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朱顶,铜雀石狮仍若从前一般的威严万分,安泰庄重。汉白玉宫阶上,初秋第一枚枯叶已蔽满了希微却冷若抽丝的蒹葭之霜,凝为干泠弱体,一踏即碎。
寒空来至,人人都为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
陈庭之第一个失声出口。
“德妃流产?”
宣铎只在殿内踱的袍下生风,他的愤怒足以点燃紫禁城的全体明墙碧瓦。案上一把鎏金紫铜玉柄剑,他嗖地抽了出来,砍断了面前的云脚屏风。
“庭之,给朕拟旨,朕要那个胆大包天的混蛋碎尸万段!”他怒吼道。杨相背着他与瀛部的勾当已够让他窝火了,如今居然谋害皇嗣。
他如何还能忍?
“陛下请镇定,我们需从长计议。”上官右丞沉眉道。已安抚杨相了这许久,他们绝不能功亏一篑。
“镇定?那是朕的孩子!”
路征只觉心头若一把冷刃割过,于韵澜的丝缕记忆,再次涌起。悲戚揉了悔恨,缓上他一双修长眉端。
宣铎微冷静了些,歉疚道:“子辰,朕……对你不起。”
他没能保护好韵澜。
即使到了今日,他亦知自己真心气的是杨相与太后,若有悲伤,也只是对那个孩子的,竟无一点为韵澜。
“庭之,还等什么?即刻便拟旨。”
陈庭之仍愣怔着,见眼前形势也知上官是要劝,因此不敢作声。
“德妃流产是因了那侍女粗心,要怪罪他人,陛下可有确凿凭证?”上官右丞忙不迭道,“如今西南三王都眼盯着朝廷,我们怎可在最不利的时机与杨相硬碰硬?只等外忧过去……我们自可秋后算账。”
他以眼神点了点路征,然而后者并不理睬,他只得自己继续。
“处死那侍女便是了。”
宣铎重重地坐回了龙椅上,剑柄铮的一声被他拍于书桌上,砚台笔墨俱是一震。
“说的倒是呢。”他冷笑一声,“然而,上官,你知道你的好妹妹如何想么?”
上官右丞狐疑。
“皇后道,德妃在她宫里出事,若是下人不对,亦是她有责。她求朕饶那侍女一命,自罚禁足冷宫半月。”
宣铎惊讶地发现他竟微微含笑,目中满是对妹妹的赞赏。怒火再次燃起,他猛一拍桌子。
“你疯了不成?那是凌衿,那是你的亲妹妹,她本就身体不好,你忍心让她受苦么?”
路征无言冷笑。宣铎半点不关心流产的韵澜,他想的只有他的皇后罢了。
上官右丞摇摇头。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若能换来眼下平静,亦只能委屈凌衿了。”
宣铎气极反笑。
“你给朕听好,纵是你们兄妹两个一并疯了,朕也绝不会坐视凌衿无辜受苦!”
沉默突如其来,上官右丞自知劝不下去了。
路征哈哈一笑,冷眉直视着宣铎。
“不错,天下的无辜女子,果然只有皇后一个。苍生的长远福祉,果然比不得皇后一个。臣得幸,德妃亦有幸,各有刻骨铭心的付出,只不过见证陛下一段痴情罢了。皇后有心,亦会为陛下痴情抛江山而感激涕零。”
宣铎愣住了。
上官松了口气,与陈庭之对望一眼,会心而笑。
须臾之后,几人终能冷静地讨论问题了。路征来回踱了几步,狐疑道:“杨相此举毫无道理,为了程家的秘密威胁韵澜倒有理,下手却未免太过了些。若韵澜有个三长两短,他的秘密可是永远探不出了。”
陈庭之道:“那么你如何想?”
路征的脚步越发迷乱了。
“我早该想到的,竟耽搁了这许久……?然在杨相手上。对韵澜下手是为了威胁?然!只有如此才讲的通。”
聂仍已在一旁沉默许久,闻得此言周身一震。
景澜宫。
日暖玉生烟,微尘不染,一事一物精巧简朴如常。
霏儿含叹斟起一wWw.碗百合玫瑰露,温热起息,甘甜宜口。
“娘娘,要禁足,还在景澜宫便是,为何……要搬去瑞安宫?后宫中,也属那一处最是偏僻了。”她递过蓝瓷碗。
皇后饮下,暖容带起一丝平和笑容。
“我本也喜欢安静的。”
霏儿无法,只得默默收了碗,转身退下。甫一推门,却见霜儿跪在门外湿凉的石板WWW.soudu.org地上,鬓发散乱,泪流满面。
“你还有脸来么?”霏儿鄙夷道。
她刚要再骂,却听得皇后唤了一声。殿门又开,皇后竟亲自走下汉白玉的宫阶,俯身扶起了霜儿。
“奴婢如此对皇后,皇后还肯为奴婢求情,奴婢罪该万死……”她泣不成声。
既是太后亲派,横竖太后大过皇后,她少不得仗势了些。平日里皇后便不介怀,时时软语相待,她也便得寸进尺。
她万万没想到,如今自己犯下大罪,肯为她求情的却是皇后。
“我知你是受人之命,总不至于死的。”皇后平声道。
霜儿惊愕抬头,亦惊惧地噤了声。霏儿冷笑道:“事到如今还装什么呢?莫打量娘娘忍了你便是怕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