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寝殿时,皇后竟仍坐在鸳鸯锦缎罗帷旁,用心地写着字。他怔了一怔,快步走到桌几前,将她拉进了怀中,气道:“怎么竟还不睡?不是说过不许再陪朕熬夜的吗?”
皇后见他动怒,垂下秀眉,遮了满心的关切和想念,只低声道:“怎么倒来说我?是陛下该注意身体呢……”
宣铎无奈。
心口被暖暖的爱意温热着,再如何冰冷的寒冬风雪,总算有人可执手渡过,亦是一种欣慰。就寝前他重又瞥了眼窗外,竟有那六出冰瓣,挂了琼枝,洗尽凡尘一切喧嚣争吵,与苍穹繁星同辉,凌仙微移,矜持含雅。
真的入冬了。
路府。
路征顶着漫天的大雪回来,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瞧见面前两个书生打扮的少女,他诧异了。
“凡儿?”
已经两更了,沈凡居然仍未回家,出现在他府上。她一双星眸微红,似乎牵起无数痛苦的回忆。他刚要张口问她,却见路府的一名家丁也急急上前,似有要事禀报。他心头一紧,猜到了几分。
那日撞上的姑娘,宣铎不会轻易放过,是因为怕程伫时之事节外生枝。他亦没放过,只不过较宣铎多带了几分私情罢了。
那姑娘倒是机灵,没几下子就甩掉了他们的探子。然而,宣铎是何等聪明的人,路征是何等精细的人,她的蛛丝马迹不会让他们放过。
周胜是在秦家绣庄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她自那里买了一套紫裙,店家自会有记名姓。另外,据周胜说,那侍奉丫头提到“不过一个风尘女子罢了”,由此又可确定她是教坊女子。
在绣庄周围区区几家青楼内查一个平素以纱遮面的女子,并不见得有多难。
含宵姑娘。
叶含宵。
他知那不是韵澜,甚至面貌上也不见得就一定相像,只那双剪水秋瞳神似罢了。然而他心中就是一块石头悬着,不能平静。于是他派了家丁去娇梨院。
沈凡见他不理自己,竟落了下来眼泪,她以手紧紧攥住胸前的披风边角,在寒风中如折翼的蝶般颤抖着,无措极了。“征哥哥……你听我说,先听我说好么?你……你不知道我见到了谁……”
家丁见插不上嘴,亦急道:“丞相……”
路征心中早已隐隐觉得不对,见沈凡并红杉这一派女扮男装,本不知为了何事。如今猜到几分,他仍不敢相信。
“凡儿,我们进去再说。”他作了个入内的手势,提脚走进了门,待得那三人亦跟进来了,他才带上门,听凭门外北风飒飒呼啸,再不能涌进衣袍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