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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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这一憋气,他觉得有必要仔细评估评估那“神wWw.龟之招”。他首先想到的是她的学习。应该说,他没有再过问过她是否学习以及学多学少,她尽管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玩,少部分时间也在自觉学习,并且她口语进步得比较快。然而他觉得她浪费的时间太多。他觉得,如果她不需要集中时间学习,就应该去找一份工作干。虽然他年薪3万9千美圆的薪水对于他们各方面的生活开销是十分充裕的,但他觉得她放着可以赚钱的机会不去赚钱,实在太可惜了。自从帮她把就业许可证申请下来以来,明摆着有的赚钱机会。她不去找工作,也压根没有因此而向他打个招呼,告知她自己暂时不想去工作的原因。因为他是访问学者身份,所以她才能有就业许可证。许多留学生的太太们根本就不被允许就业,她们还偷着打黑工。他倒不是觉得她应该为家里赚多少钱。他觉得她这样学习不用功,不去找工作也不征询他的意见,做家务也是随心所欲,主要反映她这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一个人没有责任心就很难说会有爱心。他觉得她除了对儿子有爱心之外,似乎对她自己父母也谈不上他所认为应该有的爱心。她对他自己,他想着就觉得心寒。但他用理智告诉自己,他们是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之中。他想,他的隐忍、克制、谦让并没有使她的责任心得到多少觉醒。

    关于情调情趣,他觉得这方面似乎有很大的改善,又似乎没有根本的变化。每天吃完晚饭后,他们坐在桌子旁,有时候郝正川讲一些网上看到的国内新闻或者单位里发生的事,陈笑铃也会讲一些她们玩伴之间的事。最重要的变化是,她开始常常以理性讨论的方式向郝正川征询一些问题的看法,尽管她自己的观点仍然是非常感性地三言两语说出,她觉得如何如何,这是郝正川感觉到的最欣慰的变化之一。

    晚饭之后还常常有的另一个节目就是,陈笑铃会很轻快地提议,“走,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的东西捡”,说着他们就驱车到哈佛园附近的几家超市逛悠去了。郝正川高兴的是可以这样饭后和陈笑铃在一起散散步。他对当天要买什么东西,是否省钱,从不关心,一丁点兴趣也没有。因为他觉得如果为了省钱,花这么多时间,那是一点也不值得的。郝正川的逻辑是,在美国花消最大的是房租,其次是人和车的保险,这些是无法节省的;蔬菜副食品占全部开销不大,省与不省意义不大;要想省钱不如找一份工作多干一两个小时。美国工资是按小时计算的,一个星期多干一两个小时能抵上一半的食品开销。陈笑铃每当拣到便宜东西,总要兴致勃勃地教育一番郝正川,“小郝,你看这多便宜呀,要是你,按常价,5毛钱就没了”。郝正川从未因为妻子教育他省钱,而不高兴,他觉得陈笑铃似乎只有这样才更像他的妻子。尽管这样,他对陈笑铃省钱的建议还是很不在意的。他常常会敷衍着说:“不错,你又赚了5毛钱”。有时候陈笑铃看出他说这话时有些轻俏,她就会继续埋怨他,不会花钱,还听不进人家的劝。他不会吭声争辩。但他知道,其实这种教育几乎一点作用都没有,自从他们结婚以来,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由她来购买。他们两在这一点上是很默契的,他一点买东西的兴趣都没有,她总是自信她买的东西一定又便宜又好。

    这样逛超市的节目如果在四十分钟之内结束,郝正川会觉得非常好,那一定会是他们之间既有情调又有档次的活动。如果是只持续一个小时稍微多一点,郝正川也会认为那是饭后一起散步,她对逛商场有兴致,他就多陪她一会儿。然而,这样的逛法,一周三四次,每次少则一个半小时,多则三个小时,并且陈笑铃常常是呼朋引伴,越是有别的伴越要逛得久。每当这时,郝正川只好耐心地等着。他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推着购物车,远远地跟着。否则,如果他提议早点回去,她就会说“要回去你自己回去”,郝正川又不忍把那高雅情调的氛围破坏了。

    还有就是类似于昨天逛赌场的活动,她提议和组织这些活动几乎都是和别人商量,最后通知他一下,他去则去,不去也丝毫不会影响她的活动。如果郝正川提议一些只有他们两人参加的活动,她一般是不积极的,她说她喜欢和大家在一起玩。因此郝正川认为,她压根就不会体会和照顾他的情绪情调。之所以融洽是他努力地顺着她才有的,他觉得这样的融洽他太累了。

    关于性生活方面,他想着就觉得憋气,觉得没意思。从六月份她来这里到现在五个多月里,她的屁股挨也没让他挨过。尽管有几次他硬着头皮挤进她的被窝,死皮赖脸地抱在她睡衣外面。任凭千般好哄好劝,她无一例外地都是让他灰头土脸地自动滚出去了。他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肌肉就紧绷绷的,白一块紫一块,眼角就有一些发胀。他在心里狠狠地骂道,“真她妈的一个十足的恶妇”。他的思维僵住了,不知过了几十秒钟,他叹出了一口又长又粗的气。他告诫自己有些问题是死胡同,就像人害怕死亡,总想知道死了之后会怎样,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想它。他想她对性生活的态度尽管从活人的感受上说,很难说得过去,但从逻辑上说,似乎也并不矛盾。她想她是因为夫妻感情没有足够融洽,才造成她没有性生活的需要,她不能产生性生活的需要,本身也是一个受害者,将来感情融洽了,她有了需要,自然问题就解决了。过去几个月,他是无可奈何地接受她这个逻辑的,现在他觉得即使他主观上接受她这个逻辑,客观上也是走不下去的。他觉得过去几个月中,以他个人退让为努力而得来的融洽已经到了极限,他还能退让什么呢?他赚的钱,他自己几乎不花,即使偶尔有什么花消也很自觉地征求她的意见;她要花钱买什么,或者去什么地方玩,从来不需要和他商量,他也从来没反对过;凡是任何有利于培养共同兴趣的活动,即使他不很感兴趣,他都尽可能参与;她是否学习,是否做家务,是否做工作赚钱,他都是遂请尊愿,从没有公开表示过反对和不高兴。他觉得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目前这样的融洽已经可以说是他们结婚以来最好的局面了,然而她还要坚持她在性生活上的“休克疗法”。

    关于郝正川自定义的“意识形态”方面,他认为过日子都会有矛盾和磕磕碰碰,有了矛盾应该好好坐下来谈谈;陈笑铃反感说理,她觉得重要的是自觉地去做,说理就不是真的过日子,而是演戏。虽然陈笑铃也许从未这样完整地表述过,但郝正川凭自己的理解替她这样归结。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论争,是意识形态领域的你死我活的斗争。即使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辩论已经冷下来了,他自己也可以避免缠着陈笑铃去说理,但他坚定地认为,否定说理在家庭生活中的作用,家庭矛盾是无法调和和缓解的。

    郝正川今天上午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用笔在手稿纸上摘要地记录着。尽管他在计算机上放着CD,但他一点也没听进去。他反复审查了自己在手稿纸上的记录,他涂抹了一些,又补充了一些。他的认真和审慎就像他检查他编写的计算机程序一样,他甚至认为这比给程序排错更重要。最后他觉得自己的分析判断都不能被推翻,都是正确的,因此他决定要调整策略。他想她不愿意说理,这也由不得她,即使闹得再大,他也在所不惜。如果不能谋求一个彻底的变化,这样的过法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他想只要他愿意硬起来,她还是会有所怯让的,只是他要顾及哪种方法更能有效地解决问题。现在他认识到,忍者神龟的招数已经发挥到了极至,效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如果不断然出台新的措施,只能蹉跎岁月,枉费他暮色的青春。

    郝正川想到这里,他有喋血勇士般的激动。他萎靡了不知多长时间的阳刚之气,又重新抖擞起来。他冷不丁做了一个挥师三江般的豪迈姿势,他要夺她的车,断她的财源,逼她讲道理,否则勒令她滚蛋。好在星期天他办公室里也没有旁人,否则他突然击拳发狠的样子不知要惹出什么样的麻烦。郝正川作为一个有鸡8的男人的他的怒发冲冠,搅醒了那个披着厚厚的博士后的理性铠甲的他。他的这个他鄙夷了一眼他的那个他。他觉得如果要赶老婆,那的确和赶蚊子差不多,只有目不识丁的卤夫才用得着去打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他想如果是真的下得了决心让她走,他只消体体面面的一句话,她不走也得走。有一句乡俗俚语叫“男嫌女,大手指;女嫌男,难上难”。那是封建男权社会的文化,然而尽管置身于如此民主的美国社会,像郝正川这样的中国家庭,男的有工作,女的没工作且连语言都够呛,恐怕比WWW.soudu.org“大手指”还要容易。他之所以如此痛苦悱恻,在于他不想要把陈笑铃马上打发了。他不想把陈笑铃马上打发了,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血管里或多或少残留有一丝半点两千年儒教的忠孝节义和伦理纲常,也不完全是他尚未建立起父子亲情的无辜儿子对他有多大约束,更不是陈笑铃端庄大方粉润白皙的容貌对他有多么难以割舍,而是替换了她的她将有多大的可能性更能满足他的需要。

    马克思说人的本质在于人的社会性,郝正川认为婚姻之于人的本质是需要,包括性、情趣情调和更方便于谋取物质需要的组织结构。很遗憾,在大博士的字典里我们是找不到感情二字的。他给感情二字只作了一个注脚,即:对需要满足程度的心理响应和追求剩余需要的心理趋势。他认为,如果换了一个她,很可能不会给他闹性饥荒,这一点恐怕是很容易做到的,然而是否会有相当的思想水平和相近的情调情趣,这是他最没底的地方。常常压迫他神经的有两件事,一是,像骁勇睿智大谋大略如毛泽东,以及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如楚院士这样的大人物,他们的爱情婚姻生活何尝不是坎坎坷坷,由此说明处理家庭矛盾是相当棘手的。他觉得关键在于互相适应,换一个主还得从头适应。其次是,他觉得择偶有相当大的偶然性,不是主观能力所能够把握得了的,他一想到以前那一群怨死鬼就头疼。对于与陈笑铃之间性生活的遗憾,他认为这正是在解决的过程之中,这个时间他相信会比再换一个主,节省一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