。

    和他父亲一般的性子!

    聂人王又到田里工作去了,他似乎乐此不疲;颜盈每天除了淘米做饭和打扫外,多半是无聊地坐于窗旁,怔怔地极目窗外,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有些时后,倘若邻舍经过,都会有善地唤她一声“聂大嫂”文学,颜盈总是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笑容当然颇为生硬。对于这些,都看在聂成的眼中。

    是的!她不高兴别人如此称呼她,她本应叫作“聂夫人”呀,如果聂人王仍然是天下第一刀客的话……可惜,聂人王已非昔日之天下第一刀客,她亦永不会是“聂夫人”。

    “聂大嫂”三个字钻进耳内,真是每字如雷!

    对其而言,农村的生活虽是平淡且不快乐,幸而她仍有聂成和聂风,这两个孩子还是挺得其欢心的。

    他和大多数的孩子不同!老大不喜多言,也不会问一些令人无法解释的问题,尤其是半年前,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突然变的沉默寡言了,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十分喜欢陪伴在颜盈的身旁,而且自从几天前好像更懂事了,这些颜盈都看在眼中。而小儿子则给人一种沉稳和天真的感觉。

    这也许是天下第一刀客唯一不同凡响的遗传。

    颜盈瞧见聂风忙得久了,不由得怜惜地道:“风儿,先歇一会吧,别要给累坏了。”

    聂风仍旧不愿中途放弃雪饮,答道:“娘亲,我会的了。”

    一面依然顽强坚持着,可是气息已越来越粗。

    颜盈也没动气,深觉这个孩子此番心力必定白费,纵然身为他的娘亲,亦根本不相信聂风可以办到。

    然而她也太小觑自己的儿子了,如果她知到在过去数晚,每当夜阑人静之际,一个小小的黑影还在不断努力着的话,那么,她一定会大吃一惊!

    就在第五天的早上,天未破晓,颜盈已先自起来,往厨中准备早饭。

    当她刚从寝室步出时,她就发现了一桩奇事,不自禁地高呼一声!

    只见雪饮已安然挂于墙上,颜盈不可置信地看着它,瞠目结舌!

    聂成闻声赶来,看着墙上的“雪饮”,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看来自己这几个月来对聂风的教育并不是没有效果。

    聂人王也闻声而至,眼前情景亦叫WWW.soudu.org他一愕。

    夫妇俩面面相觑。

    “是风儿挂上去的?”聂人王问。

    颜盈摇首,道:“谁知道!他那有此等能耐?”说着看向聂成。

    “跟我来!”聂人王一面说一面和颜盈步进聂风的寝室。

    昏暗的寝室之中,聂风仍然在倒头大睡,甚至适才颜盈的叫声亦未能把他吵醒,他看来极为疲倦。

    聂人王细察之下,发觉儿子的双手早以擦破,显见是因为曾摔跌无数次所致。他将这一切看在眼内,忽然道:“真是一个不屈不挠的孩子。”

    “人王,你的意思是……”“是他干的!”聂人王脸上泛现嘉许的微笑,即使寻常刀客也不能轻易地把雪饮挥动,由此可知聂风的潜力深不可测!短短数日之间,竟然可以将雪饮挂回墙上,当中更曾因为气力不继而多番倒下,可是,他仍然能够站起来,再接再厉,实是小孩中罕见!

    颜盈更是雀跃不已,喜道:“太好了!人王,那么你今后别要强逼他们习什么冰心诀了,索性传他傲寒六诀,好让他们有一天能克绍箕裘,成为扬威武林的刀客!”

    聂人王骤听颜盈之言,并不即时回答,沉思一会后,才慎重道:“我逼风儿挂刀,只为要锻练他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儿汉,仅此而已。至于刀法,学了它,反会令他们涉足江湖,一入江湖,人便难以回头,总有一天会死在别人的手上!”

    “但风儿资质如此上乘,若然得你倾囊传授,届时只有别人死在他的刀下,他又怎会死在别人手上?”颜盈满怀渴望的道。

    聂人王听罢只是微微摇头,他坚决不传聂风刀法,实是另有苦衷。聂人王心里的想法聂成都知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来改变聂人王的想法,这能静待时机。

    颜盈的眼角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彷佛是被他那颗坚决的心刺伤。

    她默然一瞥睡着的聂风,过了良久,才慢慢转身,迳向厨中走去。

    聂人王尾随而入,问:“盈,你在生我的气了?”

    颜盈不加理睬,只顾低头淘米,半晌才道:“别要空着肚子作活,吃点东西才到田里去吧!”

    她这句话听来虽是一片体贴之言,可是,语调却是异常的冷淡。

    聂人王的心头不禁一痛。有时候聂人王自己也不禁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盈她为什么还不满意呢?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想到这个最根本的问题,颜盈到底是不是喜欢这种平凡的生活呢?这不得不说是聂人王的一个悲哀。一个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也许他的武功是绝高的,但是对于揣摩心思这一门学问,他或许还不如一个孩子吧?

    时为正午,烈阳当空。

    大地散发着一股闷人的酷热,远方却有一片乌云在徐徐飘汤,似是下雨前的先兆。

    在那一望无际的耕地上,农夫们正在田里辛勤插秧。虽然各人热得汗流挟背,惟想及最后的收成,这一切辛劳都是值得的!

    不错!对于寻常的农户,劳力换来秋后丰收,何乐而不为?

    然而,对于一个曾威震武林的刀客,这些微末的、不得温饱的收获,会否心有不甘?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土丘上静静的看着聂人王也在人群中插着秧,一干人等忙了整个早上,其他人早已疲态毕露,惟独聂人王依然面不改容地工作着。

    阳光像是熊熊火舌,往他身上煎熬。他的衣衫尽湿,满额都是汗,忙得好不辛苦。

    但是聂人王毫无怨言,他自与颜盈结合后便矢言归隐田园,从此,永远不再踏足江湖!

    若再耽于江湖,恐怕早晚必会祸及颜盈,他如此深爱这个女人,当然希望她能够活得长久、开心、幸福……幸福二字,对饱历江湖凶险的聂人王来说,原是异常陌生,但聂人王私下深信,只有归于平凡,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他坚决为情封刀,义无反顾!

    这么多年以来,他堂堂一个群刀之首,不惜纡尊降贵,在田里干尽粗活,全都是为了身畔那个独一无二的她,可是,他今天早上方才发觉,她并不快乐!

    为什么她不快乐?难道她还不明白,平凡的生活总较亡命江湖的生涯更为幸福?

    一念及此,聂人王插着秧的双手顿时微微颤抖。

    尚幸他定力奇高,瞬息之间,情绪又平定下来。

    好身厚的内力!好稳健的一双手!

    农夫们是平凡人,当然没有如此稳健的手,但离田间不远处的小路上,正坐着一个衣履光鲜的人,他的手,才配与聂人王的手媲美!

    那名汉子仪容整洁,手持一柄绿柄长剑,一身红衣,红得就像是地上的另一道骄阳!

    骄阳似火,不问自知,他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他的剑,也是一柄不平凡的剑。

    他和聂人王是同一类人!

    聂成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了!能和自己父亲齐名的人,果然不平凡。

    那名汉子在小路的石上坐了半天,农夫们都开使好奇起来,更有人在聂人王身边低声道:“小聂,你看!那个人在石上坐了老半天,身体竟可丝毫不动,很奇怪呀!”

    聂人王但笑不语,他早已瞧见这红衣汉子,只是一直装作视若无睹,继续插秧。

    他手中的绿柄长剑就像一个无人不晓的记号,曾历江湖的聂人王怎会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聂风朝声音方向望去,只见百丈外飞沙满天,正有两匹马在飞驰着。

    两条汉子分坐于这两匹马之上,神色彪悍,威武非常!

    最使人讶异的是,马儿竟向田间这边冲过来!

    “啊!什么事?”农户们大吃一惊,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作骑未到,马上的人已翻身跃下田边,暴喝:“北饮狂刀!”

    众人一阵诧异,二人分明向着田中暴喝,但这里根本全是日初而作、日入而息的庄稼汉子,何来什么“北饮狂刀”?

    可是顺着二人的目光看去,才发觉他们的目光,原来是落在那个默默耕耘的小聂身上。

    其中一名汉子已率先道:“北饮狂刀,你莫以为退隐于此穷乡僻壤,我袁氏兄弟便找你不着。当年我俩的父亲在你刀下惨死,我们整整花了七年才寻得你下落!今天,快使出你的傲寒六诀,与我们的袁氏刀法再决雌雄吧!”

    说话的人,是袁氏兄弟之老大“袁京”。

    聂人王却无动于衷,二人甚感没趣,老二“袁正”目道:“呸!你这是瞧不起我们了?”

    话声方歇,立用时用刀挑起田中泥泞,向聂人王脸上击去。

    聂人王似是不懂闪避,给污泥溅个正着,道:“两位大侠,你们找错人了。”袁氏兄弟听后嘿嘿一笑,袁京道:“当年我俩虽是年幼,但至今依然认得你的容貌。别再装模作样,纳命来吧!”

    二人不由分说,即时腾身而起,双刀在半空中化作两道匹练似的长虹,齐齐朝聂人王头顶劈下!

    聂人王看来真的不懂如何招架,眼看便要给两刀分尸……倏地,红影一动!聂成眼中精光一闪,虽然此时的聂成没有武功,但是前世的眼光还是在的。而且他的一手飞刀可算是一门绝技,对于眼力有更高的要求。

    剑,已闪电间挡在聂人王身前咫尺!

    “波”的一声!剑还未出鞘,却将两柄来刀当场震断!

    好快的一剑!

    使剑的人,正是那红衣汉子!

    袁氏兄弟、面如土色,文学紧盯着眼前人手中的绿柄长剑,一同惊嚷:“火麟剑?你。你是……”那红衣人气定神闲,一字一字地道:“南麟剑首。”

    “什么?你就是南麟剑首断帅?你。为什么要救他?”袁氏兄理想弟不由退后一步。

    断帅满面冷漠,道:“因为你们不配!”

    袁氏兄地登时呆在当场,他们实难想像世上竟有如斯狂傲之人。

    只听得断帅朗声而道:“南麟剑首,北饮狂刀,武林齐名!今日我的剑未出鞘,却已震断你俩双刀,试问你们又怎配和聂人王交锋?还是快些回去再苦练十年吧!”

    袁氏兄弟面无血色,心知今日已难报得大仇,惟有一声不响,翻身上马,悻悻然离去。

    仅余下断帅背向聂人王而立,和那群在窃窃私语的农户们。

    “多谢。”聂人王首先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一声道谢,断帅猝然回首,目如鹰隼,瞪视聂人王道:“聂人王!断某在此观察多时,发觉你的手异常稳健,果然名不虚传!其时你我各负盛名于一方,早应一较高下,此番远涉千里而来,就是希望能与你一战!”

    前门驱虎,后门进狼,聂人王心中叫苦,但仍不动声息,道:“大侠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必定舍身相报,只是在下实非什么北饮狂刀!大侠,请回。”

    眼见聂人王再度否认,断帅不禁仰天长叹:“聂人王!你是我毕世难寻的好对手,你真的忍心让断某一生孤剑独鸣?”

    聂人王没再理会他,已然下田插秧。

    断帅拿他没法,无奈地道:“假如你还记得自己是一个刀客,明午寸草坡,我们wWw.刀剑相决,但愿你不会始我失望!”

    说罢调头而去。

    断帅去后,聂人王的手亦停了下来,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刚想拭掉额上的汗珠,却见一婀娜倩影倒映在田中,抬首一看,竟是颜盈!

    她手中拿着篮子,内里盛着全是饭菜,她本是给聂人王送饭来的。

    聂人王不免心虚,问:“你……全都看见了?”

    颜盈木然地道:“是的。我还看见袁氏兄弟把泥溅到你脸上,你本不该忍受这等羞辱!”

    聂人王哑口无言,他很想对颜盈说,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

    可是颜盈并没有给他机会张口说话,她接着道:“若你仍是男人的话,便应该去!”

    她一反常态,声音异常地冷硬,再不是当初那个柔情无限的妻子。

    聂人王苦笑摇头,颜盈柳眉一蹙,狠咬银牙,随即放下篮子,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聂成看着自己的娘亲,微微的叹了口气。随即跟上颜盈的脚步,回去了。

    聂人王目送她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心内一片黯然。

    此时,远方边际的那片乌云已然飘至,片刻之间便把烈阳遮盖,田地尽投入昏暗之中,蓦地惊雷乍响,下起雨来。

    农户们都纷纷奔往树下避雨,只有聂人王无视雨点打在自己身上,仍然呆立田中,痴痴望着颜盈归去之路。

    前路一片凄迷。

    这是一场潇潇的雨……

    夜幕已尽低垂,想不到这场潇潇的雨,会是如此连绵不绝,犹在滴答滴答下个不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