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局长之暗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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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大秦的任荣联系上之后,他开口就说了一句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那个地方水很深啊,出了几个省上的领导。我明白这句话的份量,我把这里的情况跟他说了,他想了半天说不行你就赶紧弄点广告回来吧,别把小命搭在那。

    我说有这么严重没?

    他说严重不严重等你下篇稿子出来之后就知道了。

    我出了一身冷汗。我说你能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他说自然可以。那个项目我原来也接触过,横竖都是一个坑。你那篇稿子一出来我就明白这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那个李处长我原来接触过,人还算正,但官场上的事向来难说。

    我想了想说我还想试一试。

    你想怎么试?

    你帮我一个忙,下篇稿子出来之后你跟中商的立春联系一下,能不能过来一块做?

    做是能做,但这事弄不好直接捅上去,上面一发话,咱这边就被动了。主编那边肯定要考虑自己的利益。

    那也是。那这样吧,等我下一篇稿子出来看情况再说。

    但是刊登了我第二篇稿子的报纸刚送到王部长手里之后,王部长并没有立即去看。王部长说:小方,你来了有多长时间了?

    我说快半个月了吧。

    噢,时间过得真快啊。小方啊,我最近确实太忙了,整天是俗务缠身。最近这不一直忙着调动的事,昨天市组织部才找我谈过话,我可能很快就要调到市委宣传部了。这样吧,今天咱们再吃个饭,怎么样?就当为我庆贺一下。

    我连忙说:哎呀王部长,这可是大喜,这一升调可就是处级了。

    我想王部长今天这态度有问题。他竟然不去看报纸上的稿子。

    我把我全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小心翼翼地捕捉着游荡在空气里的每一丝信息。

    我想我的接收设备还不是很先进,只能模糊地感觉到问题,却无法找出问题的所在。

    中午王部长单独请我吃饭,并没有拉上李处长。

    席间吃酒正欢,王部长的手机响了。

    王部长看了看号码,拿起手机出了包间。电话打了十来分钟,我的直觉立刻告诉我这个电话肯定跟我有关。

    但我从走进来的王部长脸上没有看出半点蛛丝马迹。

    于是这顿饭就吃得非常谨慎,每次开口之前都要把话在脑子里过几遍,仿佛脑袋里有一个扫描设备,不断扫描出话语中的错字错词。

    吃饭没这么累人的,不但要应付酒精的攻击,还要应付王部长抛出的一个个似是而非的套子,一不小心这个套子就会勒上我的脖子。

    我甚至有点愤怒:还不如直接把套子套进来,灌辣椒水,坐老虎凳,咱直来直去我都认了。暴力这么一使,我就招了呗,顶多再给我加一美人计,顶多算一懦夫。但用话语这样套来套去没准哪一句说漏了我岂不是就成笨蛋了。

    宁当懦夫不做笨蛋。

    但很显然,王部长不给我机会。以他混的这些个年头,肯定喜欢用文火来烤,把我烤得浑身躁热像热水里的青蛙。

    但我从他的套子里也发现了一些端倪,第一,上边肯定有人给他打过招呼让他提防我;第二,对于这个项目的报道一定要停下来;第三,没准我会死得很难看。

    两天手我的第三篇稿子出来了。我担心它会难产。

    我的第三篇稿子是对李处长做的一个专访。单从稿子的表面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有稿子中涉及到的人物才会意识到这些问答中的玄机。这些问答刀刀所指的都是这个项目涉及到的问题,尤其是资金问题。

    这篇稿子是不会让王部长审查的。我直接发回了报社。

    果然,主编很快就把电话打过来了。以他的狡猾程度不会看不到这稿子的阴影。

    他非常狐疑地问这个稿子是怎么回事?

    我说这是针对李处长进行的一个专访,针对这样一个利国利民的项目所遇到的一些问题,但同时也是想放出这样一个信息,希望能吸纳更多的一些投资投到这个项目里,希望通过一种股份的形式来融一部分资金。

    我的解释比较完美。我想主要也是原来的那五千块钱的广告款使他有了对我的信任基础。

    五千块钱当然不算什么,但它所代表的含义可能是五万,五十万。

    主编叮咛了我几句就结事了谈话。

    这边电话刚挂断那边的王部长就打过来了。他说小方,前两天咱们不是跟几家老总谈了一些合作的事情么?咱们今天再碰一下,好好把咱们这事理一理。

    我确实有一点小小的愧疚。王部长对我还是不错啊,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他?我单凭着对于李处长的一点信任,就把王部长拉下来似乎不够人道。

    但人道是什么?我无法说清楚,我甚至已经忘了这件事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做一件事竟然把参入进来的原因忘记,确实也挺可怕。

    或许是一种所谓的正义,或许是所谓的新闻责任,但我觉得这两条理由都有一些扯蛋。

    我想可能是我内心深处WWW.soudu.org的对于叶好的一种思念而产生出来的对于一种恶的报复,一种对于黑暗的敌视,一种虚假的英雄主义下掩盖的个人报复欲的涌现。

    每一个黑暗的夜里我都会想到叶好最后的那个绝望的告别的姿态。想到这里时我没有痛苦,也没有酸楚,那个画面已经构成了我的心理基础,融入了我的身体流进了我的血液,以至于使我对于任何事情都会有一种悲观的偏狭。二战时联合军轰炸德累斯顿时,把六千枚弹头倾泄到了这个弹丸之地。为什么会这样几乎成了一个谜。而谜底则是一个非常搞笑的理由:发出轰炸指令的指挥官在这个城市里被一位姑娘甩了。

    以此证明所谓的正义感都可能有其深层次的心理因素,是一种非常态。

    所谓的正义感,本来就是偏离了人类正常思维轨道的一种情感。

    我确实怕了这样的场面,几个老板对着我围攻,王部长寻罅抵隙射出他的匕首,刀刀指向要害。而李处长则静观其变,仿佛置身事外。

    我都快哭了:这美人计咋还不来啊,再不来我可忍不住就招了。

    我还是忍住了,而美人计也来了。

    这顿饭整整吃了一下午,夜幕快要光临的时候,王部长终于提出结束这顿饭去找个地方唱歌。

    走出酒店时,李处长有意无意与我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他低声说道:小心,光唱歌就好了。

    我心里一惊,酒也醒了差不多了。

    我突然发现我几乎就是在孤军奋战。现在我们已经从暗处走到了明处,而王部长自然在明处,但暗处的杀手却无处不在。李处长自然不是信任对象,而王部长他们眼里,他可能也同样是暗杀的目标。

    你得相信,像我这样的年纪,像我这样的人生经验,几乎用不着派什么高手,只需要一个“顶你个肺”那样级别的也就够了。

    你更得相信,王部长在歌厅里找来那几个陪唱的小姐个个都可以充当杀手。

    我想我的那份冷静几乎让她们飘过来的一个眼神就杀死了,我甚至想在她们的身体里堕落而死。

    按规定我是客人,所以挑小姐的时候由来先来。

    这真是一种尴尬的场面。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我甚至在脑子里连虚构过这样的场面都没有。

    这里的女人本来就漂亮,而据说王部长找的这家歌厅基本上是招待专用。今天把我领到这里绝对是一种破格接待,找来的那些女人个个看着年轻的能掐出水,但却个个显得身怀绝技妖媚万分的样子,穿着极为大胆但又绝不堕入下流,你仿佛不是陷入一群妓女堆里,而是仿佛跟你的一群初恋女友在分享一种快乐。

    能够将纯情和妖媚融合到这种程度,是需要花大本钱的。

    也这透露出来一个消息:他们已经开始了。

    这是一场由暗走向明的战斗。

    双方各有优势,但这种优势非常靠不住:我身后的优势就是报社的这块牌子。想到这块牌子我就想到wWw.了我们主编给我们讲过的一段话:你们是一群记者,但你们要记住,就算是一条狗挂上我们报社的牌子,那也会赢得众人的顶礼膜拜。你们,是一群无冕之王,但,无冕之王,说到底,他就不是王。

    我知道我不是一条狗,但我身后的这块牌子随时会把我像扔一团用过的卫生纸一样扔进纸篓。

    他们的优势也很明显:他们有一群用利益团结在一起的各色人等。丘吉尔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所以丘吉尔是伟大的。他一眼就看透了这个世界。他们因为利益走到了一起,但同样也会因为利益而土崩瓦解。所以就要找出他们最脆弱的那根骨头。

    但,这对我确实太难了。他们上面有人。这绝不是一句空话。一张小报纸要扳倒一个根子极深的很快就要调到一个地级市的宣传部任副部长的人,绝对不是用玩笑可以开出来的。他们最大的劣势就是李处长。李处长就是他们最弱的那根骨头,甚至,李处长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骨头,是不小心混进一堆骨头里的另一种骨头,而这根骨头手里掌握着证据。

    问题的归结点就是李处长这根骨头够不够硬。

    这个问题,很快就会被论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