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洛桑也不阻止她,只怜惜的柔声道:“你已昏迷了五天五夜了,兴儿已准备了清粥,我替你端过来了,起来吃点吧。”他端过粥见她还蒙着被子,便轻声道:“容貌只是外在皮表罢了,你不用太在意。”又将话一转,“你伤的很重,起来小心些。对了,你身上的衣衫我也让好心大婶帮你换上干净的了。”
羲洛桑永远不会忘记在那坑里见到她的情景:一头乌发全部凌乱披洒,有的发丝被血沾湿已一缕一缕的凝固了,额头上被砸出的伤还在汩汩的流出鲜血来,鼻下、嘴角都有尚未干涸的血迹,一双眼睛紧紧闭上,却早已不省人事。月白的衣衫上有多处污血,而身子已被半埋!不掩埋之前受了多少毒打多少伤!
幸而老天见怜,他救她上来时还有一息尚存。
羲洛桑见她依旧没动可被子内的身子却轻轻的颤动。他轻叹口气站起身来,“哭吧,我不勉强你,你可以戴这块面纱来见我,我就在隔壁兴儿的房间里。”
一个时辰后,兴儿的房门外响起轻轻的瑟缩的敲门声。兴儿去开了门,门口是一女子,身着月白襦裙,头插一把碧梳,身段妙曼,脸蒙月白轻纱,只见一双眼睛。因不见其它面貌所以才注视到这双眼睛的绝尘之美,那样清透无暇的雾眸,若清泓若秋水若寒星若旭日,又含娇怯、惊慌,惹人怜惹人惜。
兴儿一下子难以回神,好半天才猛然想起,“哦,你就是爷救回的那姑娘!伤怎样了?你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没有死成,不过呢,也多亏爷医术超绝啦!不然你早……”兴儿猛然注意到自己言辞不对,才急忙住了口,“噢,对不起,姑娘,我不是咒你死。”兴儿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也不对,在那儿急的跺脚——怎么总提个死字呢!
女子眼眸里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忙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爷,这位姑娘来啦!”兴儿扭头向羲洛桑回话。
“早听见啦!就听你在那胡叨。”羲洛桑从兴儿身后走出来,他知道她身上的伤没好赶快伸出手扶她进来,但手到半空又停住了,男女授受不清,他这样做对一个女孩子毕竟不好,就又窘然的收回手来。
“你,可以走路了吗?腿还疼吗?”恍然意识到她是走到这边的,羲洛桑语带惊讶。
女子轻轻摇头,证明似的迈脚进来,可一只脚刚一落地人就向前倾倒下来!
羲洛桑忙伸手扶住了她,见她神色痛苦也不顾男女之别了,将她拦腰一抱放在床上,就去检查她腿骨。一摸之下大惊,这脚竟已肿起老高,他真不知刚才她从那间房走到这间是怎么做到的,她腿上的骨头还分明没有愈合!
他心下恼恨自己怎会如此大意!还让她来这个房间来找他。但同时又觉得这姑娘太坚强,这份毅力太令人钦佩。
羲洛桑重替她敷上了药,给她盖上了被子,才轻声道:“以后别逞强,别伤害自己。”
女子一听这话泪珠儿就一颗颗落下来——
还有人关心她!这世上还有人关心她!
羲洛桑一股怜意油然而生,待她哭罢才又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怎么孤身一人?“
女子摇摇头没答话,却直指桌上的纸和笔。
羲洛桑一见大惊,不可置信的又替她把了脉,喃喃自语到:“不对,你脉象正常呀,怎么不能言语。”又问了那女子一遍,“你真不能说话?”
女子点点头,眼神凄凄然。
“怎会,怎会,”羲洛桑低语,“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病症。”
他起身去拿了纸和笔给她,又扶她坐起来,兴儿端来了桌子靠在床边供她写字。
只见她提笔开始写,当写出第一个字时,羲洛桑就不禁惊叹出声:“好书法!集王右军之飘逸有采卫夫人之婉约。好字好字,采众家之长啊!”
待他惊叹完毕,那女子已写完。
“君碧梳?居无定所,奴亲早逝……..”羲洛桑看了那纸低语道。
一个梳字勾起他脑海中另一个名字:小梳儿…….师父说他的救命恩人叫“小梳儿”,其余的师父也不知道了。他和师父又重回到了那个村子,可已找不到她……
她还活着吗......
羲洛桑那清泉般明润的瞳仁内浮现出一丝愁绪。
原来这个不能说话的可怜女子便是从火场逃脱的莲舞,重新用真正身份开始生活的君碧梳。
她这半年到处流浪,受尽世上欺凌,受尽冷眼与嫌恶,没有任何一人关心她。她一路从临川流浪至洛阳,如一颗乱流中的浮萍,受尽凄风烈雨,命运之流一度将她淹没。命运多舛的她连求一个安身立命处也难。似乎她身来就要历经世间所有磨难,历经人心险恶。
幸而偶遇上羲洛桑,蒙他伸以援手。为报救命之恩,她每晚在他窗下抚琴为他排解愁怀。
“那群恶汉为何要追杀于你,置你于死地?”
君碧梳秀眉微蹙,神色凝重的在纸上写明事情始末。
羲洛桑越看越惊,越看越怒,最后险些将桌子一角捏碎!他眸光中闪过一点冷芒,寒声道:“如此奸商恶医,何等残忍,在他们眼中人命连蝼蚁草芥都不如吗?!”
兴儿在一边也看得怒火直升,怒道:"难怪爷一入洛阳城竟会遇上如此多病人.都是小病吃药吃成大病!太狠毒了,只为赚钱竟不惜卖假药!碧梳姑娘只因撞见也要遭受毒杀!"兴儿愈说愈悲忿。
羲洛桑独立窗边,默然沉呤久之。兴儿见状亦没再说话,他知道爷自会有主意。
羲洛桑良久转身对君碧梳道:"你记得那些人模样吗?"
君碧梳慎重肯定的颔了颔首。
“害死诸多人命,他们会有报应的!"说这句话时,他羲洛桑眸中寒意更重。
————
正是牡丹节这天,百花迎风摇曳,舒展自己傲压群芳的惊世花容,似竞赛,谁亦不让谁,端的是如火如荼,难辩高低。"百花园"里是一片花海,一片牡丹的海洋.
这天全洛阳城里是万人空巷,全洛阳城人都纷纷集中到这"百花园"来,人是挤得密密匝匝,如堵如潮。
这偌大的"百花园"中心临时修了个"百花台",上预备摆放在"花评"中夺冠而出的极品牡丹。
在此时,"百花台"中经过众人的评选争论,已摆上了三盆。
一株名为"万艳同株",端的与众不同,一颗植株上竟已开出比平常的多过一倍的花来,且朵朵不同凡晌,白中带黄,似缕金的白玉茶盏,花繁叶茂,令人惊叹。另一株名为"簪花仕女",迥然不同于前一株的艳丽纷呈,这一株枝干比别的要粗大一倍,顶端独独只一朵,就这一朵也似将全部养分集中似的,开得比其他的都要大,瓣要多,远瞧来如霞如云,近细细赏来,却真如其名,如一丰腴盈润的唐仕女,庄容华贵,柔软温腻,倒极雅逸,其实细看,才能惊异发觉那牡丹花后面竟还紧挨着生了小花,小虽小矣,却仍开得精致小巧,别致焉然,这样看来,这真是"簪花仕女"了。
第三株名为“卧龙”,那开得正茂的牡丹花竟有三种颜色,最外几层花瓣由粉到深红一层层递进颜色渐深,但中间的大部分花瓣却已蕊化,紧紧聚裹在一起形成个盘,而且这个蕊盘的颜色与外面展开的花瓣颜色截然不同,是嫩绿色,鲜嫩欲滴。让人看了,纷纷直赞:好一朵“卧龙”!
正缝众人看得痴迷之时,却有一物陡然被丢上了花台,接着,一个接一个的,数道影子被抛上了百花台.待人定晴细看,才发现是一个个被捆绑了的人!其中有人人都识得的洛阳府尹李智!还有在洛阳城开遍药铺"济世堂"的老板唐高,甚至还有富甲一方的巨富张千,伙及其它不认识的一干人等。
看到这些人全部狼狈捆绑,台下诸人全都惊愕哔然.
"大家瞧,他们脖子上都挂着的东西上面有字呢!"有人眼尖道。
众人纷纷想上去一看究竟,却被李智、唐高、张千等人的眼神镇住不敢上前,
一人见状冲上台提腿就给他们各一脚,喝道:"还不老实!讨打啊!爷可在暗处看着呢!"说话之人赫然就是兴儿。
他们一听到兴儿话中之人竟吓得一凛,这时人群才上前看清那些字......那竟然,全是他们官商勾结,贩卖假药,牟取暴利的证据!
一时间,众人无不惊愕大哗!
"我冤死的儿啊!"一妇人泪流纵横,仰天悲呼,于是更多的人想到自己枉死的亲人,一时都激愤难遏,皆暴怒不止,冲上百花台去找那些人赔命.
眼看就要出人命,兴儿忙出来阻止道:"大家稍安勿躁,这些人自会有报应,大家若是打死了他们还得担官司,何必呢,上面马上就会有人处置他们了!"
果真,不一会,数匹膘骑赴尘而来,下马的第一人竟是当今刑部尚书!那刑部尚书生相威猛,刚正不阿,立在那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高声道:"圣上听闻此事龙颜震怒,圣上口喻,将李智、唐高、张千一干人犯立斩于此地,以给洛阳百姓一个交待!人犯钱财家物全数分配给受害者家属,以示体恤告慰!好了,行刑!"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诸民集体下跪,恭迎皇帝圣谕,又感恩皇帝体恤民情。
李智、唐高、张千等人的身体抖如寒风中的落叶,他们心知命不久矣,但仍不死心的喊道:"皇上冤枉哪!"
但很快的,他们便血洒"百花台"魂归地府,溅上鲜血的牡丹花更加鲜艳欲滴,反若为洛阳少了这些个奸商污吏而娇喜.想必今年洛阳的牡丹长势会更喜人....
而此时却是有人识出兴儿是"玉面神医"的小仆,猜定这是"玉面神医"为救洛阳黎民于水火而绑了这些人.一时间竟呼声震天。
"玉面神医,济世救人!"
"玉面神医.德赛菩萨,福降世人!"
"玉面神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