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诡云谲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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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家大客栈。

    刘永福住宿的房间,布置雅致。

    客房分为两进,前为小客厅,后为卧房。

    客厅中靠墙一条长案,案上一头立着个二尺多高的鼓肚青花瓷瓶,上插两枝金黄色菊花,已不新鲜,案面上已凋落着几丝花瓣。长案的另一头则摆了座镜屏。

    靠窗处是脸盆架,架上搁着个铜脸盆。另一边,两张太师椅夹着个茶几,茶几上摆着套茶具。

    壁上挂着一把鸡毛掸子。

    卧室有张雕花檀木床,床上是浆洗一新的被毯。

    床前一张长方桌,桌上立着个烛台。桌下配有两个镂空雕花瓷墩,。

    任天翔仔细地察看检查了一阵,不见异常。虽说再过几天就可到家了,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松懈不得呀。

    众人草草用过饭,就各自回客房安顿。

    任天翔与刘永福同住一间。

    这时店伙计来了,右手端着一勺水,左手则拿着一束新鲜的月季花。

    只见他把月季花轻轻放在长案上,举手将瓷瓶上的旧菊花拔下,将勺子上的水添了些进去,再将月季花插上,摆弄好花枝形态,然后拿起旧花枝,友善地朝二人点头笑笑,就离去了。

    恰好这时刘成良和丁一山过来,说是时辰还早,他们那边泡了好茶,请刘永福和任天翔过去聊天。

    “大哥先去吧,”任天翔道,“我有些乏,歇会再过去。”

    于是,在刘永福随二人过去后,任天翔便关上房门和窗户,独自倚坐在太师椅上养神。

    闲着无聊,他随手WWW.soudu.org取过壁上悬挂的鸡毛掸子,扯下鸡毛根部的细绒毛,放在手心,然后吹气让其在房间中飘荡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说笑声传来,接着便是敲门声――

    原来是众人聊得兴起,便叫了酒菜,到刘永福房间来喝酒。

    灯烛通明,三杯酒落肚后,众人话就多了起来,一时天南海北,风俗掌故,胡吹乱扯了一通。

    猜过几趟拳,却闻丁一山道:“我今天露一手,给众人助助兴。”

    只见他唤过伙计,叫其速速送来些骰子。

    须臾,伙计便握着一把骰子送过来。

    丁一山将骰子数了一下,共有十二枚。

    只听任天翔道:“十二枚好。”

    丁一山道:“有什么好?”

    “十二是个奇异之数。”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

    任天翔却不争辩,只是搔了搔脑门,一笑而罢。

    却见丁一山将骰子分为三份放在桌上,每份四枚。

    他用三个酒盅分别翻盖在三份骰子上,然后叫道:“各位看好了。”

    说罢,便两手飞快地交叉划弧移动酒盅。

    末了,他停下道:“你们来猜,这三个酒盅内,各是几枚骰子?”

    众人意见不一,后来却见刘永福指着道:“左边的二枚,中间的四枚,右边的六枚。”

    丁一山一开,果如其言。

    众人甚为惊奇,都说刘大人眼力如此敏锐,佩服佩服。

    刘永福扑哧一笑道:“我乃瞎猜,谁知瞎猫撞上死老鼠,碰巧了。”

    接着,众人又猜了几次,却再也无人能猜中。

    丁一山瞥见任天翔微笑不语,便叫道:“任兄,你也猜猜,我与你赌个彩,十两银子。”

    众人知道任的眼力厉害,便竭力怂恿他来猜。

    “银子我来出,”刘永福道,“任老弟猜对了银子归他,猜不中,银子归丁大侠。”

    众人齐声叫好。

    “赌十二两怎么样?”任天翔道。

    “为什么要赌十二两?”丁一山不解地问。

    “因为十二是个很奇异的数字,我喜欢。”

    “这话你已说过一遍了,可到底奇异在哪里,你该说来听听。”

    “如果我赌输了,就告诉你。”

    “好,那就赌十二两,”丁一山叫道,“反正又不是我掏的腰包!”

    说得众人都笑了。

    赌局开始,只见丁一山双手飞快交叉地移动酒盅,临了道:“任兄请猜。”

    “我说呀,”任天翔道,“这左右两个酒盅内各有五枚,中间的酒盅内有两枚。

    丁一山开了,果然,左边的酒盅有五枚,右边的酒盅也是五枚。

    只剩中间的了,众人等待着。

    丁一山蓦然一掀,众人楞住了:只见酒盅内空空如也。

    “原来任兄也有走眼的时候。”丁一山道,“就请任兄践言将‘十二’之奇异说来听听吧。”

    众人侧耳待听。

    却闻任天翔道:“你看,一年有十二个月,一昼夜有十二个时辰,为何会是十二呢,为何每年不是十一个月或者每昼夜不是十个时辰呢?这其中当有奥妙。”

    “这有什么奥妙,只不过是偶然形成而已。当初若定成每年十一个月,又有何不成,只不过是如今的每个月再多三两天罢了。”丁一山不服道,“就是把每天定成十个时辰,又有何不可!”

    “那春夏秋冬如何分呢?”

    “这――两个半月为一季,又有何不行。”

    任天翔笑道:“不会如此简单的,这其中自有奥妙之道存焉,不是可随意设定的。”

    “为什么不可随意设定?”丁一山抬杠道:“你该说出个道理,否则谁信!”

    任天翔想了想道:“你看那生肖数,是十二;音律有十二律,称‘正律’。这并非是古人随意定出来的,而是有其自身固定道理的。”

    “任兄有些闪烁其词避重就轻了,”丁一山不服道,“你说它们有其自身固定道理,什么道理,你该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子丑寅卯?好,咱就说子丑寅卯,当然这就必须说到天干地支了。”任天翔笑道,“你看那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十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为十二地支。天干为十,为何地支为十二,干脆定地支为十与天干相对应不是更明了,为什么古人要自寻麻烦,再将它们来配为六十甲子?这其中必有wWw.原由,虽然我一时说不好。”

    众人一时静默。

    只听任天翔又道:“比如人体有十二经络,这本是天生地设的,你总不能定为十一或十三经络吧。”

    听罢任天翔所言,丁一山似有所悟,默忖不语。

    蓦听任天翔道:“丁兄适才变骰子真乃好手法,常言道,戏法人人会变,手法各自不同。我也有个戏法,不知诸位能否瞧出破绽来?”

    “敢请任兄一展身手,令大家开开眼界。”

    任天翔从腰间扣出一物,叫道:“诸位请看――”

    话音未落,一丝快若闪电的白光一掠,消逝在长案上的鼓肚瓷瓶上。

    众人盯视着瓷瓶,却见瓷瓶的鼓肚上,露出一小截刀柄,原来适才任天翔运功射出的乃是一柄飞刀,那飞刀射破瓷瓶而入,劲道非常。

    亚珍叫道,:“这算什么戏法呀,也没见变个新鲜的出来。”

    刘永福止住了亚珍,他已发觉事情的奇诡。

    只听任天翔道:“你们上前仔细瞧瞧吧。”

    众人依声上前,只见灯烛映照间,有清水从飞刀的切口处渗出往下垂流,象一串透明的珍珠。渐渐的,珍珠串变成淡红色,最后变成殷红。

    “血,瓷瓶里有人!”亚珍惊呼一声,跳着往后退。

    任天翔淡淡一笑道:“瓷瓶中隐藏的杀手,必定就是河童!”

    房中一片寂静。

    任天翔迈步上前,运掌在花瓶上一拍,花瓶破碎了,水流得满地都是。有什么东西倒下――只见那长案上的零乱花枝和破瓷片当中,躺着个四肢蜷缩的死人。

    细看那死者,约三十岁,身不满三尺,但并非侏儒,身材匀称,就象尚未发育的男孩,嘴中还含着根弯曲的用来呼吸的细竹管。死者睁着惊恐并带有愤恨的眼睛,死不瞑目。在其后背靠心脏处插入一柄致命的飞刀。

    只见那死者手中,揣有一柄匕首。

    任天翔掰开死者之手,取下匕首。只见匕首把柄的两面,刻着与朱莹莹玉佩一样的图象。

    任天翔的目光落在了死者的左肩上,那地方的衣布上有块红斑。任天翔撕开其衣裳,只见死者肩头上缠着渗有血迹的纱布。

    “原来大哥那一枪已伤了他,”任天翔道,“难怪他们会赶紧撤离,那西洋手枪真乃好使。”

    刘永福惊奇地问:“你是如何发现河童的?”

    “是猜想出来的。”任天翔道,“这河童名气大,在日本极负盛名,可我见过那算命先生的身手,又与朱莹莹和老妪交过手,他们的功夫虽达一流,却尚未臻绝顶境界,在日本本不应有如此大的声名和战绩,于是我想,既然河童曾以多种身份出现,那我们就不妨大胆地设想:这河童并非是单一的杀手,而应该是一个杀手集团的名称。”

    “噢。”

    任天翔道:“当时孙先生告诉我,那河童曾分别以壮男、少女,孩童等身份出现时,我就联想到,从听到的传说来看,那河童恰也具有龟猴鼠的三种特征,莫非这是一个三人合伙的杀手集团?”

    “有理。”

    “朱莹莹出现了,算命先生出现了,老妪出现了,表面上是三人,可经过交手我可断定,那朱莹莹和老妪乃同一人所扮,也就是说,杀手集团只有二人现身,所以那天乡民拦路告状时,我敏感地感到还有其他人隐伏,并推测发现其隐伏地点而抢先出手逼其现身。只是其人凌空时蓝麾掩身看不出身形男女,但却也证实了我的推测。”

    “任兄弟真乃心细。”刘永福道。

    “随着‘朱莹莹遇险’和‘村民告状’两次设计袭击的失败,我推测,那身形瘦小的孩童也许就要出现了,故此我时时留意。”

    “怎么会知道他藏身在花瓶中?”

    “人怀杀心,自必身发杀气。凡是历经江湖诡云谲波的人,对此均有感觉,只是感觉大小有所差别而已。那日村民告状之战,正是由于杀手发出的强烈杀气令我及时发现其隐身处而抢先出手,故而今天这杀手接受了教训,执意收敛住杀气以防被人察觉。可在近距离时,也就是当我踏入房间后,还是感到了那丝杀气,当然,我也暂不声张。当刘帅出去与大家喝茶聊天时,我独自坐在太师椅上寻思,该搜的地方都搜过了,不见异常啊,可直觉绝不会骗我。我眼一滑,瞥见那案上的花瓶――适才有伙计进来插花浇水的花瓶。花瓶不大,照理说连小孩也藏不进去。可我突然想到,日本的忍者有一种功夫,可以脱卸筋骨,藏身在瓷鼓或小箱里,那么,若是练习此功的人身材极为瘦小,就完全有可能藏身在这不大的花瓶中。

    “这花瓶适才有人来加水,加水者必定是其同伙,其目的是让我等不会有所怀疑,试问在一般人看来,水下焉能长时间藏人呢。可我突然想到,孙先生曾介绍,说忍者多精通水性,你看那朱莹莹一入水就消失无踪。孙先生还说河童头顶那盘子上有水,那水是河童之命,那么,这河童杀手是不是也会在瓶水中藏身呢?

    “我不动声色,决意试探一下。于是我拔下鸡毛掸子的鸡毛,撕下鸡毛根部的细绒,靠在嘴边轻轻的吹了出去,我撮口控制气流,将那一丝鸡毛细绒缓缓地吹向花瓶的上方,然后歇气让其朝瓶口落下――奇事出现了,当细绒落近瓶口时,便会轻轻一荡飘移开去,屡试不爽。这就证明瓶中有人,人必须呼吸,虽然这杀手的气息已练得很细弱,但还不到连细绒也荡不起的地步,除非他不呼吸!

    “杀手练就这身功夫,实属不易,难怪这杀手集团会起名河童,还真有些道理呢。可惜了,脱卸筋骨藏身瓶中觅机行刺,虽然有利于得手,可有利必有弊,他束缚了自身,反成攻击目标。若是面对面搏斗,那我反倒费事呢!”

    “真是让人诧异,”丁一山道,“此杀手并非侏儒,身体匀称如尚未发育的小孩,这是怎么练出来的,难道说他们有某种药,吃了能收缩身躯骨肉?”

    任天翔略为思忖,道:“巧了,我忽然想起一事,既可证明十二这个数的奇异,又似乎能解开忍者如何练出小孩身材的奥秘。”

    “是吗?”丁一山闻言,睁大双眼望着任天翔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曾有一番僧告诉我,说在天竺,也就是如今之印度的某地,长有一奇异之花,叫马蓝。那马蓝花有一种功效,就是小孩若误食其花,身体便会立即停止生长,也就是说,随着岁月的流逝,那小孩依旧会成熟直至衰老,但身躯却永远不会再长大。也许那忍者就是自小吃了这种马蓝花也说不定的。”

    “这种练法也太残忍了。”丁一山叹道,“世上真的有这种花吗?”

    “大千世界,何奇不有,只是你我所知太少而已。”

    “咦,”陈凤昌蓦然想起道,“可这马蓝花与十二之数又有什么关系?”

    “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事呢,”任天翔道,“你知道那马蓝是什么时候开花吗?”

    “春夏秋冬总有一季,莫非是十二月份?”

    “十二是没错,可不是十二月份,而是十二年,每隔十二年开一次花!”

    “啊?!”

    “你说十二这数奇异不奇异?”

    “桦山总督已有令到,说若无机会,切勿勉强,可先撤回人马,以后再说。”

    灯光旁的传话者,颊边一长毛的赤痣分外显眼,原来竟是孔方。

    “河童杀手,三人折一,此仇不共戴天,此行若杀不了刘永福,在下决不生还东瀛!”

    “大哥,小妹随你同进退。”

    “小妹,我门的招牌已缺损一角,若无法镶补齐全,就让它破碎吧。”那大哥道,“只是如今官兵防范严密,不好下手,若让刘永福回到老巢,恐更难办了。”

    “那倒未必,”那小妹道,“刘永福觉得最安全的地方,或许就是我们最有机会下手的地方。因为他一回到府邸,必定自觉根基牢靠如猛虎归山,可以高枕无忧了。而他一得意,难免就会松懈疏忽,那么,机会就来了。不如我们直接赶到其老家钦州,预作布置,以逸待劳,来个孤赌一掷。”

    “有理,说得有理,就这样定了,我们立即抢先赶往钦州。”

    传达命令的孔方素知忍者的直拗性格,特别是誉满东瀛的河童杀手,岂肯低头认输,知道再劝亦无用,便道:“那好吧,我就将带来的所有人手交与你二人指挥,预祝你们成功,只是我必须先行回去复命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