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义城内的义军指挥部,各路首领正在商筹抗敌之策。
“嘉义乃通往台南之要道,地势甚佳,既有黑旗军驻守,又有各路义军的协力相助,加上刘帮办亲临视察过,我军士气正旺,可待同日军决一死战。”
说话的是先锋营首领徐骧,他约三十六七岁,目射*光英气勃勃。
嘉义知县孙育万道:“在下已遣人动员征募城内的少壮居民来协助守城和帮办后勤诸事,已经有一些人来应征了。”
“眼下最缺乏的是粮草,”总兵柏正才道,“城中军粮已分发殆尽,众士兵终究不是铁人,饿腹抗敌总难持久,而城内居民多也粮谷告罄,难以征筹了。”
这柏正才,也是足以独当一面的清军猛将,甚得刘永福看重,他是接到刘永福的命令后从曾文溪赶来的。
只听民军首领简精华道:“在下昨日带来些许粮米,已均WWW.soudu.org分给各军营,但也只搪得数顿饥罢了。”
徐骧道:“林少猫派手下驰报,他带着数百弟兄运载粮米赶来支援嘉义,队伍已到半途了。”
徐骧所说的林少猫,乃是另一支义军的首领,他与徐骧是好友,其部队的英勇善战也是有名的。
“太好了!”柏正才道,“我等须好好地布划一下,狠狠给日军一顿痛击,以挫其凶焰,长我威风。”
正商议着,有手下报说任大侠到了。
众人正诧异时,任天翔已健步而入。
“任兄缘何又回转,出什么事了,刘帅呢?”王德标急急地问。
“王兄尽管放心,”任天翔笑道,“刘帅已平安回抵台南。该地近日谣言不少,人心不安,非得刘帅坐镇不可,一路上都不敢耽搁呢。”
“你该留在刘帅身边,他正需要人手呢。”柏正才道。
“这里也需要人手。”任天翔道。
“可刘帅的安危事关重大也。”
“没事,刘帅身边有刘公子和高云,还有丁一山等人照应,我想也足够了。在下未到台湾时,他不也安然无恙吗。再说,”任天翔神秘一笑,“我已为刘帅的起居防范作了细细安排,短期内谅必无恙。”
众人闻说这才放心。
只听任天翔道:“在下此番前来,一是将台南竭力征筹到的一批粮草送来,二是想同诸位协力在嘉义与日军拼杀一场。”
听得有粮草救急,又得任天翔加入,众人大喜。
于是,话题又转到枪械弹药上来。
柏正才问王德标道:“听说城中弹药库尚有一些库存?”
“是的,”王德标道,早上已传令军需官,让其通知各营派人前去领取库存的枪支弹药,现在八成已在分发了。”
闲话略过。
话说众人商定好作战计划后,便各自回营安排调遣去了。
王德标却陪着任天翔到城中四处巡视。
转了半晌,他们来到了弹药库前,却听到一阵争吵声。
过去一瞧,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头领,带两名士兵推着独轮车来领取枪支弹药,却抱怨给得太少,要求多拨一点。军需官说明份额有限,是定量分拨的,无法多给。可好说歹说,对方仍不肯罢休。
王德标上前,在小头领肩上拍了拍道:“小兄弟,眼下枪弹缺匮,只好量米下锅,节省着用吧。若再有接济运到,会给你们补拨的。
那小头领却是认得王德标的,遂不再言语,带手下欲将分得的枪支弹药推走。
“这位小兄弟,”任天翔眼尖,瞥见那小头领腰间鼓起,便道,“你练的双节棍?随身带着,功夫恐是不错呢。”
“哪里,本是练着玩的,如今时局混乱,就顺便带着防身了。”
“学有多久了?”
“将近三年了,只是未得名师指点,进步有限呀。”
王德标道:“小兄弟,眼前就有位练武高人,请他教教你吧。”
小头目惊奇地望着任天翔道:“原来有方家在此,还请不吝赐教。”
任天翔笑了笑,道:“这位小兄弟――”
“噢,小兄弟,”王德标插言道,“这位是任大侠,功夫出神入化。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回禀王守备和任大侠,在下柯锡,家住云林县。”
“柯兄弟,就将你最得意的功夫使出来让任大侠瞧瞧吧。”
柯锡毫不忸怩,走到空地上掏出腰间双节棍,整束了一下腰带,立即开声吐气演练起来。
先前还见其脚步进退,棍节挥舞,有板有眼的;接着就见其脚步快速游走,棍节点击翻飞;到后来则只见棍影盘旋,兼闻棍风呼呼……
不久,一趟功夫表演完毕。
“柯兄弟,咱来过过招吧。”只见任天翔上前道,“我看这样可好,在下就托大了,空手对你的双节棍。手足除外,只要你的棍能打中我身躯的任何部位,就算你赢,若双节棍被夺,就算你输。”
相互拱手行礼后,双方摆开架势。
只见任天翔双手交互划弧,脚走圈步寻窥机会。
而柯锡则双手执拉双节棍,跨步侧身,右手处于胸前略低,左手却略高且朝后斜拉,一副“弯弓射雕”的架势,移步同对手相峙。
任天翔艺高胆大,脚步一滑,主动进攻。
就在对方逼近时,柯锡右手使力,左手突松,棍端斜弹而出,一招“木鱼敲钟”,点向对方脑门,竟是对攻招法。
任天翔不退不架,前身侧仰已让过来招,反身趋进快如幻影,左足迅疾勾踢向对方执棍的右手,且方位时机拿捏得极佳,已封堵住对手的棍路变化,对方若要缩手,双节棍势将被踢飞,分明是要一招制敌。
那柯锡未料到对方身手如此之快,要解挡已来不及,但他应变亦快,右腕在避闪的同时,手指夹格棍身运力一甩,那双节棍脱手盘旋了一圈,已转接到左手。
任天翔叫了声好,手脚并未闲着,左足落地后已扭身抢入,左肘撞向对方腰腹。
柯锡棍路被封堵,急切间退步蹲伏,使了招“二郎担山”,解去腰间来招,并顺势施出扫堂腿反击。
任天翔双足一点,轻跃卸招的同时,右掌如刀切向对方咽喉。
这时柯锡左手中的双节棍已转招为“玉蟒甩尾”,棍端回抡挡击,任天翔手掌一翻,恰好接住棍身,就势一扯――
柯锡顿时站立不住,蓬蓬蓬朝前颠了三步,一看,双节棍已到了对方手中。
他咋舌道:“任大侠好强好俊的功夫,羡煞人也!”
“柯兄弟练得不错,虽身形部位尚未绝对到家,却也差不多了,特别是你的应变能力,不是死练能得来的,是块练武的料,好好练,必有所成。”
“任大侠过奖了,令在下汗颜。”
“任兄给他点拨示范一下吧。”王德标道。
任天翔拿着双节棍,摆演出柯锡方才使用的招式,道:“柯兄弟,你适才是这样的,对吧?”
柯锡点点头。
“你应该这样。”
任天翔摆演出招式来。
只见任天翔摆演的招式只是将柯锡施用的招式作了一点点的改变,虽然那棍击的方位只稍微变了点角度,脚步也稍作挪移,可这一点点改变,却化腐朽为神奇。柯锡乃机灵之人,已看出经过改进的招式,更为稳健含蓄,进退自如,对手如欲强行夺棍,就有遭受多路反击的顾忌,持棍方显然主动得多。
“真乃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柯锡拱手施礼道,“感谢任大侠指教,深铭肺腑,还望日后能有幸再领教诲。”
“柯兄弟别过谦,长江后浪推前浪,咱后会有期。”
送走柯锡一行,王德标转首问军需官道:“枪支弹药都分发得差不多了吧。”
“都分发下去了,适才是最后一拨。”
王德标与任天翔步入库房。
“哎,你这军需官还挺会当家的,居然留有部分弹药以应急用。”王德标望着库房中叠放整齐的数十个木箱子道。
“哪里呀,王守备,这些不是枪弹火药,箱中所贮藏的,乃是地雷。”
“地雷,哪来的?”
“当日为支援彰化之战,特地从台南运来的,因路途遥远,半路又遭敌谍骚扰,运到本地时,彰化就失守了,因而暂时屯放库中。由于当时交接忙乱,火药引线也不知弄到何处去了,无法使用。前些日子已将此事上报台南,据说所需的火药引线已在运来途中,料得一两天内就可运抵。”
“王守备,任大侠,”有手下寻来禀报,“柏大人有请,说是原来聚啸山林的绿林豪杰郑清以大义为重,率八百壮士前来效军抗敌,还送来大批粮草弹药。众首领得讯,都赶去相见,正等着二位呢。”
“太好了!”王德标当即兴冲冲地同任天翔赶回指挥部。
群雄聚会,逐一与郑清见礼。
只见这郑wWw.清长得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扑闪的大眼睛透着一股机灵。
双方礼让了一番,随即按宾主入席。
八仙桌上,一大盘炒青菜,一盆豆腐汤,一蒸笼热馒头和一海碗山兔肉,还有煎鱼数尾,水酒一大坛。
只听柏正才道:“战时粮草缺乏,不敢奢费,略备水酒小菜为郑壮士接风洗尘,不成敬意,还祈见谅。”。
郑清举杯道:“义军上下同甘共苦,颇具侠风,令郑某钦佩不已,特敬众位一杯,在下愿协力抗倭护台,万死不辞。”
众人一饮而尽。
席间,大家义气相投,谈笑风生,气氛非常融洽。
这时,又有手下来禀报,说是林昆冈父子到了。
“林昆冈?”柏正才道,“此人乃民团首领,我见过一面的,快请他们一道入席。”
“且慢,”简精华对柏正才道,“柏兄有所不知,这――”
说罢,望了郑清一眼。
却见郑清立起道:“诸位莫多虑,在下与林昆冈虽有过节,但乃属自家之事。常言道,国难当头,岂顾家仇。既然林昆冈也有抗倭之心,在下自当与他协力对敌,决无二心。”
原来,这郑清乃出身绿林豪杰,打家劫舍是常事,曾与林昆冈的民团冲突厮杀,结果林昆冈的侄子被杀,郑清的拜弟也死于非命,双方由此结下梁子,多次交手互有胜负,嫌隙日深。
林昆冈进来了,此人六十五岁,留着副长髯,步履稳健,身后跟着其子林朝传。
林昆冈瞥见郑清在座,不禁微微一怔。
只听柏正才道:“林兄请坐,郑壮士率手下来投军抗倭,我等正聚贺呢。”
郑清立起拱手道:“林老伯,在下有礼了。”
说罢,端起酒杯道:“在下敬你一杯,愿林老伯喝了这杯酒,宽大胸怀,将两家往昔怨隙暂搁一边,以后再说。”
林昆冈望了众人一眼,一捋长髯,上前斟了杯酒,双手举起道:“郑壮士虽系绿林,在此危难之际,却肯不顾身家性命率部参与抗倭,令林某钦佩,难怪圣贤曰:‘盗亦有道’。眼下国难当头,理应同仇敌忾,若再纠缠区区家仇,岂不让人笑煞。上天明鉴,诸位协证,我林昆冈从今日起,与郑壮士的恩怨一笔勾销。”
说罢,一仰而尽。
郑清也同时饮尽杯中之酒。
众人齐声叫好。
林昆冈又道:“为表寸心,在下愿同郑壮士结为金兰,共同对敌,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感动不已。
却听郑清道:“林老伯高义,令郑某汗颜。只是在下岁数同林老伯相差太多,不好高攀,这样吧,在下愿与贵公子义结金兰,尊你一声林老伯,不知林老伯和林公子肯慨允否?”
“好,好。”林昆冈连连点头。
当下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郑清和林朝传结为八拜之交,郑清年长为兄。
结拜事毕,众人重新就座入席,开怀畅饮。
话说散席后,任天翔随王德标到其住宿处聊天。
聊谈间,任天翔察觉出王德标有些心不在焉,便推了他一下道:“王兄,你在想什么?”
王德标回过神来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是吗,”任天翔道,“我也想到了一件事,那还是在越南时的事,说不定咱俩想的竟是同一件事呢。”
“好哇,”王德标的眼中露出光彩,“那咱就学学古人,将所想之事写在掌上,相互印证如何?”
“好!”
两人寻来笔墨,各自暗中在掌心写了字。
吹干墨字,两人攥拳相向。
“一、二、三!”
话音甫落,两人同时摊掌,随即相与大笑。
原来二人所书之字竟完全相同。
“真乃英雄所见略同,”王德标道,“看来作战计划需稍作变动了。”
正是:莫言狼虎将临境,自有英豪敢挽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