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已不需细瞧脚下,几年前的记忆喷涌而出,父亲与端木玄舆的棋局,几多玄妙,那皇帝要的答案,杨相要的答案,子辰要的答案,全在其中。
她原还不十分明白,如今,一切水落石出。
身边女子引着她向上走去,步履若踏冰般小心。她便是霓汐口中的伽罗,陪侍公主的圣女。
?然微微斜视伽罗,却见她沉眉含烟,睫眸俱有深邃。
走到半晌,一名绿衣女子幽然闪入两人目中,递过一盏金缕丝琉璃斛,内含液如茗霜,清朗之息令人迷醉。
“王子吩咐,请伽罗奉上此杯,给长孙少将。伽罗当心着些,其中精华……莫要洒了去。”
?然闻言,佯装不动声色。伽罗似乎瞧了她一眼,见她无反应,料得她不懂驾休语,于是放心,继续上行。
在她身后,?然盯住琉璃斛,默念不对。
木梯极为陡峭,一枝珠钗滚落而下,击地时钝响回声。
伽罗似乎颇紧张,闻声猛地止住了脚步,身后紧跟的?然猝不及防,撞上了她。
琉璃斛内的茗酒泼出少许,尽数涂在了伽罗紧紧护住它的双手上。
她低呼一声,重端稳了杯子,面容与双手上都无异样。?然亦觉醇香顷刻漫布,沁人心脾,绝非毒物。
“是我不小心。”她垂首致歉,回身起步,跨下几阶,却见方才那绿衣女子竟还在原地,拾起了她掉落的珠钗,递回她手,那淡紫瞳中的惶惶溢于言表。
?然一凛,既然她这般不放心,这酒中总有东西才是,到底是何玄机?
她听得女子用驾休语向伽罗道:“当心着些,长孙少将定要饮到这酒,若出了分毫差池,王子要大怒的。”
伽罗警觉点头,狐疑瞧?然几眼,后者仍不动声色,将不祥的预感只放在心中。
钟度阁顶,伽罗转身向?然道:“请姑娘稍等片刻,王子设宴于少将,怕不喜欢别人打扰。”
?然依言立住,决意暂时静观其变。
不知已走到了多高的楼阁,身侧是一片静谧,偶有振翼声响起,便可穿空响彻。
内殿比起外阁,更是宽敞明亮,纵是夜晚,泠月之光却灼如白昼。
祈桑之心,钟度阁顶,銮座缀钻如星,端坐其上的男子面容精致,双眼细长如新月,无双的俊美邪魅若妖。
他眯眸瞧着面前翩翩起舞的女孩,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她已有绛唇映日的倾世之容,舞姿似有魔力,衣香随风,红裳如醉。
“如何,少将?我有没有照管好你最珍贵的人?”端木玄舆扬扬手中的酒杯,声若幽溪。
任芙一曲舞作完,跑回了姐姐身边,两人一同依偎着霓汐。
霓汐亦笑。“瑾儿与芙儿长的真是快,弈,较你上次回来,可不是又变了许多?”
长孙弈凝视两人,修眉紧蹙。
霓汐揽过任芙的肩,笑问道:“芙儿,愿意与叔叔去么?”
“叔叔……很凶,”任芙挤挤眼睛,声音清亮,“芙儿喜欢公主。”
尚瑾微颦黛眉,略有不悦,却不喝止妹妹。
“可是,叔叔想要你们与他一起啊,怎么办?”霓汐刮刮任芙的鼻子。
“不要不要,芙儿不要离开公主。”
尚瑾面容仍宁凉,眼神迷离,仿佛事不关己。
端木玄舆瞧着两人,忽然启唇道:“瑾儿,去给少将瞧瞧公主为你佩的玉镯。”
长孙弈僵在了座上,尚瑾犹豫着将小手伸到了他面前,他一眼看去,她玉镯向上三寸,白皙手臂上一点朱砂,殷红似血。
他拍案而起,怒发冲冠,毒,又是毒!
?然在外面听着,心中一紧。伽罗入殿后将门掩紧,她贴近了几分,希望听的更真切一些。
到底出了什么事?
端木玄舆冷笑一声,霓汐似有不忍,靠近长孙弈欲说什么,被他冷冷的眼神止住。
“芙儿也有同样的玉镯子,弈,你要不要……”
“为什么?”他执剑的手颤抖着,“她们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如此害两个无辜的孩子?”
“我并未害她们,因此……你也不要害她们。”端木玄舆的俊美容颜寒若冰霜,他对着伽罗挥了挥手。
琉璃斛满盈,长孙弈目不斜视,仍愤然直视着王子。
“少将何必激动?饮了这一樽酒,我们再将作战计划从头道过。”他的声音极低沉,却杀机重重。
长孙弈笑笑,毫无畏惧。他本就报了必死之心,难道会退缩么?
霓汐的不忍俱写在紫晶眸中,默默揽过了尚瑾和任芙,仍是不错眼地盯住他,他接过斛的一刻,她周身一颤,欲言又止。
“弈……”
碧色佳酿,顷刻已少了一半。他,真的已如此决绝了吗?
“不!”
霓汐夺过了那半盏毒液,扬起细颈,将剩余的尽数喝了下去。
端木玄舆大惊失色,蓦地站起身来,却只见妹妹热泪盈眶,紧紧的抱住了长孙弈。
“我知道你会恨我的,那么……就恨吧。横竖,从此以后我与你同了这死生!”
王子怔怔站着,似乎无阻止妹妹的意思。
霓汐唤来伽罗,低声交代了她几句。伽罗眼色顷刻变了,领命急急的退出了殿阁。
?然几乎将唇咬出了血,趁伽罗推门而出的一刻,她大步走了进去,站到了端木玄舆的面前。
“端木王子……多年不见,果与我记得的一模一样。”
长孙弈饮下那鸩酒后面色已苍白,见?然破门而入,更是又惊又惧且怒。
霓汐仍依在他身边,泪痕未干。
?然打量着端木玄舆,这美似妖魅的清瘦男子。她十五岁时见过他,在程府,在父亲的书房中,但他定不会记得她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