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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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悲,长夜忧。重重阴霾吹不散,丝丝秋雨细如愁。乌云在空中翻滚,把冷冰冰的雨水抖到地上。灰蒙蒙的雾气从早晨一直飘到晚上,八月十六的夜空再也没有见到那轮圆圆的月亮。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急忙披上衣服,快步走到门前。“雨田姐,我是小芸,快——快开门呀!”小芸焦急地喊道。“小芸,我是江山,天还没亮你怎么就跑出来啦?”我一边开门,一边答应着。

    “江山哥,急死我啦,到屋里再说吧。”小芸头发蓬乱,一头雾水闯了进来。

    “小芸,是你吗?你这么急急忙忙地跑来一定有什么事吧。”雨田趴在被窝里问。

    “他们要……咳,他们……”小芸憋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你别急,先坐下喝口水,慢慢再说嘛。”我指了指椅子,把水杯给她递了过去。

    小芸喝了口水,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不安地看着雨田,说:“昨天傍晚,马天顺到兵团总部找马大炮。我正在杂物间里收拾东西,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我看还是到杂物间里说吧,那里比较清静又很安全。’我听到那是马天顺的声音,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吓得我躲到货架子后边的彩旗堆里藏了起来,偷偷地向外张望。只见马天顺和马大炮悄悄地走了进来,轻轻地关上门,然后把门反锁上。马天顺点上一只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说:‘大超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我叫你多派几个人去,在半路上把那个老太婆干掉,好断了王红军那小子的食路,可是你偏偏就让二癞子一个人去了。结果怎样,弄得二癞子挨了棒子,差不点丢了性命,那个该死的老太太却安然无恙。哼,糊涂啊!多好的机会呀,让你把它错过了,现在已经是打草惊蛇了,他们肯定加强戒备了,要想把王红军活活饿死比登天还难啦。这块大石头不搬掉,随时都会掉下来砸烂我们的脑袋,你懂么,我的大少爷!’马大炮气得浑身发抖,挥手向铜鼓砸去,只听‘咚——’的一声,铜鼓被砸漏了。吓得我几乎停止了呼吸,全身颤抖起来。‘那就直接把王红军干掉算啦。’马大炮狠狠地说。‘你脑袋叫驴踢啦,你也太简单了,那不是引火烧身嘛,谁能说准将来的天下会是什么样呢。我看还是先给江山那小子撤撤火,只要我们抓住时机,在半路上逮住林雨田的妈妈,把她攥在我们手里,看他们还敢不敢跟我们置气。嘿,嘿嘿——’马天顺淫笑起来。”

    雨田怒气冲天,嗖地从被窝里窜起,光溜溜地跳到地上。“马天顺你这个王八蛋!妈的,他们要敢截人,姑奶奶就跟他们拼啦!”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蹦着高地骂着。

    小芸见状显得十分尴尬,立刻把头转了过去,我急忙拿起粉红色睡衣给雨田披在肩上。

    “哎吆!人急了什么都会忘记。小芸,吓着你了吧,姐姐真是不好意思。”雨田涨红了脸,羞答答地向小芸表示歉意。

    “小芸,那后来呢?”我故意转移了话题。小芸喝了一口水,把头转了过来说:“马大炮怒视着他爹大叫起来,‘要干,你自己去干吧,让我去劫雨田的妈妈,你还不如去操我的八辈祖宗。谁敢碰她一根汗毛老子我就抄他全家,叫他这辈子鸡犬不宁。’马大炮耍起驴来。马天顺狠狠地抽了马大炮两个耳光,怒骂道:‘你这个孽种,天下美女多的是,干么非她莫属呢,这个骚货早晚会毁了你的前程啊!’骂完,他怒气冲冲地打开门跑了出去。‘妈个比,老东西,你去死吧!’马大炮举起铜鼓狠狠地摔在地上,踹开门,甩手走了出去。”小芸理了理头发,看了看雨田又看了看我说:“我心里害怕,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事情。我趁天还没亮偷偷地溜了出来,跑到这里告诉你们。咳,真是吓得我要死呀。上次小娟的不幸,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始终走不出那段阴影。二癞子那帮畜生是什么坏事都能干得出来的,现在又多了一个二母狗子,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比二癞子还坏,你们可千万要做好准备呀。”她擦了擦挂在苍白脸上的泪珠,放下水杯站了起来。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小芸呀,你就不要太伤感啦。”雨田说着走到小芸身边,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两双泪眼久久地凝望着,顷刻间天地停止了运动,重新回到了原始的点上。一切都平静下来了,没有一点声响,只有忧伤的泪水酸溜溜地落在多情的大地上。

    “阿——嚏,小山子,现在几点啦?这该死的天气,躺下就不愿起来。”外婆抻了一下懒腰,打了一个喷嚏问道。我看了看老座钟,说:“姥姥,来得急,现在才四点半呢。今天我和雨田做饭,你就多睡一会吧。”外婆高兴地笑了起来,说:“呵呵,那就先谢谢你们啦,看你俩给我做什么好吃的。”说完,她翻了一下身又呼呼地睡了起来。

    “小芸,你就在这将就吃一口吧,尝一尝你姐夫的手艺。”雨田拉住小芸说。“我何尝不想和你们在一起呀,可是不行啊,早上我还得给马大炮收拾饭菜呢。咳,我快成了他的老保姆啦。我先谢谢你们了,改日有机会我们再相聚吧。”小芸面色凄凉,好像一只无助的羔羊,恋恋不舍地向门外走去。“咳,多可怜的小芸啊,这样的鬼日子究竟还得等到哪天才能熬过去呢?”

    这是天在呼唤,这是地在呼唤,这是人民在呼唤!醒来吧,极度的贪婪必将引起无休止的争斗;住手吧,不要拼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开启良知吧,让我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紧密地团结起来共同将中华民族史册上的内哄抹掉。

    “小山子,快——饭糊啦!快把锅端下来呀!”雨田冲着我大叫起来。

    “别瞎说了,你不是做的粥嘛,那么稀得东西还会糊吗?”我赶忙跑了过去,端起饭锅放到水盆里,一股水蒸气腾空而起,漫布在厨房里久久不肯散去。

    “小山子,又是哪个鬼把你迷住了,臭孩子,你在发什么呆呀?又看见哪个野猫子在叫羔子了,这下妈妈可叫你气死啦,看姥姥起来怎么收拾你。”雨田怒眼喷焰扑向我脸,她一手揪住我的耳朵,一手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地掐了起来。“好哇,今天非把你掐成个花狗腚不可,看你还拿什么腚去见你那些如花似玉的心肝小姨子。”她哭笑交织,酸甜悲凉的泪水,从她那饱含困惑的媚眼中流了出来。

    “咳,小田田,你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嘛,你这丫头,真是让小山子给气懵了,怎么上下都分不清啦?”外婆从屋里走来,笑呵呵地说。

    “姥姥,你看你的大乖宝,人家第一次做饭就叫他给弄糊啦!”雨田余怒未消,甩开巴掌重重地打在我的屁股上。

    “好啦,田田。你不知道糊的东西能开胃吗?说不准喝了这样的粥还能治好我的老胃病呢。”外婆摆出了恰如其分的理由,巧妙地把我保护起来。

    外婆拉着雨田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抚摸着她的脸,语重心长地问:“田田,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心里乐不起来呀?快给姥姥说一说吧,说出来心里才能亮快呀。”

    雨田面色忧郁,两眼含泪,双唇颤抖,抱着外婆哇哇地哭了起来。“姥姥,妈妈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山子成天呆头呆脑,魂不守舍,不理不采。况且,我们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好多事憋在我的心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怎么能乐得起来呢。”

    “哭吧,我可怜的孩子。咳,洪莲也真是的,这个疯老婆子,干么非要去内蒙找你爸爸呢。你爸爸十多年了也没有一点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到哪去找哇,在茫茫的大草原上找一个人那就像在大海里捞针一样,太难啦。”外婆说着,一连串的泪珠掉在雨田的脸上。“小山子,笨死了!你这个傻蛋子,有这么好的老婆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怎么就不会去体贴她呢?像你们这样的真情天下都难找呀,你可要好好的珍惜啊。”外婆瞪着我,冲着我发起了脾气。

    “哎吆,你们都想到哪里去啦,我这两天心里总是在琢磨怎样去找回雨田妈妈,计划着如何把王书记营救出来呢。我现在不是没想好嘛,等想好了我还能不告诉你们嘛。”我心含歉疚,怯生生地瞟了一眼雨田,突然冒出了一句。

    “呵呵,你这个坏孩子,你和妈妈都想到一起去啦。你这老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慢死了,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雨田忧伤的脸上似乎露出一点笑意,她慢慢地向我走来,轻轻地把我拥起,冷泪变成了热雨,烈焰般的红唇在我的脸上柔柔地吻了起来。瞬间,忧愁轰然而去,爱河之水又泛起滚滚春潮将我吸纳在她的漩涡之中。

    “天无绝人之路,你这个笨孩子,还用得着那么为难吗,一个周密的行动计划已经在妈妈的心里酝酿成功了。”雨田终于笑了起来,脸蛋儿好像刚刚绽开的桃花一样。挂在她胸前那枚象牙徽章骤然亮起,上面的毛主席像放射出耀眼的光辉。

    “咳,你们想得倒不错,可是那么大的活人,救出来又能藏到哪里呢?除非把他藏到我那口棺材里。”外婆担心地问。她满脸无奈,愁眉不展,疑惑地看着雨田和我。

    “那可不是活人待的地方,要是……姥姥,你能帮我们一点忙吗?”雨田深情地看着外婆,眼睛里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外婆拍着胸膛说:“你们就放心吧,就是要我这条老命,姥姥我也是在所不辞的。”

    我将雨田交给我的单子,塞在外婆的手里。“姥姥,你就按着这张单子上所列的东西去采购吧。这可得花不少钱呀,你能付得起吗?”我有点担心地问。

    “小山子,你真是个傻孩子,我们俩相依为命总得攒几个钱给你取媳妇吧。雨田对你赐之以母,小山子,你千万要记住,这个傻丫头可便宜了你,姥姥所有的积蓄都应该是她的呀,你还是去问她同不同意吧。”外婆语重心长地说。她满足地微笑着,将一束充满慈爱的目光投在雨田的脸上。

    “小山子,不怪姥姥说你是个傻孩子,你真就是个傻孩子。我整个身心都给了你,难道还能差那几个钱吗?看你那样,还像小时候一样,整天的冒傻气,憨得即可气又可爱,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让我亲不够呢。”雨田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她用手理了理我的头发笑了起来,喊道:“小山子,你多少天没洗头了,臭死啦!还不赶快给我洗头去。”她拧着我的耳朵,把我的头按在水盆里,哗哗地给我洗了起来。一边洗一边美滋滋地唱了起来:“上一次劳模会上我爱上人一个呀,他的名字就叫小山子……”

    国庆节的鞭炮声终于驱散了天上的乌云,一轮红日从东方蓬勃升起,把万道霞光洒满了大地。

    一挂驴车急冲冲地奔驰在通往断魂崖的山路上,我和雨田懒洋洋地躺在装满生活用品的驴车上,和煦的阳光洒在雨田喜洋洋的脸上。

    我慢悠悠坐起,悠闲地舞弄着鞭子,遥望着漫山红叶中的古刹,感慨、喜悦、悲凉一起涌上我的心头。

    “喂,乖乖,你有犯什么傻?又想那个娘娘啦?陈圆圆那汪祸水已经泡出一个奸贼了,难道你还想跳进那潭淫汤里沐浴吗?”雨田搂住我的脖子,顺手夺去我手中的鞭子笑呵呵地说。

    我回头贴近她的脸挑逗道:“那个陈圆圆算个什么东西,你要是发起骚来,秦始皇也得为你肝脑涂地。”

    “好你个小东西,今天你也发起骚啦,看我怎么收拾你。”她伸手捅进我的腋窝,痒得我差点儿从车上掉了下去。

    驴车缓慢地停在大殿的台阶下,我伫首凝视,山门依旧,残墙围起的仍然是昔日的凋零。只有那两尊盛满雨水的香炉在阳光下习习生辉。

    “啊,这么清的水呀,真是神奇啊!它能把肮脏的肉体化为圣洁的雄姿。它能将人的灵魂洗得向甘泉那样清澈。”雨田无不感触地说。

    “田田,那可是你的救命水呀,如果没有两尊香炉的水,哪会有你今天的光彩夺目的娇躯呢。”我指着那两尊香炉说。

    “小山子,你快别说了,砢碜死人啦。你还想重演那场我与群星荟萃、日月同辉、人鬼共舞的好戏吗?”雨田甜甜地说。

    “那是人与自然的和谐,那是科学与生命的配伍。凡是自然的都是美丽得;凡是和谐的都是幸福的;凡是科学的都是永生的;凡是永生的都是科学的。”我好像得到了某种启迪,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臭小子,又犯傻啦?你头上只差一块方巾了,再穿上一件大褂就变成范举人了。真是愁死人啦,快搬东西吧!”雨田瞪了我一眼,愤愤道。

    我们把东西放在大殿的神台上,雨田挥手向卷发女童的屁股上猛击一掌,只听“吱——”的一声,台面打开了,那个神秘的地道口展现在我们的面前。我打开手电跳了进去,雨田把各种生活用品递了下来。我放好东西,踏着台阶儿爬了上来。雨田又向那女童屁股击了一掌,“咔——”的一声神台立马恢复了原状。啊,如此神奇的工艺,不知是出自哪个巨匠之手。真是巧夺天工,天衣无缝呀!我目光不舍,赞叹不已。

    中午的太阳分外耀眼,把燃烧自己所产生的光热毫不吝啬地照在我的身上;照在雨田的身上;照在驴的身上;照在大地的每个角落上。啊!伟大的太阳,用她那博大的胸怀昭示着对生命恒久的无私的爱。

    革命广场上人潮涌动,高大建筑物上悬挂着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一群群:含苞待放的少男少女,举着国旗在纪念塔下挥舞着。姑娘们系着彩色的头绳,小伙子们戴着五颜六色的毛主席像章喜笑颜开地穿梭在大街上。

    一阵铜锣声从文化宫门前传来,一群熙熙扬扬的男女老少围着一位满面污垢的老人不断地喝彩着。

    只见他提着一面铜锣,牵着一只头戴黑色瓜皮帽,身穿红色马夹的小猴。那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频频地向周围的观众挤眉弄眼,不断地随着锣声翻着跟斗。“各位老少爷们,老天无情,三年大旱。我家里已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各位大爷、大娘、兄弟、姐妹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谢谢各位啦!”老人操着山东口音无奈地向观众苦求着,那只顽皮可爱的小猴跳到他的肩上,向围观人们拱手致意,他端着铜锣步履阑珊地在场地里求助着。

    雨田拨开人群,将一大把硬币“哗啦——”一声扔到铜锣上。强烈的刺激引起了广泛的共鸣,人们纷纷伸出援助之手,大小不等的硬币噼里啪啦地落到铜锣里……

    突然,一个长得驴唇不对马嘴的家伙瞪着一双贼眼,歇斯底里叫骂起来:“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竟敢给猴子戴上地主的帽子,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宣扬封、资、修的破烂东西,我看你是活腻歪啦!”

    他蛮横地撞开人群,带着一帮造反派闯了进来,不问青红皂白,抡起棒子就打。只听“咣——”的一声,铜锣被砸碎了,刚刚收集到的硬币哗啦啦地撒落在地上。那只可怜的猴子,被手持棍棒的狂徒撵得东躲西藏,晕头转向。它不停地哀嚎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疑惑的蔑视着大千世界里这群疯狂的高智商们。

    “不要再打了,我求求各位大爷啦,猴子只是一个畜牲啊!可你们是人呀,就饶了它吧。都是我的罪呀,你们就打死我吧。”那位老人跪在地上哀求着。围观的人群叹息着,胆小的人早已跑掉。

    雨田凤眼圆睁,勃然大怒,蹭地跳进场内,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难道猴子身上还有什么封、资、修吗?我操你们祖宗,你们还是人吗?不如回家拱到你妈的肚子里回炉另造吧!”

    “哪来的骚娘们,敢在老子面前耍彪,你是不是痒痒啦?弟兄们给我把这个臭婊子抓起来,带回去慢慢儿地修理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发骚!”那个连猪都不愿看一眼的家伙冲着雨田喊了起来。

    雨田抡起膀子俯首给那个矮胖子一记耳光,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下颚上,只听那个家伙“哎吆——”一声,向后倒退了几步,仰面朝天重重地倒在地上。

    “好!打得好!今天他们可遇到硬茬子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胡作非为,欺压我们老百姓啦。”围观的人群鼓起掌来,发出一片欢呼声。

    “妈的,你们喝迷魂汤啦?还愣着干什么,快——快给老子把她抓起来呀!”那个家伙躺在地上指着他的同伙嚎叫着。

    一伙狂徒饿狼般地向雨田扑了过来,我急忙跳到她的前面为她遮挡,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即将展开。就在这万分危急关头,只见对面两个头戴钢盔,腰扎武装带,脚蹬马靴,飒爽英姿的姑娘嗖地从人群外窜起,腾空跨过人群,闪电般地落在狂徒的面前,一阵狂风扫叶,几个歹徒瞬时倒在地上,哎哎吆吆叫个不停。

    两个姑娘剑眉倒竖,怒目圆睁,杀气腾腾地扑向那个倒在地上的祸首,抓住他脏乱的黄发猛地将他提起,抡起铁拳狠狠地向他的眉心砸去,血水夹杂着口水立刻从那个家伙的嘴里喷了出来,他晃了两下,像一堆狗屎瘫倒在地上。“妈的,二母狗子,瞎了你娘的狗眼,我家姐姐你也敢骚扰,你不想活啦?还不给老娘我快滚!”其中一个姑娘怒骂道。

    “好厉害的女侠呀,打死他,打死他们这帮狗娘养的!”围观的人群沸腾起来。

    几个歹徒在一片呐喊中连滚带爬,灰溜溜溜地逃出了场地。

    两个姑娘快步来到雨田身旁,摘下钢盔扔到地上,拉起雨田的手笑眯眯地说:“大姐,我们是春桃和秋杏呀!大姐你太厉害啦。那个二母狗子可不是个省油灯,他比二癞子还邪乎,能让你一脚就踹翻在地,那可太不容易了,姐姐你真了不起,不亏是我们的老大呀。”

    “哇!原来是你们俩个小东西呀,弄得我都认不出来啦。多亏你们及时赶到,不然我准让那帮歹徒打翻在地,屁滚尿流啦。呐,你们怎么打扮得这般摸样,是不是想情郎了,等不及了吧,急着要嫁人啦?”雨田笑呵呵地问。

    “看你说的,我们可没有大姐那样的福气吆,到哪里去找像姐夫那样的如意郎君呀。咳,别提了,晚上不是要组织什么游行嘛,这是方队的服装。大姐,这样打扮挺来劲吧?听说,上边有一个娘们不是要搞什么‘文攻武卫嘛’。”春桃摇晃着雨田的手说,一双如醉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一丝惆怅。

    “咳,还是先帮一帮这位老人家吧。”雨田若有心思地说。三姐妹弯腰捡起地上的硬币,放到呆呆坐在地上的老人衣袋里。那只可爱的小猴又恢复了先前的顽皮,不断地向善良的人们拱手致意。它紧紧拽着三个姑娘的衣角,仿佛在诉说:“别看你们现在这么神气,几百万年以前你们和我一样玩耍在远古的天地里。姑娘们,千万不要忘记过去,一旦忘记了过去,你我之间就会重新返回到零的距离。”

    “朋友们,你们愿意和我们一起跳舞吗?让我们共同庆祝祖国的生日吧!”雨田向围观的人们高喊着。

    一大群豆蔻华年的姑娘和小伙子涌了进来,他们翩翩起舞,纵情高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边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

    这舞,是心的奔放;这歌,是自由的畅想。在欢度年轻共和国生日的广场上,这群青年人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啊呜——啊呜——啊呜——”一阵驴的叫声从广场的道边传了过来了,我突然想起那挂驴车还在路旁。我急忙跑过去把驴车赶到跳舞的地方,高声喊道:“姑娘们,回家吃饭啦!”

    “啊,大姐,还有专车接送呀!你的情郎亲自来接你了。”秋杏高兴地跳了起来,拉起雨田和春桃向这边跑来。“傻姐夫,还用得着驴车吗?你干脆像猪八戒那样把媳妇背回家去算了,何必用那头驴帮忙呢?你就不怕驴大哥起了色心把大姐驮到自家的炕上去吗?”秋杏边说边笑,一个高跳上驴车。“看你急的,我今天晚上你就让你和这头小驴拜堂成亲,你看它长得多帅气呀。一定会符合你的心意呀。”雨田神采飞扬,拉着春桃跳上驴车,搂起秋杏逗了起来。“三妹,你真是爱死人啦。今天我看你老不老实,你要是不听姐姐的话,我就把你交给你姐夫,看他怎么收拾你,你可不要忘记小姨子可有姐夫半拉屁股呢。”雨田喜溢眉梢,心痒难挠。她深情地看着秋杏,在她那张细润如脂,滑腻似酥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热情、奔放、甜美、优雅、调皮、捣蛋的姐妹三人欢呼雀跃,如三只情窦初开的银狐,得意忘形地扭在一起,缠绵嬉戏,煞是快活。喜得那只拉车的小驴心醉神迷,“啊呜——啊呜——”地叫个不停。

    灰白色的炊烟从屋顶的烟囱里缕缕升起,大杂院里又奏起了锅碗瓢盆的交响曲。

    “小山子,快把那三个小妮子给我找回来,一头驴有什么好玩的。那头驴真是怪了,见着姑娘美的呲牙咧嘴,喂什么吃什么,也不怕撑死。咳,老陈头孤寡一辈子了,到老了却养了一头色驴,你说稀奇不稀奇。”外婆眉开眼笑,满面春风。一手里端着一盘饺子,一手提着红酒,嘴里不停地叨叨着。

    “姥姥,我这就去把她们给你逮回来,你要把这盘饺子送给驴——的主人陈大爷吧。”我好玄说走了嘴。

    “不给老陈头,难道还给他的驴吗?”不知那股风没刮顺,外婆跟驴叫上了劲。“那我就先把饺子给陈大爷送去啦?”我讨好地问。“算了,还是我自己送去吧,我还想看看我那老哥哥呢。你还是去找那三个小妮子吧,饭菜都给你们拾掇好了,你们先吃吧,就不要等我啦。咳,这些年了,我也得去陪陪他啦。”外婆的眼睛里透出不尽的忧伤,端着饺子提着红酒,忧心忡忡地向陈大爷家走去。

    我不知所措,百思不得其解,木然地站在那里。

    “喂,姥姥回来啦!”雨田高兴地扯着嗓子喊起来,三个姐妹立刻扑到外婆的怀里,厨房里顿时欢腾起来。

    “姥姥你生起了,不要我们啦?”雨田不安地瞅着外婆,担心地问。

    “咳,瞎说了不是,你们都是姥姥的乖宝子,姥姥怎么能舍得离开你们呢。这都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那时还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呢。”外婆微笑着,神秘地说。

    四双眼睛瞪得老大,不间断地在外婆身上搜索起来。“想听吗?想听我也不告诉你们,非让你们急得抓耳挠腮,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可。”外婆看着我们不好意思地说。“姥姥,你好坏,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几分。”春桃把外婆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说。“你真是个小狐狸精,能掐会算呀,那你就说说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外婆兴奋不已,脸红红地说。“天下哪个少女不思春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姥姥,坦白交待吧,是哪位情郎呀?”春桃面色绯红,刨根问底。“你个小妮子,看把你急的,脸都烫手了,姥姥再不说恐怕就要把你烧焦啦。”外婆展颜一笑,亲切地抚摸着春桃的脸说。

    我和雨田深情地看着外婆,渴望中带着一种困惑。只见她面色焦虑,神态迷茫,百感交集。甜蜜、酸涩、忧伤、失落的思念一起涌上她的心头。

    她感慨万千地说:“那是我们在苏联留学时所发生的事情,我和你陈大爷共同在莫斯科大学美术系深造。他叫陈绍祖,是一个标准的男子汉。我那时叫欧阳阿兰,是全校有名的淑女。我们学绩超群,经常在一起切磋艺术的真谛。为了提高他的绘画水平,我冲破世俗,不时的给他做人体模特,我们之间渐渐产生了爱慕,双方均背着父母在苏联举行了婚礼。次年生了一对孪生兄妹,两个小家伙活泼逗人,让我爱不释手。”

    外婆的脸色突变,继续道:“回国后,一双儿女已长大成人,儿子随解放大军南下,不幸壮烈牺牲。爱女婚后生下小山子,因流血过多而夭折。反右斗争时陈绍祖被打成右派,下放到西北。我也受到株连抱着小山子来到这个小镇,苟且偷生,一混就是多年。眼见小山子已考入初中学习,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陈绍祖却突然找到了这里。我怕影响小山子的前程,始终不敢与他相认。他因为偷着跑来找我,已丢掉了工作,只好以捡破烂为生。命苦啊!孩子们,这就是我悲惨的前半生啦。咳,‘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啊!”外婆已泣不成声,老泪横流。

    我声泪俱下扑通一声跪在外婆的面前,姐妹三人扑在外婆的怀里抱头痛哭起来。

    “姥姥,你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啊!我那可怜的妈妈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呀,老天爷睁开眼睛吧,不要再制造人为的灾难啦!”雨田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外面不时地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一位头戴毡帽,面色苍白的老人,不停地在大杂院里孤独地转悠着,几十年酸甜苦辣的人生,伴随他的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秋风萧瑟,寒气逼人。西边的天上又泛起了灰色的乌云,一场更加寒冷的风雨即将向这座古老的小镇袭来。58xs8.com