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笑铃笑笑,这不,你这不都还很清楚嘛!
郝正川自信地笑笑,是吗?但愿是这样。我当过一年的老师,站过一年的讲台,也许从那里炼出来的。
陈笑铃说,你还挺那个嘛,还做过老师!
郝正川说,是的,我做过一年的老师。我大学毕业那年考研究生,没有考上,我是第二年才考上的。
他说,先歇一会儿吧,我要去一下卫生间。
郝正川洋溢着自信的微笑,从容稳健地走回来了。他谦逊地问,听烦了没有?
陈笑铃很礼貌地答,哪能,你先歇一下吧。
郝正川呷了一口牛奶,接着说,我要结合我的一些实际生活体验来谈这个问题。我要说一些以前人家介绍我与人认识的情景,我要通过这些事例的分析来讨论。你不会介意我说这些吧,据说谈朋友忌讳谈以前怎么怎么的,我不听那一套。他摆了一下左手。我就事论事,要用到什么材料就用什么材料。我WWW.soudu.org们人的认识都来自于生活体验,不是直接的就是间接的,如果避开这些生活素材,那怎么谈?那就谈得只有骨架子而没有肉,要有血有肉,“真实”才能“感人”。是不是?当然,这不完全是讲故事,但讨论问题、讲道理也一样,我觉得运用生活素材才能把问题讲透。
陈笑铃很大度地说,呃wWw.,不要紧!我这人也不那个――怎么说都行,不用那么客气!
郝正川说,这很好。前面我说到,其实现实生活中我也不是有很多可以选择别人的机会,相反的,我常常被别人选择。当别人选择我时,如果对方态度不谦逊、不认真,当然我心里不会好受,反之亦然。所谓被别人选择,就是说按照约定俗成,见面一两次之后,通过中间人或者其他的什么方式交换一下双方的意见,如果一方主动先说,“我觉得她(他)还可以,很不错”,这样就等着对方回音。这就是被选择。这并没有什么,并没有什么谁高谁低。如果对方老是犹犹豫豫,态度含糊不清。这样就不太好,这样就会造成前面所谓的各种各种的浪费。比如,我刚到青岛来时,人家给我介绍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子。在这之前,几乎没有人给我介绍过女孩。当时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习俗,通过介绍人引荐,见了第一次面之后,还要等着介绍人交换下一步是否继续交往的意见。当时我们也是单独自己见面的,谈了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交换了电话,都说欢迎再联系。她当时在华联大厦上面的一个什么设计地毯图案的公司上班。她出来见面时是在午间休息的一小时之内。匆匆忙忙的,我也没在意什么。她说她要上班,以后再联系。我想以后再联系就以后再联系呗。后来介绍我们认识的我的一位同事大姐问我,你觉得怎么样?我说,现在还说不上有什么感觉,见几面再说吧。她也没说什么。后来有一个周六我想约那个女孩聊聊,她当时说好了我们见面的时间地点,由于我当时对青岛地名不太熟,找错了地方,错过了见面的机会。再后来,记不清是有一次还是两次,我给她打电话,她说她忙,改次吧。现在我们都能理解,这就是不同意见面,找托词。这倒也没有什么,并没有造成什么时间精力的多大的浪费。反正谁也没有一见谁就――一见钟情、不能自拔,造成什么感情的伤害。现在我来说这个事,也不是因为我受了多大的气,控制不住,要通过发牢骚的方式发泄出来。而是通过这个事例,来说明传统习俗有多么不合乎理性。说实在的,你说她能了解我什么?她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优势,有多少自豪感的人,我这人让她一看就看不上眼。我也不是说她这个人有什么不好。我就是说,这些人,受传统习俗的左右,做出许多不符合理性的事情!你想,如果她要是一眼看出,我这个人个头太矮和她不合适,她可以不当面告诉我,也可以告诉中间人嘛。没有必要犹犹豫豫,想见面又不想见面。见一次面有何妨碍?不想见就明说了嘛,明说了人家就受不了啦?当然,今天我理解,这些都是习俗,也不是她的过错。
陈笑铃说,这样的事很多,是,也就是!
郝正川说,是的,这都是司空见惯的生活常识,在今天看来。这只是这类不合理性其中事例之一。在这个事例中,故事人物双方都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害。但是,实际生活中,这样类似的由于传统习俗的顾虑造成的损害,有些可能就很大,大到困扰人半年、一年,乃至于一生。让人精神仿佛,不得其解。我还要讲另一个事例,这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前面我讲到,在来青岛之前,几乎没有人给我介绍女朋友,我是说几乎,不是绝对没有。我在南京上研究生时,有一位我以前的中年女同事,她是我在南昌某国营大工厂技校当老师时的同事,这位同事对我很关心。九三年我离开南昌,离开那技校,到南京读研究生去了。九四年技校调入一位女孩,我那位同事就把她介绍给我。当时我在南京,她们在南昌,她们同一个办公室。介绍之后我们就通信,大概通信有两三个月,一来二去的,我写过大概有六七封信,收到过她四五封信。春节我回江西,我那同事安排我与她见面。我当时压根不知道,她们要通过见这一次面来决定谈与不谈。也没谁告诉我有这么回事。我当时以为,既然大家已经在通信,就算已经谈上了。春节回家见面,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结果见了第一次面之后,她就回避继续见面。后来也见了一两次面,但那个女孩和我那位热心的同事,好象唱双簧似的,找出各种借口,说那女孩如何如何忙。我当时第一印象,对那女孩还感觉不错。她们说这样忙那样忙,我也没有在意。后来,我同事问我印象怎么样,我说还行,也说不上特别怎么样。我不是根据见面的印象来判断的,我是根据通信的印象来判断的。那女孩漂漂亮亮,文文静静,个头也特小,和我在男士中的地位差不多,一副袖珍小美人的样子。她写的字倒是大大方方,十分男性化,但又工工整整,不失女性的秀美。她一封信写不了几十句话,但却显得有板有眼,既不骄矜也不琐碎。总之,我当时用自己的想象把她的形象包装得很不错,然后珍藏在自己的头脑中。后来,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她说那女孩也觉得我不错,现在她父母不同意。当时我想,既然我觉得不错,那女孩也觉得不错,她父母担心我毕业不能分到一块去工作,这有何妨!这样春节之后,我回到南京去之后,折腾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我才捞明白过来,原来是怎么回事。实际上,那女孩在通信过程中对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只不过礼尚往来似的,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你来信,我回信,仅此而已。见面之后,那女孩对我有两点感觉,其一是,太矮了,不合适;其次是,似乎我太能谈了,有些夸夸其谈似的,这样怕是合不来。她把这样的感觉告诉我那位同事之后,我那位同事的答复是,暂时不要把这个结果告诉我,以免伤了我的自尊心。这就是整个的经过。我那同事绝对是好心人,那女孩也可以说得上无可指责,但我当时的困惑困顿却是一言难尽。情绪、感情、自尊等等的伤害――反正你可以想象,一个人实际上不想和你谈了,反而造成她也很喜欢你这样的印象,你可以体味其中的辛酸和滑稽。
陈笑铃说,哦,是。你那位同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呢?告诉你就对你伤害很大?
郝正川说,呃,这不就是她好心的顾虑嘛!对我有什么伤害,即使有伤害那也是应该去承受的嘛。如果担心伤害我的自尊心,那样结果不就伤害得更大!我不理解,这些人都是上过大学的,大学里男孩追女孩,追不上的还不是有的是,哪有什么谁伤谁自尊心一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一离开大学校门,就变得那么能够理解和尊重社会习俗,把大学生的纯洁直率的思维方式丢得一干二净。你设想一下,在大学里,如果某某男生追某女生,如果那女生通过她同宿舍的室友传出消息来说,那女孩也觉得那男孩不错,现在恐怕有些困难,原因是她父母有些顾虑。你可以想象,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那无异于给那男孩一瓶毒药,让他当蜂蜜喝。那男孩不神经兮兮才怪呢!
陈笑铃笑而无言。
哦,这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九四年、九五年到现在都已经过去好多年头了。有气、有情绪,早就消散了。今天来说这话,绝对不是我还尚有余恨在心头,时不时抖擞出来,消消恨,解解气。这纯粹是为了讨论一个社会文化习俗问题!
陈笑铃说,还挺有意思的。
郝正川说,是噢,现在可以当故事讲了。真要感谢生活,过去的痛楚还可以变为今天的人生故事。你想,这样除一抹二飞三走四,还能剩下几个可以平心静气地来交换彼此对对方整个人比较全面的认识?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大?也就是这样说,一个人的一生中,在择偶的过程中,你能够与之面谈三四次以上,从而来探讨对方是否可以作为自己的配偶,这样的机会到底有多大?我的估算结果是,对于当前绝大多数城市青年,通常都在三五个机会以下。也就是说,平均一个人,通常是在与自己的未来配偶见面三四次之后,就按照习俗作出了生身抉择。我知道,你可能会认为没有那么悬。是的,你听我往下说。如果与一个人见面三四次之后,觉得对方不满意,那么再换下一个,这样换的机会一般都不超过三五次。怎么来理解这个结论呢。举个例子就很简单了,如果从你二十岁到二十五岁的五年之间,平均一年有三个人给你介绍朋友。你所能见到的这十五个人之中,可能只有七八个人,你愿意见第二次面。要注意,并不是说,你可能会喜欢其中的七八个。所能赢得你喜欢的个数,绝对没有那么高。那么所谓你所喜欢的那三四个是怎么被确定出来的呢?就是在三四次见面的过程中确定出来的。人与人的差别,你能够在三五次公式化或程序化的面谈中确定出来吗?但由于客观实际只给了他们那么大的选择范围,他们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最终所选定的是一生中最好的。这里面,人的自尊心理体系发挥了巨大的蒙蔽性。
再说农村青年,我从农村出来的,其中的情形我比较清楚。农村青年相比于城市青年,这种可选性还要差一大截。一般男女双方见面之前,主要是依靠介绍人交换背景情况。这一点和城市里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差别。差别在于见面的过程。农村青年男女见面,所谓相亲也好什么的,第一次见面,通常双方除了男女青年之外都有父母家人或亲友,双方都有好几个人。见面的过程是双方代表打哈哈,说些鸡毛蒜皮的客套话,当然也交换一些信息。但男女青年本人几乎不直接说话,也就是互相看几眼而已。完后男女双方回去,各家各自商量一下,最后报出一个“可以”或者“不行”的意见。如果两个“可以”碰到一块,差不多这一生的姻缘就搞掂了百分之七八十。因为实际上,他们第一次见面双方都通过之后,大多数人都不会出现较大的颠覆。这就是我所观察到的实际情况,我总结出来的概率就有这么大。百分之七八十,我是根据自己的判断。这个概率,我觉得比较准确。那么,这是不是说,农村青年都比城市青年诚恳、实在一点,第一次见面都一览无余,看清了本质?你可以想象,并不是他们更实在,而是习俗和客观可能性两个方面决定的。比如说,他们在适龄的求偶阶段,可能被人介绍的可能性就那么大。比如说,在两三年中就只有七八个机会,你总得选一个!换了下一个,见面的过程还是大同小异。也许你会问,难道就没有自由恋爱嘛?自由恋爱也有,稍后再讨论。如果说,一个人见了十来个,还是觉得没有一个能够接受。这时他(她)可能就会得到亲友、家人这样的告诫,“你想找什么样的?你别吃了蒙药,挑花了眼!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你也不看看自己到底什么个样?!见了那么些女(男)孩,就没有一个配得上你的?”
你知道吗,农村人从众心理特别明显。如果某个地方兴二十三四岁结婚,绝少会有人愿意晚两三年结婚。其实,从众心理就是没有独立思维判断能力的体现。
陈笑铃说,哦,农村的情况还真是没怎么听说。
郝正川说,我说的情况,最少六七年前我四哥找朋友的时候,我们那里还是那样。这些年我没怎么回去。农村乡俗有时候也变得很快。有些东西变,有些东西不太变。这种乡俗文化的变化,十分复杂。
我从农村出来,有些乡俗,我感触非常深。人们都按约定俗成办事,简直没有一点人性和人格尊严。
我们村有一个童养媳的故事。童养媳的确在农村现在并不多见,但我们村就有那么一个。那个男的比我大不了两三岁,女的和我差不多大。在我读高中或者刚上大学那时候,反正我没有亲眼看见,我是听家里人讲的,那个女孩和邻村的一个男孩约会,结果那男孩被我们村的人抓起来,吊到树上,打得半死。说是邻村那男孩不学好,勾引人家有户有主的女人。
陈笑铃问,后来怎么样,打人的人有没有被抓起来?
郝正川答,后来那男孩就被打跑了,再也不敢有所谓的勾引行为了。抓起来?谁抓谁?那是农村,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哪一个派出所的警察会有闲心来管这事?即使有人来管,恐怕也搞不清是谁动手把他绑起来吊到树上,又是哪些人打了他。
陈笑铃咋咋惊叹,农村真是的!那么,那女孩后来呢?
郝正川答,听说那女孩一开始不愿回我们村,躲到她生母家去。她从小在我们村那家人家里长大,生母也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另外,据说她生母也同情我们村男孩那家,说是人家把她养大了,不能忘恩负义。从村里旁人的眼里看,那女孩也是鬼迷心窍,她所偷偷约会的那个男孩,听说比不过我们村那男孩。后来反正是,那女孩还是和我们村那男孩在一起结婚生子。
陈笑铃问,那女孩为什么不和另一个男孩跑到外面来呢?现在城里不是有什么超生游击队吗?不都是农村跑出来的吗?
郝正川答,是呀,原则上是可以。我们现在一些人一提到自由恋爱,马上就想到海誓山盟的爱情。其实未必尽然。下面我正好要谈到所谓恋爱的问题。
陈笑铃赶忙说,等等,我插一个问题。如果说那个男孩被你们村的人打的时候,如果你在场的话,你会怎样?
郝正川平静地摇摇头,我也不能怎样。我当然会同情他,那样打人当然是不对的。可是,谁能听我的呢?当时我还是一个高中生。记不起来,也许刚入大学。
郝正川说,好,总之,这些“从农村包围城市”的故事,总而言之,就说明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就是,男女青年在求偶阶段的相互认识过程受到传统习俗非常大的影响。这种习俗在很大程度上妨碍和影响了有效地进行相互认识这样一个目标的实现,最终也必然影响爱情婚姻生活质量。这只是我所要说的第一个大问题。郝正川自己先笑了笑,这才是第一个问题呀!他似乎自己在嘲笑自己。
陈笑铃也笑了笑,很大方开朗的样子,继续说!
郝正川说,第二个问题就是,男女青年的这种相互认识实际上本身就特别困难。这不是指前面那些由于习俗的影响而不能正常地去认识的情况。这个问题是,当你要把某某作为婚恋候选人来认识这个人时,比起你要认识一个同事或同学来,要难得多。为什么这么说呢?这样说是有道理的。这是我个人的见解,你可以把它当作胡说八道,但至少我在形式逻辑中能够自圆其说,所以不是纯粹的胡说八道。符合形式逻辑的东西,未必符合辩证逻辑。是否真的符合辩证逻辑,这完全在于你心中的辩证逻辑体系如何去恒量它。在形式逻辑上,我先给予这个问题两个简要的回答,也就是说,为什么青年男女的相互认识本身有特殊的困难,其一是受复杂的性生理心理因素影响,其二是受人们的功利心理的影响。你先姑且让我这样说吧,什么叫复杂的性生理心理因素影响,什么又叫功利心理影响,下面我会慢慢展开来谈,你看看我说得是否有道理。
陈笑铃平声静气地听着,既没有心不在焉、不耐烦的样子,也没有象嚼馒头一样,有慢慢嚼出滋味的感觉。她最突出的感觉就是,平常似乎不大有人这么说话,有些新鲜感。其次,有些话似乎有点道理;呃,有些,谁知他要说些什么!这都不要紧,管它云里雾中,爱说尽管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