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一同去瑞安宫,好吗?”她柔声问道。
瑞安宫已收拾妥帖,瞧着日头不早,皇后没再耽搁,垂首上路,眸中静水三千,澈可澄月。
沿途经了圣泽宫,她遥遥相望了一忽,释然而笑。
“霏儿,你可知……方才德妃迁到锦阳殿中去了?”
霏儿点头。
“那么,你可知,他……曾与我说过想将景澜宫迁到锦阳殿中去?”
霏儿再止不住泪,掩面低泣。帝王之家,再如何纯粹、如何深邃的感情亦有无奈与牺牲。
“然而,我并无心伤。只要我知道他心中有我,那么冷宫,亦是家。”
碧空渐渐起了傍晚的流息,云月相望,天上人间,物转星移,唯有情意可使乾坤动容。
锦阳殿。
若在今日之前,后宫众人还可说德妃之宠绝不及皇后半分,那么当德妃迁入皇帝寝宫的一刻,再无人敢妄言了。
?然依依立在姐姐的紫绒绣垫杨妃榻前,见床头几盏金珐琅九桃小熏炉,暖意融融,心中忽宽慰了些。
韵澜身材原是圆润些的,然而此番流产,经了一番折磨的她,消减许多。凌云眉在她皙白容颜上描出两道细骨伶仃的黛青,两颊无血色,只是那淡樱唇因病态而枯白着。
她撑起身子,亦立在了妹妹面前。
“你教我刻意在太后面前作出姐妹亲厚的样子来,为的是何目的,”她恨的牙痒痒,“我终于明白了。”
?然苦笑,话语仍是如刃的锋利冰冷。
“你说过要补偿我的,不是么?”
啪的一声,韵澜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然微理自己乱了的发丝,狠狠咬唇。
“程韵澜,念在失子之痛,我且忍你这一回。”
姐妹之间的关系本已趋于缓和,如今再次狂风骤雨。
“我怎么会有你这般心如蛇蝎的妹妹?”韵澜攥起了她双肩,眼神迷离而愤恨,“你害死了母亲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来害我的孩子?”
一声控诉石破天惊,?然对她的最后一些愧疚荡然无存。
“我害死了母亲?我害了你的孩子?”她甩开姐姐的手,“我是为了谁,你难道不知道?程贮时为何而死,你不知道?”
韵澜无助地跌坐在榻上,仿佛一通发作耗尽了她所有气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然逼视着她。
“难为他拿你当掌上明珠一般疼着,死后就全被你抛在脑后。”?然不懂自己为何执着。
如果连姐姐都对父亲无一丝感念,她更无理由如此坚持。
“然儿,你为他复仇,他会稀罕么?会么?”韵澜冷笑,声音嘶哑。“别忘了,你不过是他连正眼也不愿看一眼的女儿。”
?然后退几步,抿唇不语。
此刻的姐姐让她愤怒而无法。
“我为何要念念不忘程家的事?险些沦为奴婢,险些丧命,如今失子,我受够了一切。为何我要受这样的苦?”
她只愿作她的大家闺秀,她从不愿参与权利争斗,只盼着宁静富足的生活,与人无忧。
如今一切破灭,她便怨天尤人起来。
?然心道,自小的苦难让她坚强,而养尊处优、一帆风顺的姐姐,才是真正的弱不禁风,如今受了苦难,便小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发起脾气来。
“而你,”韵澜纤指一扬,点向?然,“也是他造下的孽。克母克姊,一点不错!你杀了我们的母亲,如今又要来杀我了,是不是?”
?然再不愿与她多言。
“姐姐,我要做的事,你拦不住我。你不顾自己姓程,我却忘不了。我心如蛇蝎……你不能改变。你只可祈求上苍,我再不需‘害’你罢。”
还未迈出几步,她愣住了。
锦阳殿庭院内,路征正背手而立,面色铁青。他身后是宣铎并聂仍几人。
他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然只觉骇上心头。方才韵澜指责她害死母亲……他也听到了吗?眼见他的眼神已由惊愕转为极致的冷漠,她只觉自己从未如此心惊胆战过。
“子辰……”
他绕过了她,径直朝内殿走去。
“子辰,你听我说,我……那不是真的,我并非有意害韵澜,更没害过母亲。是她做的,是她害了母亲,你要信我!”她不知自己平日的伶俐口舌去了哪里,只语无伦次的辩驳着。
然WWW.soudu.org而,一切言语都如此苍白。
他转身,眼神如箭一般,将她刺的千疮百孔。
“?然……别让我瞧不起你。”
轻轻一句,他却再不能转身走开。凝视着?然,目光里那一种痛与惜,不能转wWw.移。
他为何就是放不下她?
她究竟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不放手,难道任凭自己沉沦?
?然怔住了,晶泪如断珠散落。同样的话,如今他拿来回敬自己。她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再次跨入了内殿,拉起路征站在了韵澜面前。
“时至今日,误了的两年我总不能再追究,然而……我再不要为你顶着罪!”
韵澜冷了双眸,眼见流泪不止的妹妹,心忽而软了一瞬。如同回到童年,她纵是只有微薄之力,也要为妹妹挡一些风雨。
然而,如今,不能够了。
她举首茫然地瞧了瞧宣铎,他面色亦严肃。她忽而惧了,眼下的安全,会不会再次破灭?
更何况,母亲之死,本也与?然有关,她不能撇的干净。
“然儿,别再自欺欺人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