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砌应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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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叶的归宿,在广阔深厚的土地;云的归宿,在波涛涌动的大海;漂泊四方的人呢?世界很大,让无数的生命在它的怀抱中诞生;世界很小,收容了无数大的小的国家却容不下一个撒加。撒加比这个奥林匹斯鸟瞰下的国家们更加罪无可赦吗?大国小国星罗棋布的格局,让无数的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统治者,仍旧有无数的人为之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甚至曝尸荒野也再所不惜。而撒加呢?

    义和人,哪个更为重要,只不过是哲人们废话的产物罢了――加隆这样说――义是什么?谁知道?而撒加是同株相连的亲哥,这明明白白。如果抛弃了义,能够袒护撒加,那么义又算得了什么?加隆的眼光咄咄逼人:“想指责我吗?!”

    “如果要指责你,我或许还没有这个资格。”索兰特纤长的手指优雅的拂过碧绿的竹笛,仿佛出神的想着什么:“虽然没有兄弟姊妹,我也有我的父亲母亲,父亲是个很愚蠢的人,爱女人爱喝酒爱挥霍也爱暴虐……终归一无是处吧,我看不惯他。后来他被人杀死了,所有的人都说他死得其所,但是,就是这样的父亲……看到他的尸体,我的心像撕裂了一样的痛,虽然我不想维护他,我憎恶他,但现在想来,如果当时我在他的身边,我能够说,我不会加入战斗吗?我不会挥剑去保护他吗?我不能,所以你也是一样。”索兰特低低的说:“发wWw.生了那样的事情,唯一的弟弟也不能和他站在一起,做哥哥的,该是多么的绝望……”

    “很好,你这个人很特别,不过我喜欢。”伸手把一个酒囊扔给索兰特。

    “我倒无所谓,”索兰特微笑道:“你倒还真敢喝?”

    “死不了。”加隆灌了一口,眼的血丝益发的增多――撒加不是一个完人,真正的完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加隆比谁都要清楚。但创造完人却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人类的崇拜下,人们的眼是瞎的耳是聋的,无视无闻的黑暗下,让人们相信一个高大的完人就在他们身边实在是太容易了,更何况,战乱的情况下,人类的懒惰心理会不自觉的闭目塞听的相信身边拥有完美的救世主。对于撒加来说,文过饰非的虚荣心下,撒加很自觉的掩盖自己日渐明显的黑色人格,为此,加隆费了老大劲儿陪撒加练习更加和善对人的表情,虽然代价是自己常常成为撒加的出气筒。所谓智者千虑,撒加也有失手表现难堪的时刻,这种时候加隆便会想方设法的跳出来擦屁股,即使是背黑锅也无所谓――反正加隆吃喝嫖赌什么坏名声都有,往自家脸上再抹点黑泥也无所谓,只要撒加还是一张雪白的羊皮纸,加隆觉着那就够了。

    “可以谅解与正确之间,或许差了很大一条鸿沟吧。”

    “你是说我错了?”

    “嗯,现在的我来说,不会赞同那样的做法。”索兰特艳红的眼睛玛瑙一样,里面映着跳动的金黄色火焰:“一个人,无论他是谁,也成为不了救世主,而完美的人也是绝对不存在的,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跟天相比,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逆天而行,不论是受到批判,还是接受赞誉,那种沉重最终将超越脆弱的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况且……”索兰特静静的微笑,仿佛嘲笑看不见的精灵:“受到纵容的人――无自知者,将对罪过完全丧失罪恶感,以致犯下更加不可挽回的错误;有自知者,自我神格化的欺骗自己,他全部理念的建立,会像多米诺骨牌,除非天神之风匿迹,否则,轻轻吹动,就会导致难以收拾的全线崩塌。”

    “你……”加隆呆滞了许久:“要是早些遇见你该多好……”

    “因为经历,人们才会有所改变,命运……总是那么讽刺啊……”索兰特凄苦的一笑――天生的智者,曾在这世上存在吗?然而,当人们看到你获得什么的时候,从不追问你曾失去过什么。

    隆隆的雷声从天边滚过,黯灰色的雨笼罩了这个灰色的天地,风仿佛一只强悍而任性的大手,暴虐的要将破旧墙头漫爬的藤蔓植物撕开,一根缠满拥有枝形小脚的藤条的半枯老树被拦腰折断,白蚁蛀到半空的空隙间发出呜咽的响动。

    “死吧!通通死吧!!!”撒加提着剑,血红着眼睛胡乱的挥舞着。

    “你――对撒加做了什么?!”赶来的加隆对着穆咆哮。

    “什么也没有做……”穆只是静静的站在雨中,淡淡的说:“其实你应该问,你自己对他做过什么?神与魔,比人类高大太多了,站在他们的罅缝间,随时要有被挤碎的觉悟。”

    穆与撒加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从仅余的残本中已经无从考究了,史官艾萨克只是简单的指出,一直以来,自我神格化造就的理念大厦将过去的罪过轻描淡写化,甚至虚无和扭曲化,然而那只是建立在自我欺骗的基础上,仿佛一个小楔子支撑着硕大的岩石,那属于极端不稳定的结构――穆的出现,毫不费力的抽走了那块小楔子,撒加整个信念的大厦遭致崩溃性的打击,一直受到压抑和竭力隐藏的黑色人格在一瞬间占据了整个思想领域。

    “撒加!”加隆敏捷的扑过去,然而撒加比他还要快,此刻的撒加,像极了受伤的野兽,流血的伤口需要有一片照不到阳光的黑暗处去舔舐。黑色人格的掌控下,撒加再也没有兄弟,再也没有朋友,面前的一切都是敌人,包括花、草、树、木、风、雷、云、影……撒加瞪着充血的眼睛看加隆,仿佛从未见过他,直挺挺的一剑横向加隆的要害,加隆大吃一惊,狼狈的摔在水中,连着朝后翻了好几下,跳出战圈,而撒加并不理会他,依旧朝着看不见的敌人混乱的挥舞着剑。撒加发起狂是除了他自己谁也无能为力的事情,加隆曾见撒加黑色人格的发作不止一次,但哪次也没有像这次这样完全丧失神智――当站在王者的高峰,突然发觉,整个世界都站在了自己的对面,再也没有朋友,再也没有宽恕,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样的痛苦,加隆不清楚,他所唯一清楚的是,此刻的他,宛若初生的婴儿,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没有办法,只好等他恢复过来了。”穆似乎唏嘘了一声。

    “少在那里假慈悲,他这个样子还不是你害的!”

    穆冷冷的推开加隆的拳:“我说过,如果有人害了他,那么绝对不是我,而是他自己和你们这些过犹不及的维护者。”

    言谈间,撒加砍破羊圈的墙,冲进了羊群,左砍右杀着,绵羊的鲜血在暴雨中飞溅着,沾满了撒加那张变得狰狞的脸。而牧羊人看到一个浑身浴血的狂人站在羊群中,见羊杀羊,牧羊犬被他抓在手中,硬生生的掰成了两半――牧羊人尖叫了一声,飞也似的从房子的后门逃走。撒加踢开羊圈的另一面直挺挺的走出的时候,羊圈里面摆满了惨不忍睹的绵羊尸体,而撒加邪恶的笑着,继续一路砍杀而去:“看见了吧,这些反对我的家伙,统统变成了这样!知道了吗?你们这些阻碍我的人,他们也是你们的榜样!哈哈哈――顺我者生,逆我者亡!我,撒加•杰弥奈,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雅典娜女神,救救我!”牧羊人魂飞魄散的逃进了雅典娜圣殿:“祭司小姐……那是鬼……魔鬼……”

    “这么多的人,没办法了……”穆叹息了一口气,手中多了一团丝线一样的东西,其实更确切的说,是一条软剑――穆是黄金末代最伟大的铸剑师,黄金代的名兵器十件有八件出自穆的手下,而他本人时常使用的是一柄软剑,谁也不知道那剑有多长,有人传说那可长可短可刚可柔,舞动时仿佛满天星屑坠落凡尘,而剑士恍然中天之月,是以谓之“飞星逐月”。

    “少来这一套,”加隆眼疾手快的抓住穆的手腕:“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伤害撒加我决不允许!”

    “哼……”穆冷冷的哼了一声:“当年的你就是怀着这种心态杀人的吧?”

    “撒加是我哥!”

    “为了撒加,”穆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的问:“你杀了多少人的哥哥?”

    “我杀的人我会负责,但撒加他――并不是真心……”

    “这个样子,真的还有所谓的真心吗?”

    “鬼?……”一个雪白的身影走到光亮处,纱织惊诧的睁大了眼:“撒加……”

    “纱织小姐,危险!!!”加隆惊惧的喊了一声,也不明白自己哪里来的力量,扑过去死死拖住撒加的胳臂,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撒加的剑在纱织雪白的肩膀上划开了稚嫩的皮肉,血奔涌着冒出,鲜红的血肉中竟然露出了被染红的骨的色彩,纱织像暴雨中的落叶一样倒在地上,她的脸色像死人一样惨白。加隆不顾一切的从背后抱住撒加,撒加疯了,而加隆觉得自己也快疯掉了,他疯狂的喊着:“住手,撒加!住手,那是纱织小姐,你忘了吗?!”

    “纱织……”撒加的眼神微微动弹了一下,然后又疯狂的笑起来,笑得声嘶力竭,他充血的眼睛淌下两行眼泪,狂笑的间隙中,他艰难的吐字:“逃……逃啊……”

    “发生了什么事情……”纱织缓缓抬起头,肩头的血汩汩的流淌着,花蕾一样美丽的嘴唇变得煞白――加隆担心着那血色可能会永远不再,纱织的嘴唇微微的颤抖着:“不能告诉我吗……”

    “走……”撒加粗暴的挣扎着,一面挣扎一面狂笑,一面狂笑一面流泪:“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的真面目!走……别留在这里……你看,她看到了,表情很好――她害怕你,哈哈哈!走开……我不需要你同情……你真是凄惨,又有人同情你了,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你,不,是我们――小姐,你的表情真是像史昂啊,明明――住口!住口!!住口!!!走开!从我眼前消失!”

    “逃避吗……”纱织缓缓的伸出手,放在撒加满是泥泞的脚背上:“我走了……撒加……会恢复原来的样子吗?”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滚!你很碍眼!听见了没有……对了,就是这样,她很碍眼,把她砍成肉酱――”

    “不是的,真正的撒加,我所认识的撒加――不是这个样子!总是那么温柔的,热情的,善良的,对周围每一个人都很好……”

    “吵死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那样的人!”撒加抱住头,痛苦的同什么挣扎着:“是的,就是这样,看看这些人吧,他们都是一样的虚伪,只顾自己,他们根本不值你去为他们付出。”

    “……对不起……我想我是不了解撒加……”纱织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着:“我真的很没有用……很害怕……这样的撒加,连声音也跟平常不一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撒加……真的……很害怕……这样的我……真的很没用,也无法说能改变什么……但是……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我不想让撒加一个人再痛苦下去……”

    “对我来说,撒加是一个谜一样的人,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从来不知道你的所想,你的所望,撒加来的时候,总是那样的温和的善良的,而我,也就把那当作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不知道做什么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想,要是能重新来过就好了……一切,真的就无法挽回了吗?大家,相遇,相识,甚至相知……那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什么样的事情是不可原谅的?什么样的事情就非要拥有彼此伤害的结局?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有很多美丽的回忆,有很多共同珍惜的东西……”她抬起头,泪从她的眼眶滑出――可曾见过,在寂寥的暗夜透过茉莉丛窥探的星光?“不要忘了那些美丽的事情,不要……忘记那些大家共同珍惜过的事情,朋友,还有――时间……”

    “撒加曾经说过,要建立一个新的国家……我并不了解一个美好的国度是怎样的国度,但是我希望生活在那样一个国家中……在那里,大人,孩子,大家,无论是谁都会变得幸福……我也知道,这是幻想,现实的世界中,人们总会因为什么而悲伤,因为什么而痛苦……只是……请不要独自去承担所有的事情,因为……独自承担痛苦,还要假装坚强,那样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难过的话就尽情的哭,高兴的话就尽情的笑,任性、恐惧、讨厌、憎恶……也无所谓,那是谁都无法避免的感情。很害怕……但是我想,即使是这样的撒加,我也能接受,也想为他分忧,为他痛苦,为他担忧。无论是痛苦、悲伤、恐惧、失意……大家一起分担好吗?一起痛苦,一起快乐,一起烦恼,一起希望,一起……好好的活下去!这样……可以吗……”

    一道闪电劈开深厚的云层,狂笑的表情慢慢的凝结住了,眼泪还随着雨水流淌着:“即使讨厌这样的我……也没有关系……”――真是愚蠢,怎么就没有想到,畏惧这样的我,其实是因为在担心我……我……还真是个蠢材……――手松了,剑从手中掉落下来,膝盖很软,不由自主就跪倒在地――我是一个懦夫,一直在逃避,从战斗中逃避,从憎恨中逃避,从史昂的关爱和悲伤中逃避……不知道要逃避到什么时候,现在,我又想逃避了,但……:“谢谢你,纱织小姐……”他看着女郎紫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欣慰的神采,尚未干涸的泪还在她雪白的近乎圣洁的脸庞上流淌,然后她在他身边失去了知觉,他撕下他的衣襟,娴熟而庄重的为女郎包扎。他抬起头,无限感激的望向天空,又垂头望向面色惨白的女郎――为什么,为什么像你这样好的女子,会出现在我身边,留在我身边,说出那些我希望听到的话,为我流泪,为我受伤……谢谢。横抱起女郎,注视片刻,他低低的说:“无论是谁都会变得幸福的国家吗?虽然是个小笑话,不过,我撒加也想相信了……”

    “照顾好她……”撒加把昏迷过去的女郎交给加隆的时候,神采说不出的释然。那一刻,加隆流泪了,他懂得那种来之不易的释然是包涵了多么大的不舍和诀别――死,生不如死,究竟那样更幸运?加隆再也无法替兄长做出决断。而此时,撒加从怀中抽出一柄镶金的短剑,轻轻的交到穆的手中:“我是用这把剑,杀了史昂。”他撕开衣襟,默默的在自己胸口看了一眼――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于是,面对着穆,垂下双手,仰起颈脖,闭上了眼睛。

    “那样的话,”剑的锐气擦破风的间隙,发出龙吟虎啸之声――锐利的剑风擦过撒加的面颊,几缕蓝发落在地面:“我倒好像成为这里最恶毒的冷血汉了呢……”一抹淡紫在雨中飘远,束发的白绢带着昨日的吊唁散在了泥水中――我所认识的撒加,已经死了。

    暴风雨之后的夜空异常的明亮,清澈的月光仿佛被雨水洗净一般,被雨露压得贴地的茸草顽强的抬起了头,润湿的草地上,火堆的燃烧却并不那么顺利,沙迦坐在火堆前,耐心的用火筒吹着火,跳跃的火焰与镏金的长发究竟谁更加光彩照人,是繁星也在揣测的谜题。踩着水渍的脚步声在身边响起,沙迦没有回头,只是慢慢的收拾起火具,淡淡的问:“你来了?终究,你不是适合复仇的人。”

    穆看着沙迦,意味深长道:“我以为你会事先阻止我。”

    “不必,上天的安排有它独特的用意,”沙迦淡淡的回答:“况且,对于撒加,并没有比你更好的试金石了。”

    “原来如此,”穆也是一脸淡然的坐到火焰的对面:“将我看作是对撒加的考验――你还真是不顾后果。”

    “如果经历不了仇恨和过错的考验,是无法成就天下之主的。”一卷羊皮书卷缓缓的展开在沙迦的膝头:“没有不沾血的王座,没有不犯错的君主,虽然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但海纳百川的气度不仅要求包容他人的错误,也要包容和正视自己的错误。”

    “好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追随未来的天下之主似的。”

    “我应该说过,如果他成不了天下之主的话,一切也毫无意义了。”沙迦冷漠的回答道――换句话说,成不了天下之主的,是没有必要去追随的。

    “真是冷血。”

    “在这个时代,只有最终的主宰,将天下归还一统的霸主,才能给这百年的战乱划上休止符。为着这一目的,我才来到这里,如果没有这样的霸主,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也与那些为正义和邪恶挑起战争的人没有两样了。”

    “如果确认撒加是天派遣的霸主,你会站在他身边吧?”

    “是的,我正是为此而来。”

    “那个时候,如果我站在撒加的对面……”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看来是难以调和了。”穆淡淡的拨弄了一下火堆:“那么,结果呢?”

    “稍微有点遗憾,看来我是误会了王气。”沙迦很平静:“准确的说,仁道、王道、霸道,只有仁道是几乎截然区别于其他二者的理想,王道和霸道水乳交融,难以分辨。撒加是王者,但若使他成为霸主,他还不够厚颜无耻。”

    “实在是刻薄的评价。”

    “我对于战争所谓的正义,从来都不会认可,或许最初的引发有所谓的正确与错误,那就是所谓的压迫与反抗、侵略与保卫……华丽的理由,发展到了后来,延续的却只有错误,最初指责对方的理由常常被双方同步的扩大化――战争本身就是有毒的土壤,渴望从中生长什么样的桂枝鲜果呢?为哪方正义哪方邪恶争执不休实在是愚蠢,结束战争才是最简单最直接的道路。”沙迦的笑容,说不清是讥讽还是感慨:“最终的霸者,必须拥有足够的野心和足够的厚颜,当他的无耻程度支撑不了他的野心时,他的疆土将在那时划界。”

    “因此你很遗憾的看到撒加在仁道与霸道的摇摆间终于寻求了王道,他的疆土也仅限于这个吕狄亚左右了――这对于动荡的大局,并没有任何好处。”

    “是的。”

    “想必你是很反感纱织小姐――真是一位会说笑话的小姐,应该说是她决定了摇摆者的方向。”穆半是戏?半是思索的笑着。

    “如果那样的话,你就错看我了。”沙迦静静的阖上眼睛,神色安详又肃穆:“纱织小姐是这个时代近乎绝迹的完全仁道者,对于这样坚定和宅心仁厚的理想主义者,有勇气在这个祸乱横行的年代竖立光辉旗帜的人,除了敬佩并不应当有其他的感情。如果纱织小姐有什么悲剧的发生,那完全是时代的错误。”

    “是的,双手没有沾染过一滴鲜血的小笑话,偏偏让满手血腥的人执着的相信,这却是让人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笑话了。”

    “纱织小姐拥有能让人们相信笑话的力量。世事无常,所谓的笑话,信的人多了,笑话就成了不灭的神话――只可惜,纱织小姐或许早出生了几千年。”沙迦抬起头,举手望向天空,仿佛在询问天空――你是怎样打算呢?

    “不管怎样,你也要离开吗?”穆淡淡的问。

    “差不多吧,只是还有些事情吸引我,虽然现在我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揣测天意,实非我辈所能。”

    “并非无根据揣测,天给予人们揣测旨意的线索,这个时代的线索……可能是天平……”

    “你总是冒出一些难以捉摸的形容词。”穆仰首望夜空,一朵乌亮的云遮住了月,而月的清辉透过了云的遮掩:“很遗憾只看到了升起在半空的秤盘是吗?”

    “天把天平的另一个秤盘沉在污秽的水中,里面装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如果大一统真的是天意,天会很快安排一个华丽的谢幕,而在谢幕的血雨中悄然登场的人,只怕才是天所导演剧本的真正主角。”

    “很遗憾,对于这位主角,我没有看他出场的兴趣――从某种程度来说,我反对你的霸主论。”穆静静的站起来,衣袂映着飘飞的火星在舞蹈:“没有谁可以逆转命运,没有谁可以逆转时代,无论多么伟大,也只能是时间长河的匆匆过客――人们为着世界而生,而世界却从未为任何个人而生。人类祈求着救世主,追求着完美的救世主,然而,没有任何人可以成为救世主。真正的救世主,或许,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整体――一个称之为人类的整体。”

    “是的,关于这一点,我与你并没有本质的分歧。”沙迦再度淡漠的一笑:“只是这个时代的人太懒惰,需要有人扮演这个虚假的角色,救世主的诞生确是命运所必不可缺的中介点。一个领导者的诞生,只需要数十年或者百年,而整个人类的觉醒,即使上千年也是短暂,况且人类是很喜欢走回头路的。在这个时代要求人类觉醒,无异于要求月的光辉超越太阳。”

    “看来,并没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只是……”穆迟疑了一下,终于恬淡的一笑:“请转告撒加,我现在……已经不再恨任何人了……”

    “你自己告诉他不是更好吗?”沙迦浮出一个难以觉察的温和的表情。

    “的确有更好的方式,但我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穆微微一笑,他的眼睛异常的清澈:“珍重,师兄。”飘然离去,风过不留痕。

    “不好意思,让纱织小姐看到我那样的失态,而且……”撒加把眼光投到纱织肩头雪白的绷带上,凝视了很久,大约自己也觉得再度失态了,他窘迫的扭过了头。

    “没有关系,已经不疼了。”纱织微笑着,烛光映着她仍旧血色欠缺的脸庞,光彩照人的清丽。烛台就在身边,点燃着,在照得光亮的墙壁上,投射下了它青黑的影:“……其实我很普通的,你不必那么尊敬的总是加上敬称,叫我纱织就可以了。”

    不知为何,白皙高贵的脸仿佛映出了蔷薇的粉红,他巧妙的藏在灯光的黯影中,低低的称呼:“纱织……”为了掩饰什么,他咳嗽了一声,然后又定定的陷WWW.soudu.org入了沉思,仿佛在寂静中倾听自己的心,许久,撒加轻轻的说:“有时候我想――如果真的拥有雅典娜那样的女神,她应该是纱织小姐这样吧……”未曾想望有这样的时间,他用剑同高大的偶像战斗,当他的剑胜利的时候他却失败了,然而,经不起失败的,是错误――他因此而喜悦。

    “我?!”纱织惊诧的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我只是个柔弱的……”

    “相信宙斯,相信雅典娜,相信命运,相信强大……人没有了信仰就活不下去那是事实,无论他是谁。”大理石篆刻出的可与天神媲美的俊秀面庞挂起了恬静的微笑,仿佛为了那样一个微笑,他已经在黑暗中等待了太久:“但是,比起那些虚无的偶像,我更宁愿相信眼前活生生的人――所以,我心中,纱织小姐就是女神。”他顿了一下,仿佛踮起脚伸向天空的群树,枝枝叶叶跳跃着大地沉默的愿望:“不强大……也无所谓。”

    然后,轻轻的,撒加执握住了纱织的手,他的眼睛很清澈――水一样的柔和,钻石一样的坚毅,云彩一样的安详,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恭敬的充满激情的握着,最后在那雪白的手臂上恭敬的印上了火热的吻印。

    当时的撒加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听到他说话,但我想我是听到他说话了――加隆这样说的时候,索兰特并没有回答,有时候唯有否定才会需要在声音中证明自己,而肯定可以在沉默中舒展它的生命。

    一个声音在空旷的土地上经久不息的回响――Wait·for·us,we·will·make·things·new.

    宁静的水面是一幅和谐的图画,只要一粒不规则的小石子就能破坏这和谐,摇摇欲坠的王家,就是这样的小石子――加隆这样叹息:“一切起源于那个不速之客……”

    “很久不见,我亲爱的妹妹。”那是一个很美丽的下午,碧蓝的天空,雪白的云,在碧草地上漫布的纱织小姐,则是林中走出的水仙,披着斗篷的黑色魔怪降临在她的身边――能相信吗?魔鬼与天使,原是一奶同胞?

    “你来做什么?!”

    “传达你的任务。”

    “任务?!我跟你们那些事情没有任何瓜葛。”

    “你认为陛下为什么让你随心所欲的留在这里?”缓缓取下斗篷,露出深紫的长发,紫水晶似的眼,纯美,锐气的目光纽缠着阴霾:“所谓的战场,并不都是看得见的。”伸出纤长美丽的手指,他拾起纱织垂在胸前的一绺长发,吻了一下:“也难怪,你大约也没有意识到吧?你的魅力远远大于成百的王国最强健的武士,即使对那家伙也一样,我亲爱的妹妹。”

    “你们……”纱织退了一步,端丽的唇变得煞白,不住的颤抖着。

    “是的,一切都是我们安排的。”雅致的闭上眼,唇角浮出一个莫测的微笑:“勇敢,坚定,没有战争的犹豫和罪恶感……完美的战士和统领,这样的对手真是有点棘手。所以,我们采取了另一种方式,牺牲几个不忠诚的城池,一步步的把他们引到这里。你认为那个伤兵是偶然来到这里的吗?一切都是为了把他引到这里施用的苦肉计。但这出戏的主角终究是你,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作为吕狄亚的女儿,纱织,你没有让吕狄亚失望……”

    “卑鄙!”

    “卑鄙吗?”仍旧优雅的笑着:“什么是战争呢――你懂得吗,纱织?如果你那些浅薄的伦理道德能够派上用途,这个世界就是极乐的净土,但可惜,连接世界的是地狱。这个世界充满战争,战争造就英雄,越是宏大的战争造就越伟大的英雄――英雄真的伟大吗,纱织?有战争就有杀戮,能踩上千万人尸骨的人,就成为英雄。正面的杀人,背后的杀人,为了王家而杀人,为了别的什么而杀人,都是杀人,有什么区别呢?一切都是华丽的借口,强者靠力量,弱者靠阴谋和幸运,没有力量没有阴谋又倒霉的人,只能被杀或者生不如死,不择一切手段的存在下去――这才是战争中人类的本来面目。”伸手摸出一柄雪亮的匕首,优雅的在半空划下一条弧线:“真的讨厌战争和杀戮的话,就以你的手去结束战争吧――王家的军队已经集结在这附近,只是等候叛军主帅死亡的混乱时机了――别忘了,战争是要双方才能打起来的,任何一方消失,战争就消失了……”

    “你要我杀了撒加?!”纱织下意识的咬一咬嘴唇,庄重的抬起头来:“办不到!”

    “是吗?”掏出一块精细的手巾,仿佛在擦拭嘴角的浅笑:“如果为了拯救明天的一万必须牺牲今天的一千,你会怎样选择呢?”饶有兴致的观摩着纱织美丽却惨白的脸,深吸一口气:“真的想知道你把匕首捅进他的心脏的时候,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是副什么样的表情……算了,戴胜抑或雨燕,死去了一样是死鸟。”淡淡的转身,背影飘下兴致勃勃的话语:“以太阳落山为记,如果他活着,我们一天杀一百个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