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中年男子突然大叫一声，并探出身子向楼下的一个人招手，丝毫不理会邻桌客人对他投来的不满目光。
楼下的男人闻声抬头，也摆了摆手，笑着走了上来――正是李儒泓。
“抱歉！老范，让你久等了！”李儒泓亲热地拍了拍胖男人的肩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被他称作老范的，就是范思明，西南地区总代理。
“你我兄弟，客气啥子？喝什么？”范思明是重庆人，偶尔说出一些方言。
“咖啡吧！”李儒泓对上前招呼的服务员说了一句，然后看着范思明，问：“你怎么突然来北京了？事先也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
“怎敢劳你大驾，知道你最近忙！再说，我也是临时决定的，有个朋友明天结婚，我来凑个份子！顺便也想见见你，谈谈心。”范思明一边说，一边递给李儒泓一支“中华”。
“算了，我还是抽这个吧，那个不习惯。”李儒泓对范思明摆了摆手，拿出自己的“玉溪”点上。
“老范，找我就是为了返利的事儿吧？”李儒泓抽了口烟，问道。
“也不全是，也想和你聊聊。听说赖华要离职了，是吗？”范思明靠在沙发里，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嗯，下午刚刚开会说的。”李儒泓老实地说。对范思明这种人，他不打算隐瞒或者去探究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这年头，个人都没有什么隐私可言，何况一家公司？
“你打算怎么办？”范思明就喜欢李儒泓这点――换了别人，一定对他刚才的问题好奇，会追问他的消息来源，而李儒泓不会。
“能怎么办？我现在也不知道了。进退两难那！对了，这件事我帮你办好了，你看下对不对？”说着，李儒泓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范思明。
“老李！真太谢谢你了！”范思明一脸兴奋，刚才还竭力掩饰的焦躁一扫而光――李儒泓给他的是一张银行转账单的复印件。李儒泓来之前，先去了一趟财务部，当着侯景明的面质问出纳何倩，为何单独拖延范思明的返利，何倩被李儒泓逼得一脸委屈，却也证实了李儒泓事先的猜测。侯景明倒是装起老好人，一边数落何倩工作不用心，一边安慰李儒泓，有了这个插曲，他才来晚了一些。
“谢什么，我该说对不起才是，拖欠了你几天。”李儒泓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言重了！老李，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说心里话，也就是因为你还在这个公司，我这个总代理做得还踏实些。这些年下来，你的为人我还不知道？不过，我的兄弟，这家烂公司不值得你耗在这里，你看看那些人，有几个是为了公司做事？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你岁数也不小了，该为自己考虑下。这一次我来，一是为了朋友的婚礼，另一个就是想问问你，赖华辞职，你打不打算做总裁，还是有别的想法。”范思明语重心长地说――虽然他的外表给人感觉像个暴发户，没什么素质。但，李儒泓知道，他是一个很内秀的人。
“老范，你觉得呢？”李儒泓把问题抛给了范思明，既然他能知道赖华离职，就一定也知道相关的更多信息。
“做有做的好处，最起码对我有利！不做，恐怕也由不得你。不过，我实在是觉得你在这个公司里呆着是个人才浪费！假如咱俩联手，不出三年，我们能抢到这个公司三分之二的市场份额，你信不信？”范思明的眼睛透出一种自信，还有狡黠。
“我信！但目前还不是时候。这个公司，确实像你说的那样，有着种种弊端，人和人之间更多的精力被用在了斗心眼儿上，但不可否认的是，它有着强大的背景作为后盾！这一点，是你我不具备的。再有，这家公司还没到百孔千疮的地步，赖华的离开我想既是一个信号也是一个机遇，只看将来由谁来做这个位子了！”李儒泓慢条斯理儿分析着，他已经不是毛头小伙子了，被人捧几句就热血沸腾不计后果。
“这也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总是能分析出一番道理让人信服！我这次来，主要想表达一个意思――不管你有何打算，兄弟，记住了，老范这里是你的退路！”范思明有些动情了，他真的是觉得李儒泓和自己很对脾气。
“谢谢，我会记住的！”话音刚落，手机响了起来，李儒泓拿起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哪位？”李儒泓问道。
“你好，我是方若眉，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方若眉刚刚帮李儒泓翻译好那份资料。
“方便，你说！”李儒泓有点诧异，觉得方若眉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资料我翻译好了，你看什么时候你方便过来取走？”方若眉刚想说让李儒泓下班来取，觉得有点儿突兀，到了嘴边又改口了。
“哦，太谢谢你了！你几点下班？我想今天去取！”李儒泓并没多想，他目前很需要这份协议。
“五点半，你来吧，我可以等你！”方若眉笑呵呵地说，似是很开心。
“嗯，那咱们还是在大堂吧见面吧，我到了以后给你打电话！”李儒泓干脆地说。
“嗯，好的，你打这个号码就行，我的手机！”方若眉特意用自己的手机给李儒泓打的电话。
“一会儿见！”说完，李儒泓挂掉了电话。
“怎么？有事情？不是佳人有约吧？”范思明开着玩笑。
“呵呵，佳人倒是一个，却不是你说的那种有约！我一会儿要去那份资料，全是德文，请别人翻译了一下！”李儒泓将英文故意说成了德文。
“哦？要和老外做生意？”范思明的商业神经很敏感。
“不是，我一个哥们儿的妹妹办出国，这是一套出国手续，我那哥们儿也不懂，托我帮他一把！”李儒泓没有向范思明说出协议的事情，对范思明他还是有些防备，并且这份协议目前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的一张牌，还没到露底的时候。
“呵呵，要出国连人家的语言都不懂？出去也是抓瞎！”范思明显然不太相信李儒泓的解释。
“那哥们儿的妹妹学的是英文，只是她想去德国留学。只好先办着手续，再恶补德语。”李儒泓轻易地化解了范思明的怀疑，但他知道，这件事最终自己还是要告诉他的，因为这份协议一旦执行，将对经销商形成不可避免地冲击！
“那你着什么急？早取晚取无所谓，我难得来一次，晚上一起耍耍！”范思明用不容置疑地口气说。
“你打算在北京呆几天？”李儒泓若有所思地问――他暗怪自己疏忽，太着急拿到那份资料却忽略了这个细节：范思明的要求无可厚非，他很难拒绝！
“打算明天参加完婚礼就回去了。怎么，你晚上不方便？不是重色轻友吧？”范思明诡秘地向李儒泓笑了笑。
“哪儿的话？我不是刚刚答应人家去拿资料吗。这样，你是不是今晚就住这？”李儒泓问。
“对！”范思明每次来都会选择这家酒店，这里距离机场很近，离市区也不远，交通很方便。
“那好，你等我，我拿到资料就回来接你，为你接风！”说着站了起来。
“要得！”范思明爽快地笑了――他虽是生意人，却很看重朋友间的情谊。对李儒泓，他愿意倾心交往，生意上的便利是一方面，关键是他很看重李儒泓的人品。
“一会儿见！”李儒泓快步走下楼梯。
雨刚刚停，太阳就急不可耐地露出了它的笑脸――像是一出戏的主角，总是担心被配角抢了镜头！但，阳光也将地上的水汽晒得蒸腾起来，使人更觉闷热！
李儒泓开着他的捷达刚刚驶出几百米，车就抛锚了――任他怎么鼓捣就是不动，反而自己出了一身汗！
无奈间，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哪儿呢？”李儒泓一边儿抽着烟一边对着电话说，语气很随意却又透着亲切。
“我能在哪儿？车厂呢！”电话里里传出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
“我车坏了，你过来帮个忙！”李儒泓正指挥着两个街上发广告的小伙子帮他把车推到路边。
“哥！我叫你声大哥！我就知道，你那破车没事儿绝不给我打电话！不管！”电话里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
“你不管谁管？再说，你总不能让我把车扔大街上吧，那也妨碍交通啊！”李儒泓似是和对方很熟，一点都不介意对方的语气。
“我看我不能叫你大哥了，我得叫你大爷！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什么东西了，等着！”电话里的声音很无奈，显然这样的电话他不是第一次接到了。
“呵呵，我就说，你不会不管的。”李儒泓满意地笑了。
“你在哪儿呢？我总不能满北京踅摸一破捷达车吧？”电话里的人似是也被逗笑了。
“燕翔饭店斜对面儿，快点啊！”李儒泓说完挂上电话。
车，已经被两个小伙子推到了路边儿，他掏出四十块钱，一人给了二十。然后想了想，坐进车里又拨了一个电话。
“你好，我是李儒泓。”他在给方若眉打电话。
“你好，你到了是吗？我这就下去，稍等！”电话那端很快传来方若眉的声音。
“我还没到，是这样，方小姐，我的车突然抛锚了，我可能会稍晚一点到你那，你能等我会儿吗？”李儒泓很是抱歉地对方若眉说。
“哦~我还以为你到了呢，没事儿，你别着急，我等你！”方若眉的大方无疑增加了李儒泓对她的好感。
“我是怕耽误你下班回家，本来请你帮忙已经给你添了麻烦了，现在又让你等，实在是不好意思！”李儒泓还在表示着自己的歉意。
“哎呀，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方若眉不耐烦了，却是透出一种亲切。
“那就这样，一会儿见！”李儒泓不再?嗦，挂掉了电话。“是啊，我今儿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李儒泓在自言自语。
“啪啪”！车顶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两下，李儒泓一惊，马上从车里出来，一个粗壮的男子不怀好意地冲他乐！
“靠！你就不能温柔点儿？”李儒泓冲着来人的肩上就是一拳。
“完了，你这车我不管了，被你打残了！”来人嘻嘻哈哈地说。
来人叫曾强，是李儒泓的高中同学，也是他的铁哥们儿！在李儒泓跌入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他身边那帮“仗义”的朋友一个个离去，只有曾强一直和他保持着来往，即使他在狱中，两人也没断了联系。曾强也是北京人，一米八三的大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也留着寸头。他比李儒泓略小几个月，自己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厂，生意不错！
“少他妈装，赶紧的，我这儿还有急事呢！”李儒泓毫不客气地说。
“现在着急了？早干嘛去了？”曾强嘴上与李儒泓逗着，手下却非常利索，几分钟就断定了故障所在。
“车我得弄回厂里修了，你开我车走吧！”曾强说着递过自己的车钥匙。
“那你呢？”李儒泓接过钥匙问。
“你没看我开着两辆车来的？我就知道你这破车毛病不小，做了准备！”顺着曾强的手指，李儒泓果然看见还有一辆帕萨特停在增强的奥迪后面。
“得！车交给你了，回头请你吃饭！”李儒泓大步走向奥迪。
“吃饭不吃饭无所谓，你还是赶紧换辆车吧，我也省点事！”曾强冲李儒泓摆了摆手，意思是他该干嘛干嘛，别耽误他正事。
WWW.soudu.org “兄弟！”李儒泓的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
依然是那舒缓的钢琴曲，国贸大厦的大堂吧，还是上午坐过的位子，李儒泓正在等方若眉。幸亏曾强及时赶到，让他在方若眉下班前坐在了这里。
“你好！”方若眉仪态大方地走了过来，坐在他的对面。
“给，这是你要的文件！”坐下后，方若眉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个塑料夹子，里面是英文原件和翻译好的中文协议。
李儒泓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就放在桌子上。
“喝点儿什么？”李儒泓问，一边打量着方若眉，比上午见到她的时候，方若眉似乎更靓丽了一些。
“随便，你喝什么我跟着就成！”方若眉靠着沙发，从李儒泓的目光里，她觉得自己下班前精心的修饰没有白费。
“那就咖啡吧。”说着李儒泓叫来服务员要了两杯咖啡。
“谢谢你！”李儒泓一边给自己的咖啡里加奶，一边儿说。
“有点儿创意好吧？除了这句不会说点儿别的？”方若眉看着李儒泓，眉眼间含着一丝笑意。
李儒泓却被方若眉的话说得有点儿尴尬――这女孩儿太冲了！一时间，他竟是找不到了话题。
“你的车怎么了？”方若眉察觉了李儒泓的尴尬，给了他一个台阶儿。
“不知道，反正交给朋友去修了，我是开他的车过来的。”李儒泓喝了口咖啡，脑子里却在想找个什么借口离开――范思明还等着他呢！
“哦，难怪！我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呵呵！”方若眉戏谑地说。
“你平时工作忙吗？”李儒泓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太没水准了。
“还成！老板在就忙点儿，不在就闲点儿！我们这儿是资本主义大锅饭，你呢！”方若眉从包里拿出一盒儿白色万宝wWw.路，点了一根儿。
李儒泓恨死自己了――问出这样一个话题，这要是聊下去不得天儿亮了？
“我们？我们怎么说呢，老板在不在都得忙，有的时候忙是给老板看，有的时候忙是给别人看。反正都挺累的！”李儒泓的话让方若眉满脸疑惑，忙给老板看她是能理解的，忙给别人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是怎么认识石宇的？能和我说说你对他的印象吗？”方若眉很突兀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问这个？”李儒泓很清楚方若眉的意思，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方若眉的矛盾――对石宇，她确实还有着一些牵挂，尽管上午两人还剑拔弩张甚至石宇动手打了她。事后，方若眉冷静下来想了想，确实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份，不然石宇也不会那样暴怒！但，不管怎样，她受不了石宇的拈花惹草，还有那落在她脸上的一巴掌！只是，她是一个性子很直的女孩儿，有话不会藏在心里。对于一份三年多的感情，她还是不太舍得！她甚至想，如果石宇能改好，如果石宇能向她道歉――她或许会原谅他！
“就是随便问问！”方若眉显然不太会说谎，这种话岂是随便问问的？且被问的一方又是她仅仅认识几个小时的李儒泓？
“我说句很直白的话，你别介意！”李儒泓想了想，他不打算对方若眉拐弯抹角了。
“嗯，你说吧！”方若眉看着李儒泓的眼睛，等着他的长篇大论。
“卿本佳人！”李儒泓很让方若眉失望，仅仅说了四个字。
“什么意思？”方若眉隐约记得在哪里看到过或听过这句话，却就是想不起来。
“抱歉，我还有事，一个外地的客户在等我，不然我应该请你吃饭的。这样吧，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既然你有事就去忙好了，我自己打车走！”说完，方若眉叫来服务员结了帐，李儒泓没有和她争――他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性格很刚烈的女子，而且脾气很直。
“还是我送你吧！顺便给你解释下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李儒泓感觉到方若眉有些不快。
“那我住的可远，耽误你的事儿别怪我！”方若眉转嗔为喜。
“远？还没到天津吧？”李儒泓笑着拿起那份协议，带着方若眉走向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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