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知也有涯(下)


本站公告

    “你在哪呢?”语态轻柔,很不像吴卫平时的腔调。

    “我还能在哪儿?”电话里一个娇柔且慵懒的女声透了过来。

    “没事出去逛逛吧,别总在家闷着,上次给你的礼物喜欢吗?”听到这样的腔调,吴卫本就略带微笑的脸上更加笑容可掬。

    “一个人懒得出去嘛,你又不陪我!光送礼物有什么用?”声音嗲嗲的,夏天里也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宝贝儿!再过几天她就走了,到时候我好好陪你,还不行?”吴卫哄着对方,那副神情与平时判若两人――要是赖华见到,估计不流产也得背过气去。

    “不嘛~人家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晚上来我这里吧,好不好嘛?”电话里的声音变得腻腻的,勾魂摄魄,吴卫听着心里一阵发痒。

    “宝贝儿!晚上真的不行,公司里要给她开欢送晚会,再说过几天她就走了!好不好?”吴卫的语调越发的柔和起来。

    “不好!”娇柔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乖,听话!宝贝儿,你不是看上了一套首饰吗?我已经给你订好了,这几天我确实抽不开身,等她走了,我陪你,还不行?”语声未落,桌上的另一部电话响了。

    “先这样,我先挂了!”吴卫恢复了平时的神态――谦和、严谨。

    “你好!”吴卫接起了另一部电话。

    “吴董,我是钱时飞!”电话里的声音很是恭敬,恭敬得有点卑微。

    “有事儿吗?”吴卫脸上显出不耐烦,语调也是透出几分不满。

    “吴董,打扰您了!有点事向您汇报!”钱时飞的语气变得更加恭顺。

    “说吧!”吴卫矜持地说。

    “他刚刚出去,说是去修理厂了,估计是车坏了!那个经销商的事情我和他说了,但他没当时签字,说明天给我信儿!最近,他也没什么反常,尤其是知道赖总辞职后,他和平时一样,没异常!”听着钱时飞的话,吴卫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就这些?”吴卫问道。

    “暂时就这些!”钱时飞恭敬地答道。

    “知道了!”说完,吴卫挂上电话,低头陷入了沉思。

    钱时飞放下电话长长透了口气――这样的电话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了,只是每次他都有种做贼的感觉,而且很紧张也很惧怕:他是从心里惧怕吴卫,至今他还记得吴卫和他聊天儿时,尽管面带微笑,而眼神却是阴冷无比!

    在曾强的指点下,两人来到了距离曾强的修理厂不远的一处大排档。李儒泓将车停好,一下车他就乐了――有烤串儿!

    两人在露天找了个空位,坐下后,马上有服务员过来招呼:“二位,吃点什么?”

    “喝点儿吧?”曾强看着李儒泓问。

    “别了!回头再让警察给我擒住,犯不上!”李儒泓其实很想喝点儿,但开着车,身不由己。

    “你不是不回公司了吗?几瓶儿啤酒,不至于!吃完了到我那儿歇会儿你再走,怕什么的?”曾强满不在乎地说着。

    “这段儿呢?你开?”李儒泓已经有点儿跃跃欲试了。

    “远处我不敢说,以我的车厂为中心,方圆五公里范围内,有交警扣你我帮你铲了!”曾强大手一挥,颇有几分黑社会大哥的神韵。

    “为啥?这儿的警察是你孙子?那么听你的?”李儒泓戏谑地说。

    “别拐着弯儿骂人啊!那帮SB,跪地上叫我爷爷我都懒得搭理他们丫的!”曾强听出了李儒泓的揶揄。

    “他们总上我这儿修车来,凡是去我那儿修车的警察,一律五折,临走还给两条儿烟!而且,我给他们开的发票都是全额的。”曾强不以为然地说。

    “没有不吃腥儿猫!”李儒泓点上根儿烟,并将烟盒儿扔给了曾强。

    “没错儿!不然我凭什么敢给你铲事儿?”曾强点上烟抽了一口,然后对服务员说:“先来四十个串儿,两瓶儿燕京,凉点儿!”又拿过菜单点了几个凉菜,服务员应声而去。

    “哎,我特想问你一事儿,你能告诉我吗?”曾强一边接过服务员递过的啤酒,满脸认真地看着李儒泓。

    “不用杯子了!”这句他是对服务员说的。

    “车?”李儒泓从曾强手里接过啤酒,两人碰了一下,各自对着瓶儿吹了一口。

    “聪明!”曾强的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

    “我们公司最近可能会有人事调整!”李儒泓答非所问,让曾强一时不明所以。

    “这跟车有关系吗?”曾强看着若有所思的李儒泓问。

    “当然!我那公司你还不知道?别说那帮七大姑八大姨的,就是我身边儿那些人,都瞪着雪亮的眼睛盯着你呢!你以为我愿意开这破车?你知道为什么我只抽这个吗?”李儒泓向曾强晃了晃还剩半根儿的“玉溪”!

    “你多专一!”曾强笑着对李儒泓说,他表面嘻嘻哈哈的,心里已经隐约知道李儒泓的苦衷了。

    “还是几年前,我帮了一个经销商点儿忙,事后人家送给我两条儿中华,我觉得无所谓,拿过来就抽了。一个礼拜后,赖华在例会上不阴不阳地说了几句,什么以权谋私啊,做人太张扬了….反正都是他妈‘片儿汤话’!那我还不明戏?昨儿公司刚开完会,说赖华要辞职了,准备从我们几个高层里选出一个接替她!这时候儿我敢换车吗?”李儒泓说完一仰脖,又是一大口啤酒。

    “靠!真够累的!你换车怎么了?这又不是吃回扣赚的钱!怕什么?”曾强对这些烂事一点都没兴趣,听着就烦。

    “你是这么想的!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人家这么想吗?这年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办不到的!且不说是否真有其事,就是凭空捏造,白纸黑字儿的先恶心你几天!现在‘一切皆有可能’!”李儒泓说完苦笑了一下。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觉得有戏吗,坐上赖华的位子?”说着曾强递给李儒泓一串儿热油四溢的烤羊肉串儿,自己也拿起一串儿大嚼起来。

    “不错!”李儒泓吃了一口,入口浓香,“我还没想好。这次赖华辞职,公司里震动不小,那几个高层也都摩拳擦掌呢。能在这公司混的,都不是省油儿的灯!”眨眼间几个肉串儿已经被李儒泓风卷残云了。

    “用不用我找几个兄弟拍唬他们一下?省得给你挡道儿!”曾强说着又递给他几串儿。

    “别!现在连流氓都开始留分头了,何况咱们呢?我只是还没理出头绪,我有种预感,最终这个职位只能在我和另一个人之间产生!但这个人我还没看透。”李儒泓用纸巾擦了擦油乎乎地嘴,曾强的意思很明显,但他不喜欢――他更喜欢“脑力劳动”。

    “你说你这么累,干嘛不出来单干?有和那帮SB斗心眼儿的功夫,自己攒一公司不得了?用人、用钱你说句话!”曾强非常不理解李儒泓为何不想单干,尽管两人有着20多年的交往了,但他现在越来越猜不透李儒泓的心思了――自他出狱之后。

    “强子!咱哥儿俩能保持这么久,不容易!除了咱俩投脾气,最关键的原因是咱俩没有利益上的牵扯!你看看当初咱们那帮朋友,现在不都各奔东西了?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那仨瓜俩枣儿的利益‘分赃’不均?你是我兄弟,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兄弟间,还是纯粹一点儿!”李儒泓说着仰脖喝了一口,许是喝得太急,脸上有些微红。

    “是呵!说起来挺他妈没劲的!”曾强似是回想起了以前的快乐时光,脸上溢出淡淡地惆怅。

    “你还记得吗?上学的时候,咱俩一块儿回家,我路上说饿了,你就是请我吃的烤串儿!那时候你也没钱,把家里给你买书的20块钱都花了,后来还让你爸揍你一顿!”曾强笑着说。

    “你那时候哪是饿了,分明是馋了!”李儒泓也笑了――那次被他爸打的着实不轻。

    “来!干了!”曾强拿起酒瓶儿与李儒泓响亮地碰了一下,仰头干掉了剩余的酒――似乎那不是酒,而是那再也无法找回的快乐记忆。

    “服务员,再来两瓶儿!”放下酒瓶儿的时候,李儒泓注意到曾强的眼圈儿有点红。对于曾强,他是感激的!这份儿难得的情谊,更让他不舍!不管他如今有多狡诈,不管他如何看透人性,但在增强面前,他愿意放松,愿意坦诚!因为,这是唯一让他对人性没有完全失望的一块儿净土!

    “对了,上次咱们同学聚会你怎么没去?我不是事先给你打过电话吗?”曾强掏出自己的“中华”,点上一根儿。

    “我正好出差,忘了和你说了!”李儒泓嘴里嚼着东西,含糊地说着。

    “歇了吧!躲你那个老情人儿呢吧?跟我你还遮遮掩掩的?”曾强嘴里的老情人儿说得是他们一个班的高中同学――夏天!

    “哪至于!”李儒泓满不在乎地说,但曾强分明看到李儒泓的眼神儿在闪躲。

    “她还问起你呢,和我要你的电话,我没给!本来我对她还挺有好感的,但自从她和你出了那档子事儿,我就特讨厌这女人!”曾强满脸鄙夷地说。

    “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喝酒!”李儒泓举起酒瓶儿,向曾强示意着。

    “她现在过得也一般,据说那个男的现在经常不回家。我看这就是报应!人那,还是得心善一点儿,我不迷信,但我信报应!当年你那么为难,她一点儿都不帮你。三年半,长吗?怎么就等不了你?”曾强兀自气咻咻地说,他在替李儒泓不忿儿!

    李儒泓沉默了,这是他最不愿被提起的经历――如果对面坐着的不是曾强,他手里的酒瓶子一准儿砸过去了!夏天,曾是他的初恋情人,当时班里的同学都看好的一对儿!两人也确实不负众望,一路走来到了准备谈婚论嫁的时候,李儒泓东窗事发――当年还是锋芒毕露的李儒泓,为了哥们儿情谊,自己一个人顶下了所有的罪名!他很对得起朋友,而他的朋友们却没有对得起他!他前脚被拘押,后脚那帮朋友就鸟兽散!被朋友背叛的李儒泓,在铁窗里度日如年;那个时候他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夏天,他渴望夏天去看他,渴望给他一些温暖和鼓励!然而,一次次地期望,最终都化为了失望。只有曾强,在知道他出事后,急的火烧火燎,上下打点,疏通关系,只为了想减轻他一点刑期!后来,他被发到了农场,曾强又一次次去探望他――这份儿情谊,李儒泓怎能忘记?怎能不珍惜?

    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出狱后满怀忐忑和急切地找到夏天后,她正带着三岁的儿子在楼下玩耍,看到李儒泓后,眼神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而孩子的父亲却在不远处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李儒泓――正是他入狱前的朋友!

    从此,李儒泓再也不愿提起这个人,这段经历。今天被曾强又翻了出来,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堵得慌!

    “别怪我提起那段儿,我是气不过!”曾强有点儿歉疚地说。

    “别这么说,强子!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来!”李儒泓淡淡地说着,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说心里话,我挺佩服你的!从那里出来的人,我见的多了!有几个能混成你这样儿的?虽然你从没对我说过里边儿的事儿,但我也知道那不是人呆的地儿!还是那句话,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你能有今天,也因为你没忘那段日子!”曾强是由衷地佩服,尽管每次他去看望李儒泓的时候总会问他苦不苦,李儒泓都是笑呵呵地说没事儿!但,每次去,他都从李儒泓手上那厚厚的老茧和黝黑的皮肤上,知道他在里面有多受罪!

    “没什么!不过确实是这几年的日子,对我帮助不少!人,还是得看长远一点儿,其实人生就像下围棋,这一步下错,不代表每步都错!现在你能赢我几颗子儿,不代表棋局结束的时候你就是赢家!高手下棋,讲究占先;低手下棋,只顾眼前!给点儿甜头就找不找北的人有的是!对于夏天,我不恨她。人各有各的活儿法!”李儒泓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平静,看不出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爷们儿!”曾强伸出大指。

    “你说,我这破车和你那奥迪放一块儿,从用途上有本WWW.soudu.org质的区别吗?什么叫档次?什么叫身份?如果不是人为地设下定义,不都是车吗?你以为那些开着A4的小丫头片子都是自个儿买的?肯定有,但不全是!都是一帮自己以为占了人家多大便宜的小破孩儿!今儿看着似乎是占了便宜,明儿呢?谁比谁傻啊?没代价平白无故让你占便宜?以为那帮傻老爷们儿的钱那么好花的?切!”李儒泓一脸不屑的样子让曾强似乎又看到了以前的他。

    “你说的全对!但没用!”曾强一口吃掉半串儿烤肉,嘴里嘟嘟囔囔地说。

    “所以,你我这岁数的人,还是务实一些!比那些没用,也没法儿比!人这辈子才多长?眼睛一睁一闭,嚎~用有限的一生去追求无限的物质,傻吗?”李儒泓学了一句小沈阳的台词儿,差点让曾强嘴里的东西喷出来!

    “你大爷!我差点儿呛着!”曾强笑骂着,“你说的没错,但你干嘛还争那个破总裁呢?不是也矛盾吗?”

    “我不想争!但我有的选吗?人家不是亲戚就是老资格,创业就跟着吴卫了。那两个和我一样招聘进去的,也都各有背景!要不是赖华这些年一直对我信任,吴卫会让我做到今天?再说,历来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不知道销售总监这个位置至关重要?谁上去不安插自己的亲信做这个位子?我要是不争,连这个位子都做不了!”李儒泓冷冷地说。

    “确实!你我这岁数,除了自己单干,再去找工作都难,加上现在不景气,更难!”曾强很理解李儒泓的wWw.苦衷!

    吃罢饭,李儒泓开着车将曾强送回了车厂,刚一进曾强的办公室,李儒泓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哪儿呢?”郭霞的声音风风火火地传了出来!

    “车厂,我车坏了!”李儒泓拿起曾强的茶杯大口地喝着。

    “赶紧回来!公司晚上给赖总开欢送会,人家几个都和赖总‘恋恋不舍’呢,您跟没事儿人似的!”郭霞毫不客气地说――她很希望李儒泓坐上总裁的位子。

    “哦!那我这就回去!”李儒泓说完挂上了电话。

    “强子,那我…”话未说完,曾强表情一阵难受,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李儒泓一边帮着曾强捶着后背,关切地问。

    “没事儿,可能是着凉了!你公司有事?”咳嗽了半晌,曾强才气喘吁吁地说,脸上一片通红。

    “你去医院看看吧!咱们这岁数,说没事一点事儿都没有;真有事儿,那就不是轻的!听我话,你去医院看看,别当儿戏。你和我不一样,我现在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你还得照顾一家老小呢!”李儒泓说得是事实,别看曾强平时嘻嘻哈哈的,肩上压力也不小。

    “嗯,知道了!你先忙去吧!”曾强向李儒泓摆摆手。

    “那我先走了!记得去医院啊!”李儒泓拉门儿走了出来,临走还不忘大声地嘱咐了一句。身后又传来了曾强的咳嗽,听着让他有点儿揪心――他没想到,这将是他与曾强最后一次痛快且轻松地饮酒聊天儿;更没想到,从明天开始,他所面对地将是怎样一个艰难且孤独的旅程…

    请读者及书友给与收藏或推荐,感谢支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